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王儲與軍務大臣

“姑父。”

聽到招呼聲，剛跨出紫杉木大門的安東尼奧伯爵回頭看去，叫住他的，卻是喬治王儲。安東尼奧伯爵朝他躬了躬身，問道：“殿下，叫住我有什麼事嗎？”

“有點事想向姑父請教。”說話間，伸手虛引，示意伯爵跟自己來。

安東尼奧伯爵微微一笑，落後半步跟上了喬治王儲。

這位四十二歲的王儲能力如何先且不說，但身上那種讓人如沐春風，卻又沉澱到骨子裏的王家氣度還是很令人信服的。

兩人離開了國王大廳的大門，往邊上的小花園走去。一邊走，喬治王儲一邊問道：“姑父，我有點不明白，為什麼首相大人會建議父親向法奧尤姆發出照會，父親還同意了？不是說，這都是蘭開斯特公爵的算計嗎？我們為什麼還要幫他？這應該不只是像首相大人說的，為了維持兩國間的和平那麼簡單吧？”

“殿下，不管蘭開斯特公爵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是否有悖逆的行為，他畢竟是王室治下的封臣，是塞伊王國的一份子，從道義上來說，他還是正義的一方，即便陛下心裏再不痛快，考慮到這些，至少都應該在名義上對他表示支持，這也是做給其他的貴族們看的。”

喬治王儲只是思維不夠快，並不是愚蠢，聽了伯爵的解釋，若有所思。他又問道：“還有別的原因嗎？”

“再有就是，我們向法奧尤姆發出照會，也有通知他們，尤其是埃里克選王候做好準備的意思，他們兩方，不論是哪一個勝利了，對王室來說都不是好事情。蘭開斯特公爵明顯勝利在握，我們提醒埃里克選王候一聲，如果兩方能兩敗俱傷那就再好不過了。”

“原來如此。”喬治王儲連連點頭，安東尼奧伯爵的一番細緻講解終於讓喬治王儲徹底明悟。

片刻之後，他突然長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姑父，你說，我是不是不適合繼承王位？”

王儲的話讓軍務大臣嚇了一大跳，左右看了看，邊上沒有其他人，離得最近的衛兵也在數十米之外，兩人的說話聲不大，衛兵聽不到，這才稍稍放心。他低聲問道：“殿下，為什麼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我雖然愚鈍，但是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我的智慧，連蘭開斯特這樣的十七歲少年都不如。一直以來，父親都對我不滿意。你們所有人都很聰明，馬上就能想到，想明白的事情，我卻需要別人給我掰開了揉碎了講一遍才能一知半解，這樣的我，以後會是一個好國王嗎？”喬治王儲盯着城堡上飄揚的龍騎士旗，一陣失神，“我想，比起我這麼一個庸人，機敏如愛德華，更適合繼承王位。”

“喬治，”安東尼奧伯爵的聲音有點急切，“你要明白，身為一名掌權者，你要做的，不是明察一切，更不是所有的問題都自己想辦法解決，你只需要學會聽取臣下的建議。國王大廳里滿殿的大臣，你賜予他們高高在上的地位和大量的錢財，他們的工作就是為你提供建議，你需要做的，就是從大臣們的建議中進行取捨。”

“可如果我連他們的建議是好是壞，能達到什麼樣的效果都不能明白，又該如何進行取捨？”王儲垂眼看着比自己稍矮半個頭的軍務大臣，眼神平淡，語氣聽不出喜怒。

軍務大臣上前一步，認真道：“那就讓他們說明白，互相批評，你自然而然能夠得到最好的答案。”

“可如果事事都需要聽從別人的建議，這樣的國王，能夠得到臣民的擁戴嗎？”喬治王儲有些遲疑。

“殿下，您是天生的王者，從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要擔負起這樣的責任和榮耀。機敏固然能為一位國王加分不少，卻並非必需，穩重、成熟、虛懷若谷才是一位成功的君王必備的品質。而這些，恰恰是愛德華王子身上不如您的地方。”

“可是，父親更喜歡愛德華，而不是我。”

“那又怎麼樣！？殿下你才是王儲，塞伊王位的第一順位繼承人，愛德華王子只是第三順位！您日後加冕，愛德華殿下將用自己的機敏為您出謀劃策，他只會是您的得力助手。”頓了頓，伯爵繼續說道，“而且，陛下正是對您喜歡才對您嚴格要求的，畢竟，您是他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是他事業的繼承者。”

喬治王儲的信心已經在四十二年的王儲生涯中被打擊得差不多了，即便是軍務大臣如此勸慰，依舊有些遲疑不定：“但是……”

軍務大臣直接打斷道：“沒什麼可但是的！殿下，如果您還不能打消心中的疑慮，請想一想理查王子，如果您真的放棄了王位，他將來該怎麼辦！？對他來說，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十五歲的理查王子是喬治王儲唯一的子嗣，也是塞伊王位的第二順位繼承人，但如果喬治王儲將王位讓給自己的弟弟愛德華，那他將失去現在的順位，從直系變成旁支。還有一點，軍務大臣沒有直接點透：如果真的是愛德華繼承了王位，那麼理查王子失去的，不只是王位的繼承順位，還會是自由乃至於生命。王儲固然不夠機敏，但也不會想不到這一點，王家的藏書館中，這樣的歷史記載並不是沒有。

聽到安東尼奧伯爵提起自己的兒子，喬治王儲抿了抿嘴唇，終於不再爭辯。片刻之後，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明白了，姑父。謝謝您！”

安東尼奧上前，抬起手拍了拍王儲的雙臂，笑着說道：“不用擔心，喬治，我一直站在你身邊，艾文，克拉倫斯也會站在你身邊，就好像我對你父親一樣。而且，你登臨王座的那一天，所有的大臣也會成為你統治的基石、臂膀！”

王儲點了點頭，漠然的臉上終於展露出了一絲笑容，雖然落在軍務大臣的眼中多少有些牽強。“姑父，今天我們倆的談話，不要告訴別人，好嗎？”

“這是當然。”

“耽誤您這麼長時間，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係，樂意為您效勞。”安東尼奧伯爵笑着躬身，“如果沒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走了，還有很多事情要去處理，尤其是墨菲司令官，他可是給我帶來了一個大難題。”

“那您去忙吧，正好我一個人走走，好好思考清楚。”

“那麼老臣先告退了，殿下。”

看着安東尼奧伯爵離去的背影，喬治王儲目光灼灼，與先前的猶疑不定倒是大有不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