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回:府衙堂同僚起異,東陵山綠蟲現形

七十八回:府衙堂同僚起異,東陵山綠蟲現形

清早,縣衙後堂,眾人已坐齊整,靜江王喝了一口剛沏的茶。這幾日縣衙未採購新的茶葉,只剩了些陳茶,靜江王雖不喜喝陳茶葉,但還是差內侍官沏好。魏公公見狀只得讓內侍官再去街上買些鮮茶。

昨夜的火約莫一刻鐘才撲滅,客房皆被毀壞了,那易鵬飛一家三口被火勢堵在房中無法出來,好在白楊奮力闖入火中救出易鵬飛一家。不過其妻女皆被煙嗆到,當時二女已暈厥,宇文楓、蒯正平兩人在救火中無法為其診治,白楊只得差人將三人皆送出縣衙,去城中的醫館救治那兩名女孩。

靜江王知曉了這事,想着人命關天,也未有阻攔。且天明時三人也被侍衛護送回了縣衙,但此事無了客房,這一家子只得在那客房的花園外等着。縣衙的人手不夠,易鵬飛昨夜也被着火的瓦礫砸到身子,破損了些皮肉,此刻傷口被包紮也無法幫忙,只能與妻女在一旁看着。

後堂中,蒲沐道:“昨夜的火勢甚怪,若說縣衙人手不夠致使火燒得過長,可在白統領等三人到了救火后,卻未按之前的火勢蔓延,且往後潑水澆沙了幾趟,便將火勢止住,這走水緣由與內侍所言小園中的廊燈掉落想來不符。”

靜江王疑惑道:“蒲統領言下之意,是這火勢起因有蹊蹺?”

“想來不止是起火之因,還有這起火之法,也有些怪。”白楊道。白楊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繼續道:“昨夜我以內功摒氣,沖入火海中救出那一家人時,鼻息倒未有吸入煙塵,可這衣服上卻落了煙灰且也被火燎破了幾處,今晨我看內侍官皆在忙碌,便自己洗了昨夜的衣服,這衣服被水浸泡后那清水顯出些淡綠,且還有一股子微酸之味,且昨夜被火燎過之處皆顯了色,有些黃綠色。”

李德飛道:“想來這與昨夜起火之因有關。不過我等此刻人手不夠,山下的兵士緊缺,府衙之上人手也不夠,不知如何調查。”

蒲沐沉默半晌,便又發聲,道:“各位是否還懷疑那一家子?昨夜這把火是否會與那一家有關?”

“依我之見,此事難與那一家子有關了。”白楊道。

靜江王問道:“這是為何?白統領。”

“王爺,諸位同僚,我等遇上的事情雖都與這一家有些關聯,可這些事並非以這一家子可算計的。先說那日在山中,我與郭統領中了天道人之計,被支開之後那巨石才被挪走。而那對夫婦是在蒲統領等人準備下山時遇到的,他們與蒲統領等人只說了些話語,且根本無意拖延時辰,若說拖延,豈不是該無話找話?蒲統領生得一副慧眼,當時也未有察覺他們有任何不妥,沒有拖延之嫌疑,便難以與天道有關聯......”白楊道。

蒲沐打斷了白楊的話語,道:“等等,若他們之前便有了計劃,他們上來便只需與我等遇上說些話便能誤了我等下山的時辰呢?”

白楊道:“若說拖延,該是比計劃的時辰更長才對,這點時辰根本難以在推算之內。”

蒲沐道:“那若這點時辰已能拖延我等了呢,若他們真的有了把握呢?我等能推算,可為何屢屢中圈套?想來他們當中定還暗藏着高手在暗中與我等較量。且這些事情又怎能是那一家子無嫌疑的鐵證?”

“若真是這對夫婦所為,他們一口咬定未見過巨石豈不是惹人懷疑,按天道賊人行事之法來看,這般作為豈不是愚蠢?這巨石似乎自始至終未有任何作用,若只是以那巨石上的字來迷惑我等,簡直多此一舉。如此說來,那巨石定有其用,之後去向不知我等先不提,可在山中蒲統領已遇到異像,若說天道賊人有心拖延,何故讓自己同伴鋌而走險,惹人懷疑,再在山中佈置些異像拖住你等下山不就行了?”白楊解釋道。

靜江王未有話語,抿了一口茶,便又放下茶杯。李德飛道:“此事卻有疑點可推敲,再說小鎮遭伏那日,他們碰巧出現在街上,可這確是孕婦生產,想來這太難算計了。且就算拖延,這意欲何為?為何他們不在之前便佈置好小鎮?若是聯繫白統領所言,這對夫婦似乎只是碰巧了兩次,且昨夜一把大火差點要了這一家子的命,若那易鵬飛真的與天道有關,他能以他兩個女兒的性命為賭注?虎毒不食子,他真的會如此做?就算他會如此做,他的夫人也能同意?”

靜江王的眼神從李德飛身上轉到一旁的蒲沐,他似乎知曉蒲沐不會認定二人所言,蒲沐道:“那我等在來時也不知這峒寨河水為何會變黑,也不知這山中會有綠霧將我等衝散,這些事誰料想到了?那峒寨叛逆不也丟親棄友,把整個峒寨拱手交了給天道?其實我想我等一開始恐就被人牽着走了。”

白楊正欲打斷,靜江王示意白楊先勿說話,讓蒲沐繼續。蒲沐繼續道:“推算事態容易,可若推算人心,難於登天。想來天道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我等會屢屢在此受挫。”

“蒲統領言下之意是那一家人已是難洗脫嫌疑了?還是蒲統領在山中見到這一家人就已懷疑上他們了?所以之後所有的推斷都往這一家人與天道有關上靠?”白楊道。

蒲沐道:“白統領,你這話是何意?好,你所言不假,我在山中便懷疑上了那對夫婦,可我在心中仍在盤算着是否可將他們挪出可疑之人中,但種種事實告知我,至少此刻,他們仍然無法排除嫌疑。”

白統領道:“那如果他們真的沒有嫌疑,若是我昨夜未奮力救出那一家,他們是否就已葬身火海了?若是他們喪了命,無論是否有嫌疑,是否諸位都會覺得無關緊要?且還助蒲統領消了心中疑慮?”

“白統領——你口出此言是何用意?”蒲沐厲聲道。

白楊道:“白某無意冒犯,只是不想有無辜的人喪命。”

李德飛道:“白統領,你也說過昨夜的火並非尋常,蒲統領之意只是此事尚不清楚,我等還需謹慎,勿要隨意下論斷。白統領,你不可如此武斷啊。”

“我說過這火不尋常,可未說這火與這一家人有關。”白楊道。

蒲沐此刻也沒好氣,問道:“可這火為何落在他們所住之處?”

白楊道:“若是天道中人誤判這客房中住着王爺或是住着我們呢?”白楊的聲響很大,雖然眾人都知曉在這樣的場合需要些理智。

眾人都已沒了聲響,靜江王深深喝了一口茶,道:“好了,諸位冷靜,切勿多言。諸位都是朝中重臣,對案情的議論有分歧實屬常事。且不說這天道中人詭計多端,就說此案已關係到整個靜江甚至朝廷的安危,我等謹慎一些又有何錯之有呢?我看此案今日議論到此,想來這山中黑水之事恐快有眉目了,今日縣衙中還在整頓,諸位先自作休整,等山中有訊再議此案。”

白楊趕在眾人前起身,對靜江王行禮,道:“微臣告退。”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後堂。蒲沐與李德飛無奈起身告退,二人不知白楊今日為何會與蒲沐爭執,在大內時,就算在議論中白楊對些許事有不同看法也不會是這般態度,不知今日為何會如此。

蒲沐來到了起火的小園中,內侍官與侍衛已將那燒毀的東西陸續挪到一旁,屋子和走廊與小園被火燒之處也正在清掃。易鵬飛所住的那間屋子裏此時四壁大都焦黑,房梁昨日還塌了兩根,現在這屋子已是空空如也。李德飛在一旁與易鵬飛聊天,與他問了些昨夜走水之事。司空氏抱着其二女兒,此處只有花壇是可坐的,方才二女兒哭泣,她也只能讓易鵬飛帶她到牆角為其遮擋住好讓其餵奶。易鵬飛的大女兒今日清醒后倒也未有異常,不過卻不像昨日那般活潑,只靜坐在司空氏身旁。

李德飛望着這一家子,也有些五味雜陳,眼前的一切似乎已在告知自己這些人的嫌疑很小,這一家子已經夠可憐的了,其實若不是他們讓這一家人住進縣衙,也許他們昨日夜不必遭此一禍。只是他相信蒲沐的判斷,蒲沐的懷疑至少到如今還未有出錯。可眼下這兩人都是他所信任的人,白楊心思縝密,蒲沐推斷精準,可此刻他們二人出現了這般分歧而且這樣的分歧似乎已影響到了查案,於這般時候出現這樣的事態,若處理不當,想來會親者痛仇者快。

蒲沐離開了小園,在走之前對着收拾殘局的侍衛一陣耳語。李德飛望向蒲沐離開的背影,轉頭望了望這留在小園中的一家。他想蒲沐定是去找白楊了,這二人不是糊塗之輩,大敵當前,不該發生的事蒲沐與白楊想來都不會讓其發生的。李德飛起身對易鵬飛道:“易兄,昨夜走水之事乃我縣衙不力,你等一家今日去我房間暫住,等你女兒傷病緩和些再由我護送你們出縣衙如何?”

易鵬飛立馬起身,道:“草民何德何能住大人之房,且這幾日府衙中如此忙碌,小女昨夜送去醫館今日已好了大半,若是住在府衙中,整日叨擾大人們辦案不說,且還佔了大人的房舍,這樣一來,豈不是大人連休息之處都沒了嗎?”

“易兄不必擔憂,府衙這幾日雖有案情要審,可大都在公堂與後堂,這幾日我等少有休息之時,這間房舍易兄暫住也無妨。”李德飛道。

易鵬飛思索了一會兒,疑惑問道:“草民斗膽問大人,王爺對府衙的禁令是否解除了?”

“倒也還未聽王爺說起,這幾日縣城中已張貼了安民告示,事關整個靜江府甚至朝廷的安危,想來整個縣城此刻也都是人心惶惶。不過易兄一家放心,只要有我等在此,定能護得易兄一家周全。”李德飛道。

易鵬飛回了話,李德飛便引其一家到縣衙另一側的公差房中,將自己的屋子收拾打理后便讓這一家人住進去,司空氏將其二女兒抱至床榻上安撫,自己則動了動方才一直抱着其二女兒的已顯得酸痛的手臂。易鵬飛趕忙上去招呼二女兒,讓司空氏在靠椅上歇息。李德飛安頓好易鵬飛一家之後便出了房門,他想到了那兩人在何處,不過此刻他未有去尋蒲沐、白楊二人,他想捋一捋這幾日的線索,有個自己的判斷。

眼前的一切根本無法讓人想到這一家人如何會與十惡不赦的天道有關,李德飛緩緩踱步,來到公堂之上,望見靜江王還在批閱近日縣衙的大小公文,想轉身離開時被靜江王叫住,李德飛便起身到了公堂上拜會靜江王。靜江王讓內侍官看座后便讓內侍官出了公堂。

靜江王合上公文,喝了方才內侍官剛泡好的新茶,道:“今早白統領與蒲統領之爭執,李統領如何看?”

李德飛道:“正如王爺所言,臣子之間為一些事態有分歧實屬常態,有時有些失態也絕非怪事。昔日朝堂之上左相與諸位內閣大臣為朝政之事當著皇上之面爭得面紅耳斥,此乃滿朝文武皆知之事。”

靜江王笑道:“本王不是讓李統領評價兩位統領相爭之事,是問李統領對這一家子是否還有嫌疑如何看待?”

“此事,想來還有頗多疑點。兩位統領皆有自己的看法,只是所看到的各有不同罷了。依臣之見,這一家人......”李德飛還未說完,那內侍官便進公門通報,道:“稟王爺、統領,山寨中有軍士來報,前方有重大消息。”

內侍官言罷,靜江王便道:“快請,另外去請其餘兩位統領與藥師。”內侍官立馬領了令出了公堂。

少頃,後堂之上,已顯出寫頹態的段干詭風將一本冊子呈給了靜江王等人,順便出差手下軍士將那幅峒寨的地圖取出掛於牆壁之上,旁邊還又附了一幅東陵山的圖,上邊注了些紅綠的標記。靜江王翻看這冊子,那冊子中整理了二十餘種藥材,每一種藥材的功效都有列出,其餘未叫出名字的藥材也列寫出了用了些字或圖畫作了標示,且註明了其疑似的來由。

靜江王雖對醫道藥理不精通,可看眼前這一本冊子足以看出繪製之人花費精力之大。靜江王將冊子遞給蒲沐等人傳閱,蒲沐將冊子打開,過目了一遍便遞給了白楊,白楊接過冊子也是過目一遍,如此這般,李德飛、蒯正平、宇文楓也將那冊子大致看了一遍。

蒲沐望着那幅地圖,道:“段干統領,這圖中東陵山那些標了紅記之處與標了綠記之處是何意。”

段干詭風道:“這便是昨夜我等在東陵山中的一大進展。昨日蒲統領下山之後,我與郭統領便又率軍上山,這一上山便有了斬獲。我想起先前郭統領從東陵山到村口後下山便到的縣城側門,故我將兵馬集中后,從野豬山一側沿河而走,到一處河水較寬泛之處,便乘船渡河,憑着郭統領所憶,我等沿水路到了東陵山腳便發現山中有異樣。”

靜江王立馬問道:“有何異樣?”

段干詭風道:“山中的墳塋出現了些亮光,那光雖微卻密,可我等是沿河而望,看得不假。”

“山中墳塋的光,是否會是‘鬼火’?”白楊疑惑道。

段干詭風道:“起初我與郭統領也懷疑是否為‘鬼火’,可‘鬼火’是在酷暑夏夜才會顯現,且就算在這墳塋之中,也不會如此之多,且這些火光,並非都是冷翠之色。我想東陵山的峒人祖墳必有文章。故今日早晨又差兵馬上山,果然那些東陵山祖墳有人動過土,且墓碑上好似也有人動過手腳,墓碑上有些划痕,似乎是將一些名字給去掉了,那些人名都是墓主兒孫後代之名,不知這麼做是何用途。可奇怪的是,並非所有墓碑都是如此。我等便讓人與我一起在山中繪了草圖,在圖上標註了東陵山峒人祖墳各個墳塋之處,且動過土的批註紅,墓碑上動過手腳的,批註綠,未有動過的,我等便未有繪出。”

蒲沐杵着下巴望向了那幅詳細的東陵山圖,目光打量了那標註之處,手指在桌子山畫著什麼,他覺得那幅畫給了他什麼樣的啟示。少時,他便開口,道:“這是敵人在佈陣,想來他們已設好陷阱與我等了。”

靜江王道:“蒲統領,還請細細講來。”

“王爺,諸位同僚,此事還是依仗段干兄所作圖之才智我才看出個三、四分端倪。那綠標註用單線所連而不復走所連之路,隨後將紅標註圍繞着綠標註連成一圈。這般畫出的東西是否像蜥蜴?”蒲沐道。

宇文楓望向那圖,道:“似乎真如蒲統領所言,那些紅標註似乎都在綠標註邊緣,綠標註為蜥蜴骨架,紅標註一圈沿着骨架連成一圈,正是其輪廓。只是不知,這般佈局是為何。為何以墳塋來佈陣?且他們將這峒寨人擄走根本還不出幾日,且從那些峒寨叛逆口中知曉峒寨中人被天道押送到東陵山,而他們現在在東陵山佈陣,難不成峒寨人皆被關押在祖墳之下?”

白楊道:“東陵山乃峒人祖墳之地,難不成這祖墳其中有何玄機也被叛逆們告知了天道逆賊?”

段干詭風道:“只是蹊蹺的是,難道一夜之間他們就能築成什麼奇巧陣法?白日裏我們搜了東陵山,平靜無奇,怎會今日便就布起疑陣?”

“若是我等趁他們詭計得逞之時,直接發兵突襲東陵山是否能有所斬獲?”蒯正平道。

蒲沐正要發聲,只聞得一聲悶響從門外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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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月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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