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去青山鎮上學
當然,汪志堅不知道的是,這只是小姑委婉的說法,因為表弟讀書的事情,姑姑與姑父吵了不止一架。最後,還是表弟自己提出要來青山鎮外婆家讀書的。
陳文干記得很清楚,六年級快要畢業考的那段時間,父母因為這事幾次發生爭執。
這不,周末,陳文干出去一趟,父母又爭分奪秒吵起來了。陳文干拿着球,在院子裏獃獃地站着,母親汪依桐氣憤的話在院子裏迴響:“哼,我上進怎麼了?難不成我就該永遠做個小醫生?或者乾脆辭職,在家裏給你做飯?陳志越,你別忘記,我嫁給你的時候,你家裏有什麼?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群白眼狼。”
“你、他們好歹也是你的親人,怎麼能這樣說他們?”這是父親氣惱的話。
母親汪依桐有些尖銳的聲音響起:“那要怎麼說他們?你父親、你母親、你哥哥,哪個不是白眼狼。家裏的房子是我們建的,我們佈置的婚房才住了幾天,不是給你哥結婚用了?剛裝修好第二層,想着回家也好有個落腳的地方,可是,你弟又說要結婚,第二層又得給他。你娘說得多輕巧?‘你們市裡都有房子了,這房子也用不着,就給志軍結婚用吧!’哈哈,我們用不着?所以,除夕之夜,即使再晚,我們也得趕回市裡住。老家哪樣東西不是我們添置的?可是,老家有你的房間嗎?有我們乾兒的房間嗎?”
母親說的都是事實,陳文乾的爺爺奶奶,確實都不是通情達理的人。在村裏的名聲也不好,陳文干記得每次回到老家,都有村裏的婆婆、嬸子向母親告狀。奶奶與村裡人吵架特別蠻橫,以為自己天下無敵;在自己家裏說一不二,自認為“天大地大,老娘最大”。
爺爺呢,就只會向別人吹噓自己多有能耐。沒有為家裏做過什麼貢獻,也沒為家裏置下什麼東西,卻與村裡人吹噓,說這房子、這家當都是他置下的。那股蠻橫無理的勁兒,作為孫子的陳文干有時都看不下去,何況一直以來處處為這個家着想的母親呢。
母親覺得為這個家做的這許多事情,有些不值。唯一的安慰,就是小叔還算爭氣,師範學院畢業后,成為了一名教師。小叔也懂事,很敬重二哥二嫂,常常為他們說情。可以說,是除了陳文干一家三口外,陳家最通情達理的人。
可是,小叔每每勸說奶奶,都要被奶奶反批一頓,奶奶常恨鐵不成鋼地說:“我還不是為了你們?如果你們都有你二哥二嫂這種本事,我用得着這樣嗎?”
只是個鄉鎮窮教師的小叔只能黯然神傷,退下去不再說話。不過,在陳文干讀四年級這年,小叔陳志光丟掉了人人羨慕的鐵飯碗,下海經商了。要不,陳文干也可以跟着小叔在學校里生活,就用不着父母這般操心了。
汪依桐想去省城進修,確實是好事。鍍金回來后,升職的空間要更大,就是不走行政這條路,單從業務來說,也是好事。“著名的婦產科醫生”,這名號掛在頭上,光環籠罩之下,利益自然就來了。
陳文干記得母親常說的一句話,“我們家沒有后靠,可是,我要讓我兒子有后靠。”
陳文干很想說自己不需要后靠,但是,再一想,自己老家在離市區20公里處的柳鎮上棉村,父親原本只是鎮府一名普通幹部,母親也不過是鄉鎮醫院的一名小醫生。如果不是母親努力奮鬥,又憑藉外公的人脈調入市區,自己也只能在鄉鎮上學吧,又怎麼能成為一名所謂的“城裏人”?憑着爺爺奶奶在鎮裏、村裏的“好名聲”,或許自己還會被同學看不起呢。
可是,父親工作忙,事業正是上升期,不能因為家裏的事情耽誤工作,這也是事實。
“如果市裏的初中可以住宿就好了。”陳文干想,可惜,他問過老師,問過同學,他們都說市一中、二中、三中,還有田中都沒有住宿生,只有高中才可以住宿。陳文干都恨自己怎麼不是讀高中了,如果是讀高中,就沒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了。
“如果你父母稍為好說話一些,也可以讓一個人來幫我們兩年。每年都貼補那麼錢進去,可是,等要他們幫忙的時候,一點也幫不上忙。以前,我媽說,‘嫁人不只是嫁一個人,而是嫁一大家子人’。如今,我才真正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屋子裏的汪依桐說著說著,聲音有些哽咽。陳文干知道母親心裏的苦,當年,外公外婆並不同意母親嫁入陳家。就是嫌棄爺爺奶奶名聲不好,擔心母親嫁入陳家會受苦。可墜入情網的母親哪會聽這個,硬是嫁了過去。
汪依桐自從嫁入陳家之後,孝順公公婆婆,供小叔讀書。就是大伯的姻緣,也是汪依桐讓人牽線搭橋才成的。要不,當時年近30的大伯說不定還娶不上媳婦呢。
只是,汪依桐生下陳文干后,奶奶卻不肯幫忙帶孫子。
“我還有兩個兒子沒有結婚呢,我哪有那個閑工夫幫你帶孩子?”
看這話說的,帶孫子還要有閑工夫?如今,陳文干從母親口裏聽到這話,都有些氣憤。母親那個時候,也很無奈吧?
但是,奶奶的話雖然說得難聽,似乎也有些道理。人都同情弱者,這個兒子生活過得好了,他們覺得已經不用父母相幫了。他們就一心想幫其他兒子,也要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只是,奶奶這話,真的傷着母親的心了。
汪依桐一咬牙,把陳文干送回娘家,讓自己的母親幫忙帶孩子。汪依桐的母親叫陳春花,是個能吃苦的婦人。她在汪依桐做月子的時候,就來服侍了女兒一個月。可是,她也不可能一直在這裏幫女兒帶孩子,因為,她家裏還有一個才幾個月大的孫子,就是陳文乾的表哥汪志堅。依情依理,她也不能丟下家中的孫子,長期幫女兒帶孩子。
陳文干被外婆帶回了青山鎮,外婆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還要做飯、做家務、種菜。如果要問,陳文干最喜歡誰。陳文干毫不猶豫地說:“最喜歡外婆!”
外婆多好啊!做得一手好菜,還不偏心;對兒孫不捨得打、不捨得罵;說起兒子女兒、孫子、外孫,總是一臉自豪,還喜歡在前面加一個“崖”(客家話里“我”的意思),“崖乾兒”“崖堅兒”。陳文干聽着外婆的稱呼就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可以說,陳文干是在青山鎮長大的,六歲的時候,母親才把他接回市區家裏。當時,陳文干還捨不得離開青山鎮呢!
陳文干想:母親是個好母親,就是太要強,什麼都要做到最好。她希望有個溫馨的家庭,她希望自己在工作中能拔尖,她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出息。可是,這有錯嗎?人生,不就是好了還要追求更好嗎?
陳文干站在院子裏想了很久,最後做出一個決定。
“爸、媽,你們別吵了。我去青山鎮上學吧!”陳文干站在門口,沒有換鞋進門,手裏的球沒有放下,就朝家裏正在鬧彆扭的父母喊。
“青山鎮?怎麼行?那只是一個鄉鎮!”汪依桐驚訝地喊起來。
“媽,青山鎮怎麼了?不要忘記,你也是在青山中學考出去的。您不是常說青山鎮是文化之鄉,那裏的文化底蘊深厚,學習風氣好嗎?我去那裏讀書,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這……”汪依桐兒子頂了一個,這些話確實是她自己說的,再否認也沒有用。
“就這樣定下吧,你們別吵了。我肚子餓了,要吃飯!再說,你們這段時間老是吵,就不怕我畢業考試考不好嗎?”
“啊?”
夫妻倆都有些傻眼,他們不是都背著兒子才爭執幾句的嗎?怎麼兒子好像都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老爸、老媽,這道理還要我這個小學生告訴你們嗎?”陳文干轉動着手裏的球,球在指尖上打轉,然後對有些怔忡的父母得意一笑。
陳文干來青山鎮讀初中的事就這樣定下來。再說,汪依桐那邊也急着去省里報到,夫妻倆就沒有因為這事再作爭執。陳志越知道,岳父岳母比自家那對不靠譜的父母好得太多了。要不,夫妻倆根本不用爭執,把孩子放回柳鎮老家去讀書就行了,好歹柳鎮也比青山鎮離市區近。可是,唉,兒不嫌母醜,不說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