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玄水水瀑西側的安魂堂,裏面懸着白家各先祖及血親的魂鈴。
白家眾弟子站在堂屋外,一色的白色緞服,左手執劍,站得端正,想來白家的規訓也是嚴謹苛刻到這般。
站在最前面的三人是白源騁和他大哥白沐及二姐白流璃,白源騁身後側站着慕七。
堂屋大門緊閉,屋外的人是什麼也看不到的。
她此時穿着和白家弟子一樣的緞服,混跡在這些弟子中。
蘇霽歌背手畫了幾下,本想用窺目術參一下屋內情況,卻都被阻了回來,這堂屋就像被隔絕了般。
她只好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出了安魂堂。
堂外,她並指嘴裏念了幾句,下一瞬便進了堂屋。
她躲到一樁棕柱后,安魂堂是極大的,堂內皆是白色帘布,而空中懸着幾千個閃着白光的東西,那都是白家死去前輩的魂鈴,魂鈴里盛着的是他們死後的魂魄。人死後,除身體外其餘會幻化成一抹魂,雖無形態,但也可遊走思考。所以這偌大的安魂堂內,幾千魂鈴發出叮噹脆響的聲音便是他們的魂魄在動。
蘇霽歌微側了下身子,向堂中央望去,卻看到不可相信的一幕。
白家夫人的靈體被置放在大堂中央,周圍是用血書的陣法,陣法外則是施法的白家眾長輩。
蘇霽歌遠遠的看着,夫人穿着她生前最愛的湖藍色錦繡,頭上的珠釵都還是她在白家時的那對銀飾翡翠。可是衣袖卻破爛不堪,露出來的胳膊上斑駁着黑色的蛇皮樣的東西,嘴唇微微泛紫,眉心若隱若現一朵異花。要知道三頭蛟修鍊數百年,將所有妖氣凝於眉心,才在眉心生出了一朵異花,可見魂魄已經快附完了。
現在堂屋內全是白家長輩,她若此時出手別說鎮壓三頭蛟,指不定會被當成同謀,與他們先交了手。
想了想,蘇霽歌打算在外再觀察看看。
可沒成想,剛出安魂堂外便撞上了白源騁。
蘇霽歌急忙低下頭,對他行禮,她可不想在這關頭,還生出多餘的事情。
只見白源騁根本沒有看她,從她的身側走了過去,正當蘇霽歌感覺可以鬆一口氣時,身後一陣急促的掌風,她側身滑到幾米開外。
周圍寂靜無聲,只有蘇霽歌劍柄的鈴鐺在叮噹作響。
白源騁聲音低沉,死死地盯着她,“你是誰,扮成白家弟子有何目的。”
她看着白源騁,漆黑的眸子裏凈是冷漠,一把朔寒劍直對着她。
沒想到,僅僅過去了兩年,他就不認識她了。
蘇霽歌抱劍輕笑,“你如何發現我的。”
白源騁看着她手中的劍,緩緩出聲,“百家仙門,最忌紅色,你的劍柄上卻掛着紅穗,說,你到底是誰。”說著,白源騁已經執劍刺了過來,蘇霽歌一抬衣袖劍便被擋開了。
二人就這樣在安魂堂外打了起來,蘇霽歌只是輕巧的避過了所有劍鋒,並沒有和他過招的意思。
在白源騁再刺過來時,堂屋內一陣響徹天霄的嘶吼。
一下子,整個玄水的上空暗流涌動,黑雲烏壓壓的直逼下來,彷彿要吞下整個山巔,雲中凝出枚異花的形狀,就像毒蛇吐着信子般。頃刻間,整個山巔的花木開始發枯,蜷曲,滿眼望去本十色的地方變得毫無生機,彷彿踏入地獄甚是恐怖。
接着堂內聽到一陣慘叫,白源騁先一步跑進堂內,只見先前施法鎮壓的長輩們全部被震出了屋外,倒在地上口吐黑血,而白家家主也是勉強用劍立在屋內。
區區餘威竟就有如此大的威力。
蘇霽歌瞅着站在堂內的夫人,她的臉頰上也布了蛇皮,眼睛已是褐色的獸瞳,那雙眸子讓人看了就不寒而慄,細針樣的瞳孔里藏着血氣。
蘇霽歌透過那雙眸子看到了堆如山的枯骨和人們的凄叫和慘死,而她的手上沾滿了血,周身漫着黑氣,就像地獄來索命的厲鬼。
很顯然,三頭蛟已經完全附魂在白家家主夫人的身上。
白家家主白雲戰反應倒是極快,抽了劍就要刺向三頭蛟,卻被它一把抓住劍身。它並沒有多停留,飛身出了安魂堂,到了片空曠的地方。
正好剛被遣散的白家弟子們紛紛趕來,看到那不知是人是獸的傢伙皆退步三分。
白雲戰讓那些弟子佈陣,自己則上前與三頭蛟纏鬥。
可是三頭蛟怎是區區陣法就可以困住的,陣法剛起,就被三頭蛟一掌打散了。
它和白雲戰打得來來回回,看似二人實力差不多,可是蘇霽歌從三頭蛟那遊刃有餘、漫不經心的樣子知道白雲戰根本不是它的對手。
果然,三頭蛟忽然直直迎上白雲戰的一劍,雙手卻一波掌力直接將白雲戰震到了地上,周圍石板全碎了,白家弟子皆被那餘震震得口吐鮮血。
白源騁見此狀飛身上前想與三頭蛟對陣,還沒出手,就迎上一記毒氣。
蘇霽歌立刻上前接下,回頭對白源騁說,“別去。”
三頭蛟已經落了地,它斜睨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白雲戰,勾了勾手收了他的清楓劍,另一手握着劍鞘,輕笑着,詭怖駭人的女聲,“真是把好劍。”說完,將劍收入劍鞘,看向了蘇霽歌二人。
它緩步走向他二人,嘴角噙着不明所以的笑意,依舊是那陰森恐怖的聲音,“你們覺得它能控住我嗎?”
只見它從體內掏出了一枚泛着白光的鈴,舉到他們面前,隨後又故意斜舉着讓倒在地上的白雲戰看到,它睨着眼睛回頭看他,手間微一用力,墮牙鈴崩裂,手中四散的只有些灰末。
三頭蛟回眸,一手控制住了白源騁,見狀蘇霽歌凝着掌靈打向三頭蛟,它反應極快,鬆了控制白源騁的手。
他剛脫了制錮便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想要拔劍卻使不上力氣。
還沒來得及去扶白源騁,蘇霽歌就迎上三記毒氣,她仰面一躲,只好先對付三頭蛟。
她飛身到三頭蛟的上方,用手隔空繪了鎮妖陣,一記打了下去,三頭蛟明顯沒有想到她的陣法靈力會如此之強,一時間被壓住了。
蘇霽歌提劍用分化之術將劍分了五支直直鎮在陣法之上,本以為可以稍微再鎮壓些許,可三頭蛟直接一把將她的陣法擰碎了,衝進陣法的五支劍也被打成了靈灰。
“有意思,沒想到白家的一個普通弟子的靈力卻比一個家主要渾厚數倍。”三頭蛟單手從那天空中凝的異花中生扯下一場黑捲風,直衝她而去。
蘇霽歌立刻從旁路抄向三頭蛟的身後,誰知它好像料到自己要從背後襲擊,衣裙下一記甩尾直接將她甩進了捲風中。
黑捲風內的毒氣穿過各種縫隙侵襲着她的五臟六腑,她整個人好像要被撕裂開來,又像溺了水無法呼吸,越來越多的毒氣進入她的身體,神情恍惚之際,她聽到捲風外一聲劇烈的響動。
白源騁……
三頭蛟正想欣賞那姑娘如何毒發身亡,卻被人從身後刺中一劍,它惱怒的直接將身後的石板掀了大半,嘴裏一聲怒吼,直接將白源騁打到數十米遠撞劈了好幾棵樹。
它瞬移到白源騁面前,俯視着已經神志不清的白源騁,嘲笑道,“毫無勝算,你這是何必。”
白源騁咳了幾口血出來,眼神冷漠的看着三頭蛟,一字一頓地說,“五大妖獸,三毒四邪,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
“哈哈哈哈哈哈哈……”三頭蛟仰天大笑,“好一個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它瞳孔倏地變細,嘴角陰冷,“那也得你們這些仙家有那個本事。”就在它要動手時,身後極快得飛來數枚銀針,將已經纏出它手臂的毒蛇悉數釘在了白源騁身後斷裂的樹樁上。
只見身後黑捲風就像被人從裏面撕開般,裂出一道長縫,一襲紅衣飛身而出。
三頭蛟眯起了眼睛,看着那飛出的紅衣女子,皮膚白皙,頭髮隨風飄散在空中,手中執着一把白綢緞傘,傘柄上一束紅穗子還伴着枚銀鈴鐺。
隨着鈴鐺聲止,她輕步落了地,眼神與之前大有不同。三頭蛟之前還能在她眼中找到一絲束手無策,而如今這個紅衣女子眼神冷靜地駭人,給人一種立於不敗之地的感覺。
蘇霽歌轉了手腕將緞傘打到空中,手指一併嘴裏念念有詞,緞傘滑過的地方一下皆是火光,靈力一動便直直衝向三頭蛟,巨大火光之下,伴着聲聲慘叫,紅光烈焰中猛地衝出一個不人不獸的東西。
收回緞傘,劃破手心抹了血在空中寫了靈咒,還沒來得及驅動,三頭蛟一記甩尾將蘇霽歌甩出了好遠。
“你竟敢放火。”那駭人的聲音在蘇霽歌的頭頂響起,她微揚着脖子,看着三頭蛟的臉,它現在的臉一會變成夫人的臉一會變成一個陌生女子的臉,只不過陌生的那張麵皮已經讓她用火魂訣灼傷了,半邊臉都已經焦掉了,“簡直是找死。”
它手中化了團黑氣一掌打進蘇霽歌的經脈,那黑氣猶如一條細蛇,極快的滑進她體內,蘇霽歌一聲慘叫,整個人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看着昏迷過去的蘇霽歌,三頭蛟仰天大笑,“真是不自量……”力字還未出口,它不可置信的低頭看着胸口。
蘇霽歌手上有之前書好的靈咒,她用了五成靈力只見手心冒出強光,三頭蛟的魂魄便被震出了夫人的體外。
她撐着傘站了起來,看着被打出體外的三頭蛟。而它好像覺得在意料之中,但隨即又笑容詭異地看着她,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著,“命定之數,萬不能是你能改變的。”蘇霽歌還未懂它的意思,就看它拿起白雲戰的清楓劍化作一陣煙霧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