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風沙葬哀塵

第100章 風沙葬哀塵

月光?

烈日懸空,光照大地的正午,月亮隱於其後,月光從何處而生,又從何處而起。

月光不是月光。

月光又是月光。

蕭七的薄刀很亮,一把利刃總是很光亮。

而最光亮之處莫過於刀鋒,當刀鋒弧斬之時,那光便像一彎新月,彎彎新月。

李南音創造的機會,蕭七看到了。

看到,便出刀。

所以光從刀生,從蕭七手中而起。

正面對李南音的謝謠能看到自背後而起的月光嗎?

能。

那光太亮,亮得謝謠不用回頭,便能感覺到,根本不需要去看。

因為夜色下的月光總帶着寒意,自蕭七手中而起的寒意,更是令到謝謠渾身發冷。

那種冷很難形容,但久經生死的謝謠知道那是什麼,死亡籠罩下的冷!

只是看到了,感覺到了,她卻閃避不過那道光,這種冷。

若是在平常時候,她定然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避過,更能在閃避同時還回一道秋水寒光,同樣帶着冷意的秋水寒光。

可惜現在不是平常時候,她的身前正有一位浪子,一位很多人想殺,卻又殺不了的浪子。

這位浪子不會給她這種機會,而且他手中也有一道將起未起,將生未生的月光。

蕭七手中的月光可怕,但他手中的月光同樣可怕,可謝謠卻只有一道秋水寒光,註定了她只能抵擋一道,消滅一道。

謝謠沒有回頭,她殺不了蕭七,只有殺李南音才有機會,而且她此次之行,要殺的人就是他。

水光閃爍。

重新與劍相合的謝謠變得更快了。

劍長之時,謝謠能夠做到一息三劍。

劍短之時,她便可以做到一息五劍。

在月光斬上脖子之前,謝謠一共出了十一劍。

等到月光掠過,她便放開了手中劍,任由那把斷裂的劍掉落在沙漠,在丁南的狂暴之中掉落。

花開花落花謝,鮮血造就的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但劍花卻再不來。

名為謝謠的燈,在黃沙,炙風,烈日下熄滅了,而見證者只有廖廖數人。

“謝...謝你。”謝謠那張一分為二的猙獰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微笑,笑容很溫暖,淡然,就像一個隣家姑娘。

“是嗎...。”李南音放下擋在心臟前的左手,緩緩坐在黃沙上,輕聲一嘆。

他撐過了謝謠臨死前如暴雨的連綿劍勢,終於可以安心地坐下,安心地癱倒在黃沙上,喘一口劍后餘生的氣。

但在這之前,他還是接住了往自己倒來的白衣女子,扶着她輕輕落下,再替她合上眼睛,合上那雙還在流着淚的眼睛。

江湖,從此又少了一道風景。

“原來...你是來求死。”

李南音終於明白,為什麼會是她謝謠前來,而不是其他人。

原來這位名震江湖的女子,一直都在求死,求一個能殺得了她,讓她離開人間的人,而名動江湖的李浪子,顯然是一個很適合的對象。

她勝了,這位浪子的朋友自會找她,其中包括了那位一身綠衣的女子劍仙。

敗了,無需任何人前來。

“啊...。”

謝謠的離開,讓正在意圖突破莫孤煙封鎖的丁南發出一聲狂吼,看着緩緩倒下的人,他也停下了與莫孤煙的博殺。

“你們會做到?”

古怪而奇特的聲音從丁南口中吐出,他的語調極為生澀,像是百越之人說起中原語,讓人聽懂了,卻又覺得不太明白,古怪之極。

莫孤煙點頭道:“他答應過她。”

丁南雖無法說清道明,但莫孤煙知道他的意思,明白他想要問的事。

“把他們送過來...謝謝。”停下交手的丁南鬆開了手中劍,對阻擋住自己的莫孤煙再次開口。

丁南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完全沒有任何波動,連沙漠的風語都比他來得有感情。

但莫孤煙偏偏從中聽出了悲啼,特別是他最後兩個極為生澀的謝字。聽出了悲啼,自然就知道丁南口中的他們是誰。

對他來說,只有兩個人值得牽挂,念想。

“蕭七,憐兒,將丁北和謝謠送過來。”

莫孤煙警惕地看着丁南,她可不敢讓他靠近李南音,那位癱倒在黃沙上喘氣的浪子,現在可是隨便來位無名小卒都對付不了。

丁南自動退出數十步,直到蕭七兩人放下丁北與謝謠才又慢慢走回,彷佛像以前般站在謝謠左方,對莫孤煙露出一個毫無感情,毫無笑意的微笑。

這是他能夠給出的,最大的善意。

天蒼蒼,地茫茫,青草綠了又變黃,又變黃...

煙狼起,黃沙黃,今兒誰在盼兒郎,盼得青草又變黃...

青草綠了黃,黃又黃...

這首流傳在敦煌一帶的歌謠很易記,很悲涼,充滿了敦煌的色彩。

只要到過敦煌的人,都定會聽過這首簡單而悲涼的歌謠。

千年間在外族手中來來回回的敦煌,經歷過太多太多,在沙漠,在戰場,死去的大好兒郎也太多太多。

多得哭斷了魂,哭出了一座煌煌之城,哭得所有人都習慣了。

千里無縞素,萬里皆枯骨的蒼茫大地,習慣了生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亦是這裏的人逃不過的命運。

蕭七看着散去一口先天真氣,一掌拍在自己額上的丁南,莫名地想起這首歌謠,想起這片黃沙,這段峽谷,曾經葬送了多少英魂,多少寒苦之人。

而如今,又再增添了三人,不是最後三人的三人。

蕭七相信,沒有人天生願意成為殺手,沒有人天生便像個活死人,更沒有人天生就習慣生死,想死。

一切的一切,說來都只有四個字。

逼不得已。

“你說,這裏曾經埋葬了多少好兒郎。”蕭七這話像是在問癱倒在黃沙上的李南音,偏偏語氣中沒有半點疑問。

“這次的事完了,我便去山海關,江湖...我待不下去。”

“去吧,江湖很難,很苦,不適合你...廟堂...也不例外。”

“我記下了。”

李南音仰望着天空,對蕭七突然間的低落,沒有去安慰,只是輕聲回了一句。

江湖本就如此,所有人都響往的江湖從來不曾存在。

因為江湖是人所創造,而人心最是苦,最是難。

所以很多人入了江湖,又離開了江湖,蕭七也不過是其中一位。

只有退不得,走不了的人才會一直留在江湖,留在有豪情俠氣,有忠肝義膽,更有狡詐,陰謀百出的江湖。

江湖,從來不易。

廟堂,同樣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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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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