第二百六十九章 盡釋前嫌
新疆炒拉條真是費時費力的才能完成的一道美食。
潔白的餐盤,紅潤透亮的細圓面,洋蔥粒,肉末,尖椒,孜然末點綴其中,就算是聞一聞味兒,肚子裏的饞蟲就開始蠢蠢欲動。
“吃吧,閨女。多吃點,不夠了我再去扯麵。”明冠宏的額頭上佈滿汗珠,怕滴到盤子裏,他側過頭,在肩膀上蹭了蹭。
就是這一個微小的動作,卻在明月的心裏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
這才是她想往的爸爸的真實模樣,會站在她的前方,為她擋住所有的傷害,會為了她與全世界為敵,會為了她挽起袖口洗手作羹湯,會像夢境中一樣,為了她心甘情願的做任何事。
以前的她太傻,太執拗。
竟固執地認為他討厭自己,激烈抗拒他的靠近和存在。
其實,在這些年的接觸中,她漸漸發現,他比媽媽還要愛她,他對她的愛,早就融入骨血,變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只是他這個人情緒內斂,性格剛毅,不喜表露內心最柔軟的一面,所以,她才會和他一直彆扭到了現在。
明月夾起一筷子筋道油亮的拉條,咬了一半,在口中咀嚼。
明冠宏的眼睛裏燃起期盼的光芒,盯着明月的表情,像是等待老師判分的小學生一樣,不安地問:“咋樣?好吃不?味道還正宗嗎?”
明月的睫毛撲簌簌動了幾下,她把剩下的半筷子麵條塞進嘴裏,含混不清地說:“嗯。”
明冠宏長吁口氣,笑得格外歡快,“還好,還好,沒忘了這手藝。”
他記得,很久以前,明月和穆婉秋到部隊探親的時候,他就給她們做過拉條子,當時個頭小小的明月,一個人就吃了一大盤子,把他嚇得半夜找衛生員要消化葯給她吃。
誰知第二天,問她吃什麼,她還說,要吃拉條子。
明月像小時候一樣,吃光盤子裏所有的麵條,明冠宏樂得合不攏嘴,接了盤子,笑着誇讚道:“吃光了好,吃光了好。”
他轉身想把盤子拿到院子裏洗涮,誰知剛一轉身,卻感覺到腰部一緊,再然後,他的脊背上就傳來一陣溫暖。
“爸……爸……”
明冠宏的心驟然緊縮成一團,耳膜嗡嗡作響,但是這兩聲清晰無比的聲音,卻變成了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激蕩迴旋在他的耳邊。
爸……爸。
在時隔許久之後,他又一次聽到明月喊他爸爸了。
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因為,他從明月手臂的力量以及透過襯衣的濕潤,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她的真誠。
明冠宏抿着嘴唇,擰着眉頭,努力壓制着即將崩潰的情緒。
他穩了穩,伸手,拍了拍明月環在他腰間的手臂,“噯,爸在這兒呢。”
明月啞聲回道:“爸,您能原諒我嗎?”
原諒她這些年的不理智和倔強,生生錯過了許多和父親相處彌補的機會。
明冠宏重重點頭,“爸也請你原諒我,以前,是爸考慮得太簡單,沒能照顧到你,讓你受了很多苦,爸對不起你,你原諒爸,好嗎?”
“嗯……嗯……我原諒您。”想起往事,明月終於剋制不住內心的酸楚和委屈,放聲痛哭起來。
明冠宏轉過身,把明月攬進懷裏,眼裏同樣溢出欣慰卻又心酸的淚水。
二十年的父女罅隙,都隨着父女相擁的一瞬,隨着肆意流淌的淚水,盡情傾瀉出去……
明冠宏把明月哄睡了,才不舍地合上門扉。
可一轉身,他卻被身後杵着的標槍樣的黑影嚇了一跳。
差一點沒叫出聲,明冠宏撫着胸口,怒瞪着那人,低斥道:“你咋還沒走!呆這兒嚇人呢!”
那標槍似的影子正是關山。
他咵一下立正,低聲應道:“明叔叔。”
明冠宏瞪他一眼,背着手,朝校門那邊走。
走了幾步,發現身後沒動靜,不禁回頭怒道,“還不走!”
關山擔憂不舍地望了望漆黑的木門,轉身,快步跟上明冠宏。
兩人走在漆黑的山道上。
關山掏出隨身帶的手電筒想給他照路,卻被明冠宏冷聲阻止:“咋,這點路就要電筒,你這身本事是花架子吧!”
關山默然收起電筒,卻閃身,走在靠近山崖的外側。
明冠宏目光閃了閃,咳了一聲,轉過頭去。
到了轉信台,關山趕緊為明冠宏準備洗漱用的熱水,“明叔叔,這是新茶缸,新牙刷,您用吧。”
明冠宏背着手,嗯了一聲,眼睛卻在四處打量着這間簡陋的平房。
傢具不多,廚房器物擺放整齊,牆上貼着軍營標語,窗台上放着幾盆大小不一,卻都長勢茂盛的虎皮吊蘭。
“你養的?”明冠宏指着花問關山。
關山立正,目視前方答道:“吊蘭是明月的,我幫她養。”
明冠宏瞥他一眼,清了清嗓子,擺擺手,示意關山讓路,然後去洗臉架那邊洗漱去了。
洗漱完兩人熄燈就寢。
時隔多年,明冠宏又一次躺在行軍床上,心裏湧起無限的感慨。
他沉默着回憶往事,對面的關山雙手搭在胸口,仔細聆聽着他這邊的動靜,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咕嚕嚕……”
忽然,從關山那邊傳來一陣異響。
緊接着,關山小心翼翼的道歉,“對不起,打擾您休……咕嚕嚕……”
明冠宏閉了閉眼睛,騰一下坐起,他指着電燈開關,指揮關山:“開燈!”
關山起身,打開電燈。
明冠宏咬着腮幫子,盯着對面那個臉紅耳赤的大個軍人,看了一陣兒,忽然嗤一聲,笑了。
關山傻眼了。
獃獃地看着他。
明冠宏下床找鞋,找到鞋之後,他指着外面的廚房,說:“行了,不嚇唬你了,咱們出去喝兩杯,順便填飽你的肚子。”
說完,也不看關山因為過度震愕而顯得有點傻氣的臉龐,起身,走向廚房。
關山愣了愣,迅速跟了上去。
明冠宏已經在櫥櫃裏翻騰上了。
找了半天,他拿着幾包泡麵和腌鹹菜,皺着眉頭問關山:“最近,你就吃這個?”
關山紅着臉,低下頭說:“哦。我一個人,對付一頓也就行了。”
“屁話!啥叫對付一頓也就行了,以後我閨女跟着你呆在這夫妻哨所,你也讓她吃這個!”明冠宏揚起手裏的泡麵袋子,用力晃了晃。
關山驀地抬頭,眼睛瞪得銅鈴似的,一眨不眨地盯着對面的明冠宏,過了幾秒鐘,他的眼裏爆出耀眼的光亮,忽然蹦起來,向明冠宏衝去,“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