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一章[08.31]
【第一章國公府的冷待】
王朝當今的皇帝李康睿,皇位其實是奪嫡而來。
先皇有三位嫡子,原本的太子是嫡長子,李康睿是嫡次子,是為靖王,還有一個弟弟李康福,受封齊王,齊王一向低調不問政事,認真經營着自己的領地,而李康睿野心勃勃,看不下太子兄長的溫吞守禮,於是在先皇病重時發動政變挾持太子,強迫先皇改遺詔立他為帝。
李康睿即位之後,先太子被幽禁於皇宮外原本的太子府之中,李康睿為表大度,並不想殺死先太子,想不到先太子一家卻神秘地被滅門,還查不到兇手。
即使李康睿再震怒也無濟於事,此事成了懸案,而官員及百姓嘴上不敢說,但心裏都覺得肯定是李康睿乾的,他無端背了這個黑鍋,給世人留下殘忍暴虐的印象,成了他一個難解的心結。
幸好李康睿確有大才,算是個明君,在他的治理下,王朝國祚蒸蒸日上,百姓其實不在意誰當皇帝,只要能讓他們豐衣足食,他們就支持誰,然而在這樣的盛世之下,竟仍發生了皇帝南巡被刺一事,令人不得不聯想此事恐與先太子有關。
若刺殺事件鬧大了,不僅皇帝面子上不好看,彷佛在質疑他治理天下失職,同時也再提醒黎民百姓一次,皇帝的帝位來得不是太正當,所以李康睿決定此事密而不宣,交由大理寺私下調查。
既然不能說,那麼宋知劍受傷自然也必須向眾人隱瞞,故而重傷的他只能默默地被抬回了勇國公府,還被警告不準聲張。
不過他才一回府府里就炸了鍋,這炸鍋的原因可不是因為他重傷,而是因為一向處世淡然、冷情寡慾的宋知劍,居然陪皇帝一次南巡,就納了一個妾室回來!
按王朝律例,納妾需妻子同意,若無妻則需父母同意。然而在勇國公府,宋知劍幾乎是橫着走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
這事便要從勇國公府特殊的家風說起。
宋家先祖代代為將,是典型的武將世家,直到宋振邦這一代才受封國公。他的妻子徐氏是他在駐守邊疆時結識的知縣之女,出身雖不高但能與宋振邦情投意合,性格必然稱不上文雅溫柔,能挽起大刀耍弄幾下更是必要條件。
而宋振邦這個武痴生的三個孩子,也分別以武器為名。長子宋知槍,娶妻震北大將軍之女何芳,這個何芳也是驍勇善戰,夫婦兩人一起長駐塞北,抵禦外族。次子宋知弩,看名字就知道箭法一流,官拜金吾衛將軍,負責京城防衛,尚南平公主,南平公主也是個喜歡舞刀弄劍的皇室異類。
也就是說,勇國公府一家子,幾乎都流着道道地地武人的血液,性格也大多奔放豪邁,不拘小節。
偏偏如此特別的家族,卻出了三子宋知劍這麼一個奇葩——聰明過人,城府深沉,教他武功不好好學,吟詩作對卻是信手拈來。宋振邦苦心栽培么子想成為傑出將領,但這小子一點興趣都沒有,回頭隨便考個科舉,竟也讓他混到了個狀元。
更不用說宋知劍的官途根本是平步青雲,在翰林受到皇帝賞識,沒幾年就入了御史台,之後更是成了百官望而生畏的御史大夫,時不時參你一本,連宋振邦這個當爹的都要忌憚三分。
宋知劍那深沉淡漠的性格,在人人行事作風都像炮仗的勇國公府就是個異類,身上一股不怒自威的矜貴氣質也不知打哪來的,即使父母兄嫂都疼愛這個么子,卻也每個人都拿他沒辦法,有時還得看着他的臉色做事,誰叫人家在皇帝面前紅呢?
所以縱使他莫名其妙納了個妾,誰敢管啊?
他不想說,勇國公府的人只好各方面的去查,最後只查到宋知劍此次重傷便是被甄妍的父親所救。
可想而知,勇國公府的諸人開始發揮驚人的想像力,認為甄妍就是挾她父親的恩情,要求做他們家三爺的妾室,畢竟宋知劍不僅才高八斗,外貌更是玉樹臨風,招女孩兒喜歡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這甄妍的手段也忒卑鄙了些,不過是個鄉下土包子,徒有美貌就想一步登天。
勇國公府的人越想越不甘心,索性在宋知劍回府養傷這段期間,拒絕了她的求見,將她晾在一旁,雖說衣食上沒有虧待她,但這些日子的冷落,也應該足以讓她明白府里人對她的不滿了。
「姨娘,這勇國公府的人真是過分啊,整整一個月了,居然都不讓你見大人。」春草想惡狠狠的罵一陣,但她罵人的辭彙有限,性格又不夠兇狠,所以只能把這些怨念在口中嚼着,不甘心地又吞了回去,低頭悶悶地替甄妍整理起衣服。
時序入夏,春天那些半臂襦裙穿着有些熱了,於是整理起來收進木箱裏,再將勇國公府新發的絹布和絲綢拿出來挑揀着,準備裁製新衣。
雖說這府里的人不待見甄妍,但該給姨娘的月例並沒有少,每季發給的布料也不虧缺,甄妍看着那些上好的布料,若有所思地說道:「大人是清醒回府的,代表着這府里發生的事他都知道,所以我們求見不得,除了府中人作梗,大人只怕也是默許的。」
春草挑着布的小手猛地停了下來,一臉獃滯地看着甄妍。「大人為什麼不見姨娘?我們救了他呀!」
甄妍苦笑搖了搖頭。「春草,你想岔了。大人為什麼受傷?因為我爹他涉嫌刺殺皇帝啊!雖然我們都相信爹的清白,但也要大人查出證據才行,否則我們都是罪人親眷,沒被以共犯論處已經不錯了,大人還隱藏了我們的身分來歷,更是為了保護我們。」
她摸了摸那匹新綢,入手滑膩,卻是冰冷,讓她的心冷不防抽了一下。「而我們對大人所謂的救命之恩,那也讓爹拿來交換條件了。大人願意照顧我一生,所以他不是納了我為妾嗎?此後兩不相欠,他沒有落井下石,許我們豐衣足食,有片屋頂能遮風避雨,已經算是情重了,我們又能要求什麼?做人不能不知足。」
甄妍一口氣說完這些,心也有些沉,但她確實看得很開,也能接受這樣的生活,雖說不能見到宋知劍,她真的很遺憾……更有些失落。
她猶記得,從江寧回京的途中,都是她衣不解帶地照顧着反覆高燒的宋知劍,這樣的忙碌讓她暫時緩和了父死的悲傷。然而在他第十日清醒過來后,她放下心中大石,也終於忍不住悲慟哭泣,那一陣情緒低落的時期,卻是他陪着她度過的。
他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在她流淚時遞上手巾,聽她叨叨絮絮父親對她的教誨及期許。他是個很有耐心的聽眾,從不會面露不耐,即使她誤了他喝葯的時間,沒注意到他傷口又痛了,他也不曾打斷她,甚或有任何動氣。
然後他說,她沒了父親依靠,那麼他給她一個夫婿,照顧她的一生。
甄妍知道那是他對兩人那尷尬的初遇負責任,或許也有圓了父親遺願的意思,以她的心氣與驕傲,她應該拒絕的,但當時看着他堅定的眼神,她竟說不出任何反對的話。
沒有少女不懷春,尤其宋知劍這等才華洋溢又外貌出眾的郎君,更令人求之不得。兩人在馬車上獨處了一個月,他或許對她始終疏淡有禮,但她對他卻是切切實實的心生傾慕了。
她後來知道了,他對任何人都是這樣的保持距離,冷淡自持,可是其他人與他無親,她卻成了他的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