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抉擇
於德才的身體保養得很好,雖然已年近五旬了,但是由於職業的關係,仍然每天都堅持鍛煉,方字臉型,透着一股子精氣神,慢慢悠悠地來到了球桌周圍,笑眯眯地看着兩人打球。
此時的比分已經來到了五比二,老尾哥領先,原本炎熱的天氣,再加上掛桿的心態,讓軍子的額頭上凝結了一滴滴汗珠,明顯的準度開始下降了。
那時候工人一個月能掙多少錢?幾百塊錢而已,而且還是出賣自己的體力,確實挺辛苦的,像軍子這類人,輸點也好,不然的話也是吃喝玩樂將錢揮霍了。
越是佔了優勢的人,心理狀態越是好,最後的幾桿中老尾哥居然開始嘗試使用各種桿法,高桿,低桿,發力到位,走位也到位,最後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將結局定格在了七比三。
軍子沒有言語,估計心中已經有了悔意,往桌上扔了兩張十元的紙幣轉身離開了,圍觀的幾個人也都各自回去玩遊戲了。
老尾哥取出了五塊錢扔給了我算是交了台費,笑着和我說道,“怎麼樣?二十塊錢就這麼容易到手了,夠買兩盒煙抽了。”
張憲洋接過錢放在了桌子的抽屜裏面,點了點頭,確實很容易,但這也是賭博啊,雖然以前也和同學比試過,但最後也都不了了之。
“於老師,最近也放假了吧?”張憲洋看着於老師也拿起球杆在那裏胡亂地打着,隨意地問道。
這位於老頭其實也是一位老師,只不過教的學生不一樣,他是在體校當老師,而且當時那個環境也不好,一個縣城基本上都沒有經費去舉辦運動會,至於體校的經費也就更少了,自然體校的學生也少得可憐,所以於老師也是整天沒有什麼事情。
不過,據別人說,這位於老師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在那個年代居然能考上帝都的某所體育大學,後來因為其他的原因被迫來到了這裏,而且在前些年培養出了十餘個省級運動員,各個項目的都有,速滑,籃球等。
可以說於老師是個體育通,各種體育項目沒有不懂的,而且理論知識非常紮實,因為是鄰居,張憲洋也喜歡體育運動,所以時不時地聊着體壇上的一些新聞事件。
“放假與不放假沒什麼差別,都是閑着無事,兒子在外地工作,也不怎麼回來看我。”於老師望着我笑了笑。
“小洋,對這項運動有什麼感覺嗎?”老於突然地問道。
什麼運動,張憲洋當時腦子一愣,然後回過神來,才明白老於頭指的是桌球,這也能算是一項運動嗎?體育運動應該是足籃排啊。
正在張憲洋愣着思考之際,老尾哥突然接過話來,“於叔對桌球也有研究,又想要收徒弟了?”
老於頭站在那裏默默地看了老尾哥一眼,很漠然,像是一種漠視與不屑一顧,隨後又笑了笑,沒有言語。
老尾哥也是年輕氣盛,一看老於頭沒有搭理他,還以為是老頭的清高倔脾氣上來了呢,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又繼續說道,“於叔,這是年輕人的運動,您老了不怎麼適合了,您老還是研究研究傳統的體育項目吧。”
“過來,收拾你個小崽子。五局搶三,十五元。”老於頭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冰霜無比,語言鏗鏘有力,字字千斤重。
張憲洋一下子詫異了,和藹的老於頭平時很少有這種表情,平時總是笑呵呵地誇獎着自己,說自己的身體素質不做個運動員可惜了,早點訓練哪項體育運動都能出點成績,因為那時初中畢業的張憲洋身高已經達到一米八了。
要說老於頭這個年齡段,踢足球玩籃球過人過了老尾哥,張憲洋信。
要是速滑的話,能甩老尾哥幾條街張憲洋也信,但是要說老於頭打桌球能贏了老尾哥張憲洋有點不信,畢竟平時老於頭拿桿的姿勢都不對,用球杆擊球時也是散漫無比,隨意地擊打,更像是在鍛煉身體。
“好的於叔,我要是贏了,我今晚請你喝酒。”老尾哥雖然平時流里流氣的,但是在於德才的面前不敢造次,最起碼的尊重還是有的。
在這時,再看老於頭的氣質和精神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一臉的嚴肅之情,像是一個老將軍又重新回到了戰場上。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於叔叔。”老尾哥先手炸球,認真起來。
那時能夠清台的人畢竟還是少數,特別是在縣城這個小地方,還不懂什麼職業化道路,老尾哥連續進攻,最後剩下了兩顆貼邊球,實在沒有進攻的路線了,選擇了一桿防守,將母球放在底庫的庫邊。
老於頭手中握着球杆,仔細地審視着球型,並沒有急於進攻,而是做了一桿斯諾克,將母球藏在了自己的全色球後面。
連擊養球,老尾哥一個傳球,將自己的球傳到了袋口處,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可惜那顆球旁邊的空間還有下球。
進攻的機會到了,老於頭的姿勢也不那麼隨意了,而是穩穩地一個直立站姿,慢慢俯下身子,眼神也不再渾濁無光,而是變得洞若觀火,明察秋毫了。
啪的一聲之後是咚的一聲,明明可以直接將球打進,但是老於頭還是藉助了對方球的力,將對方的球踢到了遠離袋口的庫邊。
“於叔,咱們可不帶這麼玩的啊。”老尾哥笑着說道。
果然是人老奸,馬老猾,再看老於頭也不着急,有把握的球就直接進攻,而且都是空心落袋,確實很准也很穩,沒有多餘的桿法,只有微弱的中高低桿走位。
如果遇到沒有把握落袋的球,就是防守,做斯諾克障礙球,把老尾哥氣的不要不要的了。
張憲洋在一邊仔細地觀察着,看到老於頭不急也不惱,是不是露出個微笑,沉着鎮定,彷彿就是一個老手。
但是在張憲洋的印象中,老於頭並沒有那麼熱衷於桌球啊,只是在茶餘飯後的時間,來到球房看看這些年輕人打球,偶爾拿起桿來,打那麼兩下子,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的技術水平啊,張憲洋的心中充滿了疑惑。
結果在老於頭的磨球之下,老尾哥竟然輸了第一局,看着老尾哥有點不服氣的樣子,張憲洋心中想,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誰也不是常勝將軍,就當是個偶然吧。
結果第二局的時候,老於頭還是磨球贏了,第三局的時候局勢發生了變化,老於頭不在磨了,開始了穩準的進攻,結果很快敗下陣來。
在第四局的時候,老於頭依舊快速的進攻,連續擊打四顆球入袋之後,沒有防守,又是一桿拼準度的進攻,結果失敗了,將球權交給了老尾哥。
這時的老尾哥也似乎是憋了一口氣,非要強行清台,結果又失敗了。
沒有之後了,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老於頭控制了比賽的節奏,給老尾哥這個年輕人上了一課,估計在日後的成長過程中,老尾哥會領悟到的。
在那一天的晚上,張憲洋終於做了一個一生最正確的決定,那就是開啟了中八之路。並不是因為老於頭的球技多麼高超征服了他。
而是因為老於頭留下了幾句話,至今讓張憲洋銘記於心,“今天能夠贏,是因為我重新找到了體育競技的精神,這是一種狀態,天下之大,捨我其誰的一種感覺。”
“另外,如果你真的想從事體育行業,其他的項目都已經晚了,足球沒有出頭之日,籃球體力對抗遠遠不夠,乒乓球高手遍地開花,隨便找個十多歲的小孩都能打得你滿屋子撿球,最主要的是桌球將來有前景。”
張憲洋每當想起那個夜晚的時候,都會苦笑一下,當時確實是被第二句話給嚇唬住了,同時第一句話也伴隨了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