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帝力於我何有哉
凌瀟帶着受苦的百姓們一路趕回南溟,方至南襄城下,南成王便率車馬而出,命官兵以車馬將百姓送入城內醫館救治,同時也散發金銀給被困者的家人,又命各酒樓備好上等菜品一一送去醫館,供受苦百姓享用。
這一舉動令南襄城眾人瞠目結舌,有些泛泛之輩一看南成王如此富有誠意,便不敢繼續與暴徒作亂。
有些百姓家中收到了不少銀兩,自是不願將此事追究下去,便就此作罷,眾人紛紛上街圍觀各個醫館,想看看這些百姓究竟和自己有哪些不同,再聽聽大家口口相傳的小道消息,也彷彿聽了不要錢的戲文一般。
“你們可知此次赴渭救人的是誰?”一位賣藝少年對着圍觀的人群問道。
眾人紛紛搖頭,“不知道”,“不知道”的聲音此起彼伏,人人都把目光投向賣藝少年,在期待着他來解釋一二。
“我聽說,是個姑娘,誒嘿嘿”賣藝少年笑道,似是對自己口中的姑娘很感興趣。
“不可能!”一位大腹便便的屠夫穿梭進了人群之中,眾人又將目光轉向了他。
屠夫繼續說道:“我聽說是溟仕軒出了手。你們也不想想,光靠一位姑娘怎打得過這一城兵?”
“切!”賣藝少年不屑道,“大家都知道,這溟仕軒從不理會諸國政事,怎會去渭國救我國百姓?”
屠夫面目從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對眾人大聲道:“諸位,這世上能抵得過一城兵的可有幾個?”
“不知道。”有的人搖頭回道。
“一個?沒有?”有人猜測。
屠夫擺了擺手,右手擺出了“二”的手勢,言道:“是兩個。除了這溟仕軒軒主十夜,再就只有那無量師太了。你們說,他口中的小姑娘,不會就是無量師太吧,哈哈哈哈哈...”屠夫笑得合不攏嘴,眾人也被他影響,紛紛大笑了起來。
“你?!”賣藝少年很是不快,“我既說是小姑娘,必然是有理有據,你等我去尋些蹤跡回來,再與你分說!”少年年輕氣盛,哼得一聲轉身便向南襄城城門飛奔而去,似是想去那渭陽城一探究竟一般。
此時南成王突然現身於街市,眾人對南成王不禁感激又敬畏。而南成王不乘馬車,不帶隨從,獨自一人走街串巷,四處拜訪,臉上永遠都帶着那份歉疚,在他心裏,他為南襄城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自己還債。
“等等,”南成王叫住了自身旁飛奔而過的少年,“你若現在去渭國,可沒人去救你。”
街上往來的人群一見南成王,便立馬跪拜。南成王實感受之有愧,連聲喚大家起身,眾人便圍在了他的身旁。
少年見狀停下了腳步,轉眼看向他:“你當我自己出不來嗎?”
南成王匆匆打量了他一番:“是有些底子,但是渭國此時宛若驚弓之鳥,倒不知會生出什麼怪事。不如聽我一勸,我來代你向諸位解釋。”
“解釋?殿下還管這閑事呢?”少年雙手抱於胸前,睜大雙眼,等着看南成王如何解釋。微微伸了伸手,示意着南成王“請”,隨後站在那裏目不轉睛地看着。
“既然各位不信此人所言,那本王便替他說上兩句。被困於渭國的南溟百姓,確是被一女子所救。”南成王向眾人述說著。
少年一聽,很是得意,對着那屠夫挑了挑眉,晃抖着右腿。
“但這並非是什麼小姑娘,乃是我國郡主,靖王唯一的千金。”南成王介紹着何雎的功勞,他也暗自欽佩着,想讓眾人銘記何雎的仁義。
“竟是郡主?靖王果然是好人啊。”眾人議論着,你一言我一語。
“敢問殿下,這靖王府究竟有多少府兵,居然能抵擋一城兵馬。”屠夫並非不相信南成王所言,只是這個中道理卻萬萬想不通。
其實這個問題,南成王自己也不清楚,何雎是如何辦到的,只好借凌瀟名頭一用:“既然問到這裏,想必閣下知道凌瀟統領,此次由他隨郡主前去。”
“原來如此,那郡主想必也是女中豪傑,好身手了。”屠夫一聽凌瀟名號。不禁心中起敬,畢竟凌瀟也是江湖名列前十之人。
“各位散了吧,本王要去送傷者回家,先行一步。”南成王毫無一點皇子的架子,徑直向醫館走去,打算將傷者一一親送回家。
“殿下,方才多有冒犯。”賣藝少年一開始並未想過南成王竟如此謙和,和那溟皇簡直不像父子。
“想必你事出有因,不知本王可是得罪過你?”南成王問道。
“並未,只是當今陛下所做之事,人人憤慨。我本以為殿下和他乃是一丘之貉。”賣藝少年大膽言說著內心的想法,毫不遮掩。
“你可知光憑這句話,本王就能誅九族?”南成王厲聲喝道。
“我只是賭了南成王和我是一樣的想法。”少年面無懼色,神色自若,而剛剛賭氣赴渭的少年判若兩人。
南成王不由得一驚,心中暗道:此人倒是不一般,不如留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金鱗豈是池中物,本王見你與眾不同,又身懷絕技,不知你可願追隨本王?”南成王走向他的面前,誠摯問道。
少年竟然雙頰泛紅,不敢和南成王對視,囁嚅着:“我......可以嗎?”
南成王笑了,拍了拍少年的臂膀:“自是可以。”
少年大喜,覺得彷彿是在夢裏一般,回過神來,言道:“殿下是這世上第一個認可我的人。”
“哦?”被他這麼說,南成王不由得一愣,繼而微微一笑:“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的。”
這句話當真給了少年不少力量,素來考舞劍為生的他,居無定所。這總算是有了歸屬,內心充盈,南成王的話更是宛若春風拂面,令他心中生暖。
“走吧,我們現在去看看這些人怎麼樣了。”南成王吩咐着。
少年直起了身板,點頭應着,便隨南成王踏入了醫館,映入眼前的是一個又一個傷者,傷口上敷滿了黑綠的草藥,整個醫館被濃濃的藥味覆蓋著。
少年看了看南成王,幾度想開口說些什麼,卻又止住了。
“想問什麼?”南成王先問道。
少年先是一驚,隨即回道:“殿下,聽聞如今你和陛下有些嫌隙,不知傳聞是不是真的?”
南成王停下了腳步,轉身眯着眼睛看向他:“你倒是對傳聞很感興趣啊!不錯,是真的,而且你的傳聞還都蠻准。”
“既然現在傅泊已是殿下之人,便想同殿下多說幾句。”少年拱手求道。
“傅泊?你名字?”南成王點頭道:“好啊,你說說看。”
“陛下絕非不在意殿下,而是太寄予厚望,才屢次逼迫。”少年激動道。
南成王臉色一變,瞬間變得不悅,直覺告訴他該繼續聽下去。
“殿下試想,取得’十二密術‘對南溟只有利處,只是那渭皇被逼急了,才生出了抓捕南溟之人的想法。派殿下平定南襄城,無非是樹立了殿下的威名,百姓提起殿下可是心服口服。不知為何殿下卻遲遲陷在那所謂的仁義中。”
“呵,呵呵,本王險些困於渭國不得歸。當初父皇派本王前去時未曾提過’假意‘二字,讓本王毫無防備,如此狠毒,豈佩為人君、為人父?”南成王咬牙怒道。
“至少,在傅泊眼裏,如今這皇位,只有南成王殿下可以繼承了,這便是結果,何須在意過程?”少年神色篤定,畢恭畢敬。
南成王失落地搖了搖頭,微微嘆氣,無奈地笑着:“帝力於我何有哉!”
少年見狀,也不再言語什麼,只是淡淡地笑着,站在南成王身旁。
“你方才說,你叫傅泊是吧?”南成王似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問道。
“正是在下。”少年弓身答道。
“傅泊......浮萍漂泊本無根,天涯遊子君莫問。哎,也是難為你了,自今日起,本王定不讓你再如萍草一般隨波逐流、隨遇而安。”南成王忽地轉身凝視着傅泊,眉宇間儘是堅定。
傅泊無言,只有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