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讓最有文化的人掌錢
“媽媽!”
曾文芳撲過去,抱住眼前這個失而復得的母親失聲痛哭。
王娟英慌張起來,抱着女兒不知所措,女兒是個倔強的性子,從小就不愛哭。前天摔成這樣,也只是咬着嘴唇,紅了眼眶。如今,這是怎麼了?是委屈還是痛得受不了?
王娟英急得滿頭大汗,一疊聲地問:“芳兒,芳兒,你哪裏疼?芳兒,你怎麼了,是不是頭又痛了?快點回床上躺着,我去鎮上給你請醫生。”
說完又轉身朝上屋大聲喊:“阿生,阿生,快點,文芳頭又痛起來了。”
曾文芳的父親叫曾國生,在房裏聽到喊聲,急忙應着跑出來,跑到余坪后,被石子磕了一下,才發現只穿了一隻鞋,但也顧不上了。
“怎麼了,文芳頭又痛了么?”
曾文芳只是哭,幾十年沒有母親的苦、被婆家如傻子般欺騙的委屈、與母親久別重逢的喜悅,在這個時候,都化為淚水,傾瀉而出。曾文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住地打嗝。嚇得王娟英束手無措:“芳兒,芳兒,你怎麼了?你別嚇媽啊!”
曾國生急忙背起她,王娟英在側邊扶着,回了曾文芳的房間。
曾國生夫妻倆把曾文芳扶上床,讓她俯身卧着,免得弄到傷口。
曾國生低頭觀察曾文芳的傷口,又急切地問:“芳兒,怎麼樣?很痛么?”
曾文芳擺了擺小手,還是說不出話來。
王娟英去拿桌上的碗,才發現桌上並沒有碗,地面上倒是散落着破碗碎片。那是曾文芳起床時弄掉的碗,碗裏盛着昨晚喝剩的粥。如今濺得滿地都是。
王娟英去廚房裏倒了些熱水,給曾文芳餵了點,又急忙去找掃帚,把地上清掃一遍。
還沒忙完,外面就響起了一個尖銳的嗓音:“真是不省心,農村的孩子,誰沒摔過幾次啊,不就摔了個包嗎?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又是去鎮裏請醫生,又這麼驚師動眾!哼,就她嬌貴。要嬌貴也得有那個小姐命啊!”
王娟英忍不住想出去爭辯,手卻被扯住了。
“媽!”曾文芳抬起頭,擺了擺手,示意母親不要出去。她當然知道,外面罵人的就是推她的二伯娘黃春蓮,自己都摔得頭破血流了,在她嘴裏就變成了“只摔了個包”,沒有一點歉意就算了,還在那裏冷嘲熱諷。跟這種素質的人有什麼好爭的呢?
“別理她,二嫂這人就這樣。”曾國生也勸道,又轉頭問曾文芳:“文芳,頭還痛嗎?醫生開的葯還沒吃完,爸爸給你拿去。”
王娟英道:“醫生說,這葯要飯後吃,你看着芳兒,我去煮點粥,讓芳兒喝點粥再吃藥。”
曾國生道:“我去吧,你看着文芳。”
“嗯,記得去菜園裏摘點菜。”
“行。”曾國生轉身出去了。
王娟英拉過一張長木凳,坐在曾文芳身邊,拿着一塊手帕,輕輕地幫曾文芳拭去臉上的淚痕,憐惜地說:“可憐見的,該多疼啊。”
曾文芳用手揉了揉臉,睜開有些紅腫的雙眼,這才有時間打量一旁的母親。這個時期的母親也就三十四歲,自己是長女,母親十九歲嫁人,二十歲生下了她。可是,母親看起來很憔悴,一臉滄桑,特別顯老,比上一世四十多歲的自己還要老得多。
曾文芳抓住母親粗糙的手,心裏暗暗下決心:這一世,她要讓母親過上幸福安閑的日子,她要讓母親也活到103歲,不,要比葉家老太太還要長壽。
“媽,賣豬的錢還剰下多少?”曾文芳問母親。
王娟英以為女兒有想買的東西,就說:“芳兒,還有呢。你別看這豬小,還挺結實。有135斤,賣給鄰村羅大叔,賣了整一百元。如今用了十幾元給你請醫生,又給了你奶二十元,剰下的錢給你三姐弟讀書。放心,村裏的根子說,按你的成績,肯定能考上中學,媽媽一定要供你讀書。”
曾文芳鬆了一口氣,幸好,這錢還在。記得上一世,媽媽把豬賣掉后,除了給她看病與給奶奶的二十元,又經不住大伯母與二伯母的軟磨硬泡,各借出十元給她們。
後來,小姑來了,聽說她家賣了豬,又磨去了十元。等開學報名的時候,家裏根本就沒剩下多少錢了。曾文芳想:幸好還來得及,這一世,她們還沒拿走這筆錢,她得把這錢捏在手裏,不讓這些只會欺負自己家老實父母的親戚拿走一毛錢。
“媽媽,把餘下的錢給我。”曾文芳對母親說。
王娟英嚇了一跳:“芳兒,你要那麼多錢幹什麼?”
曾文芳道:“媽,這錢在你手裏藏不住。沒多久,大伯母、二伯母、小姑就會惦記着你手裏的錢了。你拿給我,我幫你藏好。”
王娟英有些猶豫,說:“你爹肯嗎?你一個小孩子家家的,手裏拿着那麼多錢也不安全。”
曾文芳道:“媽,我很快就是初中生了。村裡人稱我們初中學生什麼,以前稱呼為秀才,現在換了一種叫法,叫知識分子。我,可是我們家唯一的秀才、唯一的知識分子。這錢不交給我管,那得給誰管?”
曾文芳知道母親一向最敬佩讀書人,那就用自己的優勢來說服她,這方法肯定管用。
果然,王娟英道:“嗯,芳兒說得有道理。我們芳兒可是家裏唯一的秀才,這錢就得讓最有文化的人來管。”
曾文芳咧開嘴笑了,有些紅腫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她得好好算算,這個暑假做點什麼,讓這錢翻一翻。
這個年代,小孩子能做什麼呢?開鋪子,錢不夠;賣紙筆,還沒開學呢。或者,可以弄個手推車去賣麻辣燙、賣煎餅。嗯,這個可以做,但這個手推車如今還不知道怎麼做呢,暫時也還做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