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玉龍鱗甲護霜雲
翌日,已至南襄,花殘柳敗,滿目狼藉。前幾日方還熙熙攘攘的南襄街市,卻被暴亂攪擾。太守府門前,終日有人群集結,百姓哭天喊地,百姓慌張不已,這裏很多人的親人都被困在渭陽城,眾人也是無奈之舉。
太守閉門不出,外面的架勢惹得守衛都不敢探出頭,緊緊縮在府中。府內庖丁都需從後門溜出,悄無聲息地去置辦府內吃食,連常去的肉鋪都不敢去了,只得換些不認得自己的鋪子。
何雎同小七、凌瀟步於其間,止不住的哀嘆,也着實替南成王捏了把汗。
這邊,身處南溟都城的溟仕軒眾人已然集結,溟仕軒日使將親率眾人趕赴渭陽城城郊,在那裏等候十夜的命令,以防渭國之人舉全國之力挾持南溟眾人。
“軒主,有您親自前去,何須我等集結?”日使不解道。溟仕軒日夜二使,世人皆知,縱覽天下,武功高於此二人者不超五人,素日裏也是隱士高人,不願在世人面前出落。
“既然決定助她,為何不徹底一點?”十夜的嘴角露出絲絲得意。
“軒主是說,要救所有困於渭國的南溟百姓?”日使驚嘆道,“不知何時軒主竟有此等情懷?”
“什麼南溟渭國,還有那齊國東臨北著,於我而言絕無不同。你又不是不是不知道,如今這溟仕軒為何稱溟仕軒。”十夜言語間已佩好劍,此時的他不再是隨手取一把驚雲劍了,這次精挑細選,還是拿出了玉風劍。
世人道:玉風起,江河止,生滅榮枯,皆憑定數。
日使見玉風出世,驚訝萬分:“屬下早已記不清上次玉風出世是何時,軒主這是要在渭國大殺四方?”
“並無此意,如若渭國肯自行退讓,我自是不會與他們為難。”十夜回道,這玉風劍上至堯舜,下至此時,乃是世上絕無僅有,由溟仕軒軒主代代相傳。
十夜猶記得上次玉風出世,也是為了何雎,但是具體如何,他並不願回想。
“屬下斗膽一問,軒主為何為那女子付出這麼多?”日使親眼目睹十夜救何雎不下十餘次,又親眼所見十夜處處維護靖王府之人,暗暗相助不下百次。
作為溟仕軒軒主,既可營營功貴,亦可瓶梅清風。溪雲松濤、杜若幽蘭,風閑歲靜、天高雲淡,這些溟仕軒眾隱士日日所期所盼的,哪樣都好。唯獨十夜不以為然,墜於這煙火紅塵,流連於這無處安放的繾綣。
日使眼中,似是十夜所有要做的事情都與這何雎有關,這其中緣由,日使自是不清楚,想想那些年十夜為了何雎掀起的驚濤駭浪,他自然也不敢過問了。
“我說因為義,你可信?”十夜問道。
“若說因為情,我信;若言因為義,軒主想必是覺得屬下沒有七情六慾,也不懂這些了?”日使低聲自嘲道。溟仕軒世代有規矩,身為日使,不可動情,不可縱慾。然而到了十夜這裏,便是由着眾人按自己喜好而來,這些規矩只是擺設罷了。
月使早已破掉規矩,日使卻時時刻刻遵守着,十夜曾想過這其中緣故,終於得出結論,日使對女子並無興趣,當然對男子也不會有。這怕是十夜除了“救何雎”以外,唯一鑽研過的事情了。
“不信便好,起碼說明你還是個常人,並非和尚。”十夜的玩笑都嘲弄到日使那裏去了。
日使無奈,話鋒一轉道:“軒主,該出發了。”
溟仕軒眾人無需整隊而行,眾人分散開來,各自以自己慣用的方式在天黑之前到達渭陽城城郊便好。夜鷹見此一眾溟仕軒隱士,也蠢蠢欲動,然而這烈日不由得他行走,只好靜待日落,方可夜行千里。
方至黃昏,一眾人便到了渭陽城城郊,十夜並不在此,他早在渭陽城內靜待何雎。
何雎三人見黃昏已至,便扮成渭國侍衛的樣子,拿着上次的令牌,大步走入城門,守門侍衛並未細查,讓他們徑直走了過去。
一入城門,十夜便感受到她的到來,靜靜坐於城門不遠處的茶館中,搖着茶盞,觀着樓下人群。能看看這小女子究竟要翻出什麼花樣,也是一件趣事。
何雎三人立馬向天牢趕去,十夜便緊緊跟在後面,以他的身手,怕是世上無人能夠察覺。
“顧將軍派我們來帶走幾位南溟之人。”凌瀟在天牢門口舉着令牌,言道。
“是顧將軍令!大人請!”守衛十分恭敬,不敢抬頭看此三人,直接放行。這一路都如此順利,令何雎三人增了不少信心。
一入天牢,牢卒看到令牌立馬前去開門,放出了十名南溟百姓,有的是通商的,有的是馬夫,有的是來此地謀生的,一個個卻都被鞭打過,衣裳透着血跡。不禁叫人唏噓,如若南溟陛下都不在意此等百姓,還有誰會在意,此時何雎更加理解南成王的處境和心情,她暗自嘆道:“南成王果真不易!”
“走吧,我們帶你們出去,這位是南溟郡主何雎,靖王府的那位郡主。”小七眼看着這些人已被打得顫顫巍巍,不敢抬頭看人,更不敢同他們離開,便想讓他們儘可能相信何雎的身份。
“靖王?靖王是好人!他和陛下不是一夥的!”一位老者喊着,伸出瘦弱的手臂,顫顫巍巍地抖動着,指向何雎的方向:“靖王是好人!我們可以走!”
這席話雖宛若瘋癲之言,倒也讓眾人信服,立馬聚了起來,打算同何雎三人一起離開。
“就是他們!”牢門侍衛衝進來指着凌瀟,對身旁一位將軍言道:“他們拿出了顧將軍的令牌,小的不能不從。”
原來曾經被打暈的侍衛早有防備,四處散播令牌丟失的消息,而這侍衛又想立功,便即刻通報渭陽駐城將軍。
“來啊,拿下!”駐城將軍帶來一眾人馬,圍棋起整個天牢,僅憑此三人之力,是必定出不去的。
將軍一聲令下,竟無一人向前,回身看向門口,怎會無人,明明帶了一眾軍隊,居然頃刻間不復存在。
“找我?”此時十夜突然出現在將軍眼前,着實讓將軍嚇了一跳,這聲音明凈無塵,安撫了南溟百姓的慌張。
“你是何人?”將軍問道,言語間流露了幾分不屑,卻還有幾分忌憚,十夜身上散發的冷傲之氣,任誰都會忌憚幾分。
“不重要。你想拿誰?我幫你。”十夜步步緊逼,臉上露出一絲鬼魅的笑意,令將軍和侍衛節節後退。
“不,不用了。”將軍睜大雙眼,雙手在胸前擺動,想要拔劍,卻有心無力。
“她也是你拿得起的嗎?”十夜附身貼耳,在將軍耳邊留下了這句話,輕袖一拂,這便是將軍今天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了。
凌瀟呆立在那裏,眼前之人似是...恍然大悟道:“溟仕軒?十夜?”
何雎點點頭,雙眸變得明亮,微笑道:“正是十夜。”
十夜不願沾染這牢內污濁之氣,靜靜望向何雎,二人相視一笑,十夜轉身出了牢門。
何雎三人也隨即帶着眾人離開,凌瀟宛若見到傳聞中的人物一般,激動道:“這十夜和那戲本上的果然不一樣,與其說是一代王者,不如說像玉龍。”
“何出此言?”何雎問道。
“如玉般溫潤高潔,亦如龍一般鱗甲遍身,就好似於亂世中漫步,任憑驚駭洶湧,他自閑庭信步。”凌瀟倒是背了些風文雅字,終於派上用場。
十夜聽此一言,默默看向何雎,心中暗道:倘若我真如玉,唯願莫失莫忘,護你百代長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