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鳳黯幽龍
喊殺聲宛如遠天湧起的海浪,攜帶着鋪天蓋地的氣勢與巨響而來,越來越近,近的讓人身子忍不住顫抖。
“期盼天極么?”窗前的女人輕聲問。
無人回應,或者說無人敢應。
“天極,既是天上之證,又是天下之理,是天之衡道,是夢之彼端,是天之盡頭,”她轉過身,黛眉淡然如青山,“天極焉加?”
“心,”穆妍開口說。
窗前的女人淡淡笑了,“為何?”
“天極不可觸碰,僅心能感應,”穆妍又說,她並不信仰天極焉加,但母親靜祈時常說這句話。
女人抬起頭,墨色熏染的雙眸帶着詭秘的笑意。穆妍心裏一顫,不自覺的低下頭去,那雙眼睛就像是深淵般幽邃,讓人不寒而慄。
窗前的女人攏袖起身,一步步朝她走來,穆妍偷偷將裙下的樹枝挪到順手的地方,腳步聲卻陡然停止,她詫異的抬起頭,窗前的女人卻憑空消失了。
刺耳金屬轟鳴聲在門外響起,穆妍還未反應過來,門被一腳踢開,胸前繪有幻龍徽記的龍衛一臉兇相的站在門口。
“洛氏大小姐是誰?”他吼了聲。
房間裏立刻哭聲四起。
“蠢貨!”身後一名龍衛將男人推開,“大小姐打扮的肯定和其他人不一樣。”他看向屋內時,立刻就注意到那個靠邊站立的女人,他打手一揮,“就她!”
身後的龍衛一涌而出,朝靠邊的女人走去。
穆妍也順着那個角度望向那裏,卻看到那個消失的女人就端坐在那裏,表情恬靜,正捧着一盞黑色的燈,確實是黑色的燈,那也許不應該說是燈,它四周是黑暗的,就像是將屋內的光憑空吞下一塊。
“汝之天極已臨,”女人將黑燈放在飄揚的紗幔上,黑色火焰一瞬間燃起,猶如黑雲般覆蓋了整個屋頂。
“臭婊子!”一名龍衛怒吼一聲,提起手中的長劍朝女人砍去,但一個掠影卻握住了他的手臂,劍刃就在女人額頭前懸停,他怒視着那隻纖細粗糙的手的主人,手臂一曲,手肘朝這個不知好歹的女的頭頂撞去。
穆妍朝後仰身躲過,鬆開的手從裙下掏出樹枝,狠狠刺出,纖細樹枝從龍衛肩膀上劃過,筆直刺入龍衛的眼中,鮮血瞬間噴了穆妍一臉,她顧不得多想,手指在龍衛手腕一按,龍衛手中的劍銃脫落。
“放下武器!”其他龍衛湊了過來。
那個被刺瞎眼睛的龍衛,一把抽出鮮血淋漓的樹枝,朝穆妍狠狠吼叫一聲。
穆妍一步步退後,然後忽然轉身,彎腰抱起身後的女人朝窗前跑去。
“停下!”龍衛忽然驚慌失措的喊道。
穆妍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她抱着女人從窗戶躍下,狂風吹亂了她的頭髮。
“抱緊我!”她嘶吼一聲,然後將長劍狠狠刺入塔壁之中,順勢一盪,兩人撞向中間一層的窗戶上。
撞擊的劇痛讓穆妍痛的差點昏厥,一根木屑塞進了她的腿里,她抱着腿,靠着牆壁劇烈喘息着,可眼前的一切卻讓她驚訝的顧不上疼痛。
女人毫髮無損的站在窗前,木屑和玻璃碎了一地,而她甚至連裙褶都未亂。
“什麼人?!”喊聲從通道盡頭傳來。
穆妍轉過看去,一隊龍衛正快速朝這裏跑來。
“快,躲起來!”她着急的喊。她也不懂什麼原因,但彷彿身體不受控制一樣,想要保護這個人。
“洛氏的人!”龍衛中有人低語。
“所有洛氏餘孽都要死,不過這兩個細皮嫩肉死了可惜了,”一名龍衛舔了舔乾癟的嘴唇,“反正也是送到妓館裏去,何不如哥幾個先玩玩,然後扔濁海里,讓它神不知鬼不覺。”
穆妍一劍刺在牆上艱難的起身,注視着逼近的龍衛。
“我不管你到底是誰,能離開就趕緊離開,我可沒功夫管你了。”
“為什麼要救我?”女人問。
穆妍抹了把臉上的鮮血,“只是不喜歡旁觀。”
“很好,”女人又說。
穆妍深吸了一口氣,用力抽出了牆上的長劍,龍衛們也紛紛拔出了武器,流淌着寒光的劍刃映出了她髒兮兮的臉龐,她想,這麼丑的死去,可不是她的風格。
“天極已臨……”女人忽然說。
通道中的一扇門緩緩打開,一襲黑衣的男人緩步走出,背後的鐵箱繪着斑駁的幻龍徽記,男人伸手敲了敲鐵箱,黑色劍柄彈出。
“這次不需要媒介了?”顧行歌低聲問。
“需要,”女人醞釀許久的笑意緩緩從嘴角勾出,“需要,血之媒介。”
“這位兄弟,你身後的可是洛氏的人,”龍衛隊長沉聲說,“你準備包庇洛氏餘孽么?”
“那取決於你們,”顧行歌反手抽出盡淵,魔眼一顆顆開啟,漆黑的魔能包裹握劍的手臂,他狠狠一震,一側的牆壁轟然碎裂,碎屑堆滿了通道。
龍衛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決斷。
“這麼仁慈,可是難成大事,”女人淡淡的在身後說,她走上前,俯身敲了敲那些御石碎塊,石塊化為無數黑色蠍蛇瞬間撲到了龍衛身上,哀嚎聲不絕於耳,但僅僅數秒,龍衛彷彿不曾存在過一樣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堆堆石塊。
“他們會暴露我們的行蹤,”女人低聲說。
顧行歌收回盡淵,轉身朝穆妍走去,他將穆妍抱起,轉身朝樓梯走去。
女人無聲笑了起來,她望着漸行漸遠的男人,輕聲低語:
“渴望天極么?”
穆妍感受着抱着她的男人腳步漸漸慢了下來,直到停止。
“帶我離開這裏,我將賦予你天極,”窗前的女人又說。
穆妍盯着顧行歌的臉,漆黑的髮絲遮住了半個面孔,但她又覺得男人在凝望着什麼,她順着那個方向看去,螺旋向下的樓梯彷彿一條通向深淵的道路。
“為什麼是我?”顧行歌問。
“因為你是幽龍啊!”女人聲音虛幻縹緲,“幽龍啊,深淵的盡頭是什麼?”
“深淵沒有盡頭,”顧行歌一如往常的回答。
“不,”女人如幽魂般飄落顧行歌面前,凝視着他的雙眼,“我便是盡頭。”
顧行歌無聲笑了下,“通向深淵的可是條不歸路。”
女人身體漸漸虛化,音如雲煙。
“君兮失離,魂兮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