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6 淤青

Part76 淤青

“啊啊啊……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

方才還沉浸在期末考試的成績安全上壘的喜悅里,此時的秦小椋卻覺得禍從口出這個成語真是過於靈驗,在這個即將可以進入愉快寒假的當口又平地驚雷、給她來了一個消磨時間的壞消息。

社會實踐。

這四個字在小學和初中時代對於秦小椋而言意味着的就是拿着一張紙去社區蓋個公章,最多就是再和小區里零零總總的熟人同學們一起開個圖書閱覽會——其實都是聊天的聊天,玩手機的玩手機。

可沒想到到了高中,居然還得實刀實槍地親自上陣。

秦小椋憂鬱了,寒冬臘月的究竟有什麼社會實踐好做?掃大街嗎?可那些冰碴子也掃不動啊……

明明還身處開着大暖的教室里,想到這裏秦小椋卻還是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

想想都覺得冷。

但今年雖然不是本命年,秦小椋的運氣卻好像好得過了分,剛想打瞌睡就有人及時雨一樣地給她遞枕頭。前排的方玥玥一臉神秘地轉過來和她咬耳朵:

“小椋,咱們社會實踐一起做吧,我們去福利院看望孤兒。”

秦小椋:“……”

大恩不言謝,但是有一點,這音量真不像是咬耳朵該有的分貝。

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四周一樣在為這個勞什子社會實踐勞神的男男女女刷的一下把目光轉過來,如果視線有溫度的話秦小椋和方玥玥兩個人大概已經被烤熟了——

還是外焦里嫩的那種。

賈暘拉着還沉浸在遊戲中無法自拔的舒桐第一個舉手:

“帶我們一個。”

人數什麼的不在秦小椋的考慮範圍之內,她只是詫異的揚眉:

“……Z市居然有福利院?我以前怎麼從來都不知道?!”

眾人:“……”

有一種外地人問路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秦小椋很快也為自己被察覺的孤陋寡聞深深地汗顏了,並決定在之後的日期確定和工作分配上暫時不再發表任何高見。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實在對自己的家鄉不夠熟悉,在十五年過一些的生命時光里,秦小椋的活動範圍大抵上就是在自己家和學校中間連一條直線,然後以它為半徑畫一個圓的範圍里,而且這個圓還不怎麼完整,中間像是被蝗蟲大軍侵襲過一樣,到處都是一小塊一小塊她可能從未踏足的地域。

頂多再算上幾個補課班。

……

大致上確定了人選,在秦小椋的死纏爛打下蓋瀧也像是逼良為娼一樣地‘積極主動’參與進來,原本以為人員就這麼確定下來了,沒想到最後的時候方玥玥吞吞吐吐了半天,又在徵得大家的基礎上加了一個人。

座位遠在教室門口的昆雅。

混在這樣一個奇葩的班裏,秦小椋奇迹般地從別人口中聽到的評價大都不是說Z中的高一四班是個數一數二的奧班裏面都是學霸,反而是全年級公認的顏值班,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帥男靚女,就算不都是驚艷型的校花校草,長得相當端正耐看的標誌人兒也不少。

當然秦小椋自覺自己不在這百分之九十之列。

巧了,昆雅也不是。

她的五官平平無奇,平凡到像是一陣煙塵一樣過眼就會被不算熟識的人徹底忘記,性格也不是那種特別鮮明的類型,雖然不孤僻,但在一眾青春無限的小哥哥小姐姐之間也不算是顯眼。

這一點秦小椋大概和她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昆雅比秦小椋好的一點是,相比之下還是她更顯眼。

原因無他,女孩實在是太瘦了。

青春期的女孩子們大都以纖瘦單薄為美,覺得A4腰竹竿腿簡直就是女神和校花的標配,認為校園裏最賞心悅目的場面就是在寬大校服下勾勒出的窄窄腰身和纖細骨架,因此在家長鞭長莫及的地方、比如說早飯和晚飯上常常偷工減料甚至不吃,為的就是比別人少上二兩肉。

吃貨秦小椋與此事無緣,但是昆雅其實從來沒有可以減過肥,然而秦小椋時隔一個學期再仔細看她,覺得比起剛開學的時候,女生肉眼可見地又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剝削掉了一層。

瘦的幾乎只剩下骨頭。

而且臉色也不好,陰鬱暗沉,不像個正值妙齡的青春美少女,反而更肖似剛從哪個黑心煤窯里逃出來長年累月沒好好吃飯睡覺的難民。

“……”

趁着大家都在討論別的事情,秦小椋無聲地用胳膊肘搗了搗身邊的方玥玥,示意和昆雅從小就認識的她給自己解釋解釋當前的狀況,想知道平時最愛開玩笑和嘲諷技能的昆雅到底是怎麼了。

女孩子之間一般藏不住什麼秘密,方玥玥猶豫了一下就全盤脫出:

“就……那個,昆雅她這次期末考試又沒考好唄……”

好,行,收,打住,不用說了。

儘管對方說得相當的含糊其辭,但秦小椋聽到期末考試四個字就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瞬間也沒有了追問的想法和興趣,隔着幾張桌子看強打起精神和同學們笑鬧的昆雅,覺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這個世界上的人有千千萬,父母自然也有千千萬,大概是因為每一對父母愛孩子的方式都不盡相同,每一位孩子對父母之愛的接受模式也因人而異,所以一旦兩者像是不合適的齒輪被強行按在一起的時候,總能引發一些明明兩邊都沒做錯,可偏偏結果和過程都令人唏噓的案例來。

這個學期期中考試結束以後,晚自習時班上同學換座位聊天打牌,昆雅無意間就做到了秦小椋邊上,兩個人加着一個能說會笑的方玥玥一起坐在教室的最前面旁若無人的聊天,聊着聊着班主任老袁就面沉似水地拿着一張紙走進來,然後在教室里轉了兩圈又離開了。

離開前把昆雅叫了出去。

而那張名次表則在班裏廣泛地流傳起來。

傳到秦小椋這裏的時候昆雅正好從老袁的辦公室回來,秦小椋第一次知道人的表情真的能像小說里描寫的那樣,宛如朝花夕拾一般轉瞬枯萎,像是被人為地抽幹了所有的水分和活力,連嘴唇都是蒼白的。

秦小椋已經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囫圇掃了一眼確定沒有掛科以後就往邊上傳,說是傳更像是不屑一顧地扔,傳到一半反應過來身邊的人不再是大大咧咧沒個正行的賈暘,而是情緒狀態明顯不對頭的昆雅。

她掃了幾眼,在秦小椋目瞪口呆的注視下整個人都縮水了一樣變得蔫不拉幾,和剛才那個談笑風生的毒舌小妹妹恍若他人。

下一秒居然旁若無人的哭起來。

秦小椋:“……”

她和身邊的幾個目睹該過程的女生七嘴八舌地安慰了一通,晚自習的下課鈴就如約而至,於是秦小椋眼睜睜地看着昆雅的眼淚說收就收,紅着眼睛回座位收拾書包回家,中途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後來秦小椋才從初高中就和昆雅同班同校的男生女生口中知道,原來昆雅家的父母是一對嚴父嚴母,對獨生女的教育基本上不會停留在口頭警告的程度,大都是像發佈了法律條例那樣有理有據,調教和懲罰的方式一般都是能動手絕不動口的親力親為。

呃,就是小學時候大家經常會互相調侃對方的男女混合雙打。

而成績沒有達到預期水準就是其中最嚴重的一條。

一開始秦小椋還以為只是女孩子麵皮薄被爸媽揍總是又害羞又羞憤,直到第二天體育課的時候她偶然看見昆雅挽起的袖口處裸露出來的皮膚上觸目驚心的紫紅色淤青,終於為自己的年幼無知交了一次智商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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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難得的廢話:情況特殊,因為和內容有關,我就不放在下面的專欄里了。男女混合雙打這個是我小的時候真實存在的一個梗,我一度覺得這種類型的棍棒教育一方面很考驗孩子的耐受性,一方面也很能說明夫妻之間的默契度——指哪打哪不打重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本事。(PS:開玩笑的別當真哈)

在中國這樣的事情其實很多見,就算不是混合雙打,有的時候父母中的一方總會承擔起孩子成長期間‘打一棒子’的那個角色,但這個棒子什麼時候打,應該怎麼打,我覺得是廣大的爸爸媽媽都應該好好思考的一個問題,最近再一次拜讀P大的《殺?破狼》,裏面有一句話雖然不是金句但卻讓我記憶猶新,那就是顧大帥顧昀在小長庚第一次離家出走追到他的時候內心想的話:

“打不了了。”

不是打不動,而是孩子既然已經長大,再用教訓無知幼兒的方式教訓他,那就不是教訓,而是折辱了。(這段不是原話,我稍微化用了一下)

或許,當你發現當年那個依附着你,需要你舉高高抱一抱的小可愛身高已經不知不覺到了與你平齊的地步、甚至是比你還要高上一頭的時候,就不應該再用俯視的目光看他,試圖掌握他的一舉一動,把他牢牢地把握在掌中,保護在羽翼之下,而是需要看着他的眼睛告訴你在想什麼,你想做什麼,你希望他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當然我也不排除有小的時候就長得很高的孩子。(別打我)

中國古代說為母則剛為父則強,但我覺得林清玄老先生說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即使親如父母,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棍棒解決不了所有的問題,我們的愛與憐惜也不僅僅可以寄托在棍棒之上。

願天下父母終能被兒女理解,願世間兒女盡能被溫柔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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