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俱往矣
請把“前世”划起來，這是重點。
事情要從前天說起。
那天傍晚，蘇恆如往常一樣坐在樓頂觀看夕陽。正當夕陽墜落，天色晦暗不明時。
一道純白的流光如長虹般貫穿天際，這景象雖然罕見卻並不稀奇。可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人們卻驚奇地發現，地球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同一時間看見了這道光——怎麼可能！
一時間，末日說，外星人說，陰謀說層出不窮。而在兔國，眾多沙雕網友，硬生生地把一件離奇的天文景觀變成了一場全網的狂歡。無數類似“我，光明神，打錢”的段子大行其道。
且不提各種各樣的沙雕網友，世界各國領導人的心情卻極度糟糕，當他們詢問這道光到底是怎麼回事時，各大航空局與天文台卻不約而同地表示這道光並不存在，觀測衛星也好，望遠鏡也罷，連光譜監測儀的觀測記錄里都沒有這道光，彷彿這只是七十億地球人的集體錯覺罷了。
而各國領導人都不知道的是，就在這道光消失在天際后，蘇恆的面前卻慢慢浮現出一道光影。
這道人影被光芒包裹着，綽綽約約，看不清他的臉，舉手投足間都有無盡的光芒迸發，可是這些光芒卻又都被約束在人影一丈以內。
恍然間，彷彿太陽又重新升起了一般。
蘇恆並不是什麼膽大的人，此刻卻絲毫沒有害怕，反而隱隱有些親近。
“你是誰？你要做什麼？”蘇恆好奇又緊張地問道。
那包圍在光明裡的人聞言長長地一嘆：“我就是你啊。”說完，不顧蘇恆迷茫的心情，張開了雙臂。
巨大的光明擁抱住了蘇恆。
蘇恆還沒來得及想些什麼，就感到思緒不斷地如同墜入深海一般，迷失在漆黑的海底。
等他再次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如同幽靈般看着一個小人忙來忙去，他恍惚間有所明悟，這應該是那個光明人的記憶。
有人說，生活就是一場荒誕的喜劇，既然無力抵抗什麼，那就積極地去表演吧。對於蘇恆來說，他很好地理解了這個道理，認真地沉浸在光明人的記憶里，就當是看一場電影。
然而當蘇恆看到畫面中的人影是，卻猛然一驚，畫面中的人赫然是他自己！
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光明人所說的“我就是你啊”可能不是開玩笑的……
蘇恆複雜的心緒起不了什麼用，記憶里的畫面還在滾動，而這，給了蘇恆一個答案。
蘇恆看見了兩天後，他答應了主神的邀請，從此踏上一條看不見光明的路。
他看見一年後，自己在主神空間裏摸爬滾打，伴隨着陰謀與殺戮。
他看見十年後，他站在主神空間的頂層，強大，威震天下，能與他並肩的人不過十指之數。然而，十年後，他卻只有一個人，孑然一身，孤獨地站在山巔，站在黑暗與陰影里，沉默地俯視眾生。
他看見三十年後，主神空間蓋壓諸世，輪迴者的足跡遍佈星辰大海，萬界虛空。
他看見五十年後，一道彷彿擊破了時空界限的赤色光輝，打入了從未被人見過的主神空間深處，原本彷彿無所不能的主神空間第一時間被打得重創，隨後的戰爭里，主神輸得一塌塗地。
在畫面的最後，光明人突然闖入暴露出來的主神空間深處，奪走了什麼后，不顧其他輪迴者或驚怒，或貪婪的目光，站在原地，發出了久違的大笑。
正當其他輪迴者想要出手擊殺光明人的時候，一道無邊無際的紅光再次降臨，淹沒了整個畫面。
畫面結束了，然而蘇恆卻陷入了大麻煩。
我們作為觀眾，看電影時，在那一兩個或多或少的小時裏，我們的靈魂與思想是屬於那部電影，那個角色的。那兩個小時，我們沉浸在電影所給的世界裏。
而對於演員來說，如果真的沉浸在一個角色的話，一部電影，可能就是他的一生——他走不出去了。
而蘇恆，相當於作為一個演員，全身心地投入到一部電影裏，並且演了五十年……
人的一生，有幾個五十年？
正常來說，人腦有記憶保護機制，即將一些不太重要的記憶藏進腦海深處，釋放出更多的思維空間，可蘇恆在幾乎只有一分鐘的時間裏接收了這份漫長的記憶，不僅使得保護機制來不及運轉，對身體來說也是極大的負荷。
一滴墨水滴進大海，被改變的絕非是大海。蘇恆那淺薄的記憶在未來的自己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光明人的行為幾近謀殺……
然而光明人確實是想謀殺……
正當他決定更近一步徹底地佔據這五十年前的自己時，他彷彿被重擊一般，猛然一顫，不得不停了下來。
“我真傻，真的。”光明人喃喃自語，“我明知道他們不會允許我偷渡成功的，卻還是冒死一搏，哈，辛辛苦苦地謀划，原來在這裏等着我！”
時空同樣具有排外性，像地球所在的這樣嚴謹而森嚴的宇宙，光明人這樣的跨時空來客，就像在一個龐大的齒輪聯動系統中塞了一顆石子，格格不入，只能被宇宙的自發反應所磨滅，如果這石子足夠硬的話，宇宙倒也奈何不了他，但光明人顯然不是那顆足夠堅硬的石子……
“不對，我或許不行，但它絕對可以！”
光明人開始審視被自己藏在光明軀體深處的那個東西，準確來說它可以說是一枚主神印記，也正是憑藉它，光明人才有機會在赤光劃破時空界限的時候強行擺脫鎖定回到了五十年前。
主神空間本就是玩弄時空的行家，只是不如那個毀掉主神空間的存在而已……
只是，主神印記到底不是完整的主神空間，不能幫他從時空自我保護機制中活下來……
“只能便宜這個傢伙了……”
光明人看着仍沉陷在記憶深海蘇恆，神色複雜。
作為一個從無數次輪迴任務與血色戰場爬出來的人物，他經歷了不知多少的陰謀，背叛與殺戮，早已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少年了。
看着禁閉着雙眼的蘇恆，他眉眼間的青澀與真誠不禁讓光明人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也罷，到底不是外人，就便宜他了。”
說完，光明人像是下定了決心，自身的光明湧向主神印記，通過主神印記又湧向蘇恆。
作為外來者，不通過主神印記來轉化的話，他所留下的印記遲早會被清除，他所剩無幾的力量也會白白浪費……
沉浸在記憶里的蘇恆只感覺到彷彿失陷在深海里，只感受到無盡的黑暗與空虛，想掙脫？卻不知從何做起。
正值此時，蘇恆發現海底升起了光芒，托舉着他躍向自由而廣闊的海面。
他不知道的是，在外界，光明人的力量湧入了他的身體，改善了他的身體，並重點改造了他的腦域，如果說在這之前他的腦海是一個小池塘的話，那麼現在就是一個水庫。
這使他感受到彷彿被拔高，升華的愉悅感。
而光明人的另一部分力量幫助他梳理了腦海，一些不重要的記憶被封存到深處，當蘇恆有足夠的承載力時，隨時可以去翻閱，所以對蘇恆來說，如果不仔細回想的話，他對很多事情都只有一個大概而模糊的印象。
光明人倒也沒有留什麼後手，畢竟屬於光明人的痕迹都會被宇宙所抹殺，只好真心地幫助蘇恆。
當蘇恆醒來的時候，只感覺說不出的輕鬆與愉悅，像是脫離了厚重的枷鎖，掙脫了濃密的樊籬。
只是當他看見光明人已經稀薄地幾乎看不見人影的身形時，被嚇了一跳。
蘇恆不由得語氣複雜地問道“你想……殺了我？”
雖然險些稀里糊塗地死去了，但看見原本璀璨若神人的光人變成了這個樣子，卻恨不起來。
“是的，有些事情，不甘心託付給別人，即使是過去的自己。”
“那，為什麼停了？”
“呵，不得已罷了，我這樣的人………你不必多想”
“看起來，你快死了。”
“……”
“要我做些什麼嘛？”
“替我，去更高的風景處看看”
說完，本就如風中燭火搖曳不定人影悄然崩散，只留下點點熒光隨風飄逝。
蘇恆伸出手，看着流螢般的光芒穿過手心，隨後湮滅，月光的照映下，蘇恆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