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 迷霧重重(1)
十三剛剛手上蒸骨的事情了當,憐箏和風因已是到了提刑府外。
不等十三出門迎接,外頭的侍衛便重新抬進了一具全然白骨化的另一具屍骨。
十三愣住,抬眸望向他們:“這屍骨是從何而來?”
“藍家家主藍濤。”憐箏將袖口簡單撩起。
她小心翼翼地將尚未打理乾淨的屍骨外頭的衣衫一邊脫一邊詳細查看。
“死者衣衫上在脊背部的位置有大片出血跡象,傷口應該是在後脊背。”
憐箏對照着死者的屍骨,低頭擦看着死者的死因,“死者的脊骨的確有幾處損傷,靜慈師太和莫言師太並未隱瞞。”
十三一頭霧水,撓了撓後腦勺。
“方才那屍首手腕、脖頸、小腿腳腕等位置有深紅色,受虐多時。”
風因跟在憐箏的身後,眼看她二人都摸到了線索的邊上,風因這才定定地鬆了一口氣。
“十三,去將密室里的那屍首啟出,由着箏箏一併驗了。”
十三立刻點了頭,轉身便去辦事兒了。
憐箏一愣,卻也極快地反應了過來。
她神色複雜地望向風因,“這就是你從一開始阻撓我驗屍的緣故?”
“事情涉及太深,如今即便是我都不敢輕易去查,衛處尹已位列皇位,如今想要抹殺你我,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風因微微眯眼,朝府外的天望了望。
“總歸元九已將關外打點妥當了,等萬事俱備,我們便立即動身。”
“衛處尹雖不動秦家,但要對你下手了,是嗎?”
憐箏的手緊了緊,指甲下意識地掐進了掌心。
“我從關外一路受父皇命令而來,他雖防備我,卻深知皇位與我而言,我必然不爭,故而我與父皇也做了一個交易。”
憐箏愣住,什麼叫交易?
“父皇既已養虎為患,必定不能放虎歸山,他命我沿路查得線索交予清廉司,並不只是為了抓查貪官污吏。”
風因冷眼將那冰涼的視線收回,目光一轉,落向了憐箏。
“朝堂之上,有人以女色為財濟之策,拉攏朝廷官員,結黨營私,爭相授受。”
“年齡從十歲至二十不等,多以上乘為佳,在這些當中流傳盛行女宴。”風因不言,嘆了一聲。
女宴,乃東苑朝一種權權交易之策。
上流者,則以女體為宴,及笄之齡,從外及中,從面到點,將女人的全身分割為十二塊。
每一塊擱置的菜肴不同,象徵著所耗銀兩不同。
當日拔得頭籌者,不但能得去其餘全數金額,更能獲得美人歸,如此在富豪子弟之間盛傳流行,更有一擲千金,只為博得那豪賭之機。
下中流者,雖以女體為宴,女子多為殘花敗柳,卻以色侍人,多為口味不同者,以受虐鞭笞為主,下流之風中更有大多女體皆一次為宴被玩死者無數。
如此,原就重男輕女的東苑朝突然盛行起了一股男女之差,貧窮家境者一旦生了女嬰,便將此類販售給有女宴之流的達官顯貴家族。
後來,販售女嬰之風越演越烈,女宴之風不得不被先皇下令斥責查辦,緝拿從事者近上百人,為官者更是立斬無赦。
如此才被制止了數年。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這惡習竟是又從那偏遠之地冒出了芽兒,先皇這才不得派了風因一路查探。
“接觸者,大多由中間人牽線,故而我原是也沒查到什麼。”
風因與憐箏相望,憐箏終究還是在他眼底瞧見了一絲失望。
“如今,倒是想到了線索。”風拂面而過,頗淡,正如他說話的聲音。
憐箏見他眸底漸涼,她終於開口,搶在他之前,道:“是衛處尹,對吧?”
晟王衛處尹,以母妃高氏為例,在朝堂之山無任何紮根的靠山和壟斷之嫌,卻能在六子奪位的風波中穩坐處理朝堂之厲。
試問,若當真沒有朝堂中部分官員所護,怎麼可能穩坐其位而不動搖?
妃位之子,卻能擔了太子之職。
只因其背景低微,故而晉王、昱王還尚能安心。
可如今想來,衛處尹從這等職位之中,更是能將哪些有意願的地方官員的底細一一摸索個清楚,若能好好拿捏,天時地利人和,皆能掌握手中。
這是其一。
其二,衛處尹既無家族之勢,又無謀財之段,為人清廉,凡事無不親自過手,甚至於將朝廷的稅銀公佈在了城門牆上昭彰以證清白。
憐箏在衛處尹府上住過的那段時日,也從未察覺過任何一樣,更不曾見其裝飾華麗。
可唯有一點,甚為古怪。
衛處尹曾為憐箏打點過馬車,送過朱釵。
那打點馬車的貂絨竟是百年狐貂的皮毛,只此一點便是萬金之數。
故而風因便因此偷偷險探過衛處尹的府邸,平日裏低調的椅凳漆下都是上等之木,那些字畫歲陶儘管不多,但是只客廳的一副便是前朝書法大家之手筆。
衛處尹所藏之深遠比風因預估的還要深。
十三還沒從裏頭將那屍首取出,外頭慌裏慌張地跑進來了人。
那人匆忙跑了進來,竟是剎住了腳步,停了下來。
“阮姑娘?”那小子探頭探腦地看了一眼風因,小心問道。
憐箏回眸,往出聲的方向望去,想了一會兒,道:“阿三?”
當初前去桃林鎮的時候,林捕頭還特意問過憐箏如何祛除手上的屍味,那時候便是特意為了這阿三來問的。
“阮姑娘,還真是你啊……當年還真是謝謝了你的香菜,我足足搓了好幾日才祛了那味道,後來還教了不少的人。”阿三揉搓了兩下手掌,呵呵一笑。
“不礙事兒。”憐箏問道:“林捕頭近來可好?”
“林捕頭當年被調任後去了秀都城,後來又換過一任大人,林捕頭又主動調任回了桃林鎮,只是不少的捕快如今都朝長京城或是秀都城去了。”
“如此,也好,對了,你方才慌裏慌張地跑進來是……”
“誒喲喂,險些忘記了。”阿三虎頭虎腦地一拍大腿,慌張地扭頭就要跑。
他跑了兩步,又回頭來問:“阮姑娘,這蔣鴻蔣大人在何處?”
說來也巧,蔣鴻正好從提刑司回府,恰好就聽見了這阿三問話。
“你個毛小子是何人?”蔣鴻朝憐箏微微頷首示意。
“回稟大人,卑職是方從桃林鎮調來提刑司不久的捕快,宮裏頭的人派人回話,說是蕭北顧蕭副使進宮,馬車衝撞了太后的鑾駕!”
蔣鴻一怔,立刻衝上前猛地一拽阿三的領子,“你說蕭副使衝撞了誰的鑾駕?”
“太……太后。”阿三被驚得一愣,話都說結巴了。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太后……可傷着了?皇上可賜罪了?”蔣鴻問道。
憐箏皺眉,連忙上前讓蔣鴻放下阿三的領子,阿三可是臉兒都憋紅了。
“將話說乾淨,然後呢?”
阿三將氣兒喘勻了,這才磕巴了兩句,繼續道:“蕭副使沒……沒來得及撞上,他抱着馬肚子硬生生滾了兩圈,擦了過去,但是也受傷頗重,在宮裏頭養傷了。”
蔣鴻一聽到這,忙鬆了口氣。
“皇太后雖無受傷,卻也受了驚,皇上念蕭副使功過相抵,暫無嚴懲,只命了他在宮中養傷,派人來稟蔣大人,另招仵作進宮查驗。”
阿三終於將話說完了,蔣鴻一抬手拍了拍阿三的肩,“小子,下回說話別喘氣兒。”
阿三嘿嘿一笑,撓了撓後腦沒說話。
“蔣大人,您的麻煩來了。”
蔣鴻這才望向那依在一邊的公子,他雖長相瞧着普通,但蔣鴻總是覺得他在哪兒見過。
只是憐箏說這是十三後來再收的弟子,如今跟着她學習,蔣鴻便也沒多心。
“麻煩何來?”蔣鴻抬眸打量了兩眼,問道。
“蕭副使出事,一時半會兒您要上哪兒去尋靠譜的仵作進宮為聖上查驗宮嬪之案?”
風因淡然立着,眼眸並無喜色。
他緩緩看了一眼憐箏,這話說盡了,他就起身,徑直回了書房。
這話倒是說到蔣鴻心裏去了。
原是讓宮規不曾涉及過的蕭北顧去,蔣鴻便是心有擔憂。
如今倒真當是這關鍵時候出了事情,一時半會兒還真是不知去何處尋個人來。
“阿三,你快隨我去一趟提刑司,翻翻周遭的縣城,打聽打聽名聲去!”
憐箏的身後,突然被人緊緊攥住了手腕。
憐箏手上被人一拉,她便只得順勢小心地回頭進了書房,謹慎將門掩了上。
十三剛剛從暗房出來,風因抬眸朝十三望來。
“十三,此次你務必跟着她進宮。”
憐箏蹙眉,望向緊握住她的手不放的風因。
他低着頭,憐箏瞧不見他眸底的那片難明。
“我何時說要進宮了?”
“最遲明日。”風因抬眸望來,他的眼底已敷了陰鬱,“他是衝著你來了。”
“蔣鴻今日必定會查明周邊所有的仵作,他必會察覺凡是有名有姓的仵作皆會推拒,宮中的差事向來無人敢接,當真有幾分眼色的人得了信兒便跑了。”
“這與我何干?”憐箏垂眸,“蔣鴻會特意來尋我?”
“不,蔣鴻不會如此來尋你。你可知今日來的那捕快恰好是當年桃林鎮與你接觸過的捕快,這些都不會是巧合,如此,他必定已安排好了后招,最遲明日,蔣鴻便不得不來尋你。”
風因聲冷意涼,此刻眼底漸淡,潛藏的殺機卻是洶流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