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文人刀
大忠國對外戰事大勝,京都之中幾乎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喜慶的氛圍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消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當朝戶部尚書文道府邸,府門之上白綾高掛,全府上下一片悲痛之色。
文道年近七旬在朝為官已近四十載,不僅是當今的戶部尚書更是北征督糧官。文道為人謹小慎微寡言少語,從不做出頭之事也是從不得罪人的‘老好人’。他之所以能坐上尚書的位子資歷之外,最重要的就是這點。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兼職北征督糧官的晚年,卻做了一件讓人十分意外的事。
老皇帝荒淫無道懶於政事致使府庫空虛黎民困苦,征督糧草一事殊為不易。前任督糧官就是由於籌糧不利被撤職的。新皇登基任命文道兼職此事。
這位文大人一改以前‘老好人’的形象,一上任就殺了不少屯糧和拒不納糧的商賈巨富與官宦。在這等時候如此作為,上面那些人少不得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還會暗中出手壓一壓反對的聲音。可是等戰事一了外患一除,上邊那些人又該如何平復這些人的怨氣呢?又會如何平復呢?這一點為官多年的文道不會不知道,可他還是如此做了。
這還不算文道還以年近古稀的高齡親自押送糧草,這期間又讓他殺了近三分之一的漕運官吏。被殺官吏無有它罪,唯延誤和中飽私囊而。那些延誤的還好,膽敢中飽私囊者無一例外竟全被文道滿門抄斬。一時間從籌糧到漕運的各級官員個個膽顫心驚盡心本職,無人敢貪棵草粒米。
有人推測文道如此狠辣行事,是為了保住官位。極少數知情者知道其實事情並非如此,以文道的年紀做的再好,至多也不過一兩年就要退下來了。那麼文道究竟為何要如此呢?
原來這文道雖身居高位家中卻人丁不旺,只有一子名喚文榮。文榮是個頗具才德的讀書人,只是為人太剛仕途一直不順,到如今不過是個編修。再加上前些年生了場大病,從此身體一直就很虛弱。文道對自己這個50多歲的兒子,已是失了信心無心栽培,自然更不會費心用這樣的方式為其鋪路。換句話說即便用這樣的方式把他兒子送上了高位,以文榮的心性智慧日後也應付不了這股報復的勢力,真到了那時只怕性命都難以保全。
文榮育有三個子女,長子文均,次子文麟,三女文敏。文均從小聰慧,為人正直和善。不僅遺傳了父輩文人的基因,而且酷愛武學,習武的天賦甚至都超過了習文真格的文武雙全。文道對這個長孫最是喜愛寄予厚望,亦不操心順其自然,任其想文便文想武便武。相比文均文麟就要差的多了,從小嬌生慣養一身的公子病。腦子雖然不笨不過生性懶惰,使他文不成武不就。對於文麟文道着實操了不少心。原本按照文道的打算是讓文麟上前線,只要能混些軍功回來,再好好運作也能有個出路。
當然文道心裏清楚自己這個孫子是個什麼材料,不過他更知道自己是督糧官,前線那位怎麼也會給幾分面子。只要自己在征督糧草的事上做的還過的去,到時自己再開口相求,想來文麟得個不大不小的軍功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若是事情真如此發展,人老則精的文道自有不傷和氣就摳出糧草的法子。當然在糧草的數量和運輸的速度上自然是會差一些的。這樣戰爭當還是會勝,只是誰曉得會晚個幾年。奈何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世事無常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後來從軍中傳來消息,文麟因違反軍紀被王長生親自下令斬首示眾。文道得知消息傷心欲絕,並大發雷霆之怒。不過被隨之而來的另一則消息,卻讓他硬生生的壓下了胸中怒氣。
原來本以遊學為名出門在外的長孫文均,竟是早已偷偷跑去參了軍。並就在這空擋軍中傳來消息,文均因能征善戰屢立戰功被王長生親自請封為副都統。副都統那可是正二品的官,他文道做了四十年的官也不過是個三品的尚書而已。如此文道倒認為王長生還算是會做人,加上次孫文麟又確實不成器。因此猜測當是文麟素日做事太過才致殺身之禍。否則即便是王長生太年輕不通人情事故,那軍師司馬法政總該是會勸說的,再說能登帥位之人會不通人情事故嗎?
如此胸中怒氣減弱,也就壓的下來了。文均升任副都統之後不久,大軍就制定了要兵分三路圍剿大蒙的計策,文均被任命獨領其中一支。獨領一軍自然權限大漲,不過所要承擔的責任自然也就更大了,功者賞罪者罰。按照文道的本心來說,是不願讓文均承擔如此風險的,畢竟文均還有些年輕。不過他自然是不能上書提出收回孫兒的任命的。
所以他為此做了兩件事:其一便是在征督糧草一事上大為盡心,以期文均不會因補給一事有什麼差池,如此若能功成自然最好。其二他斟酌良久修書一封給王長生請他務必保全文均,若他年輕氣盛貪功冒進,可立即裁撤領軍之職,做個無功無過之人。若事情果真如此日後文道見了王長生,少不得還要稱一聲“王大帥”。可偏偏事與願違最後決戰之時,文均親率騎兵追殺單于主力。雖然最後親自斬下了單于頭顱立下不世之功,但是自己身中七刀三箭最後傷勢過重不治身亡。如此才有了文府白綾高掛的景象。
早在月余之前文道便得知文均死在關外的消息,先後兩個孫兒死在關外文家已是斷了香火,文道痛不欲生幾度昏厥。平復之後的文道將這一切歸罪於王長生,心生惡念尋機報復。不過王長生是武功高絕的大宗師,回師之後又未在京都久待,是以文道並未尋得機會。文道哪肯就此罷手幾經思量,想出一條毒計。只是此計不知為何被文榮知曉了,文榮並不認同父親文道的做法。
於是在月余之前文府的密室之中,文榮苦勸文道道:“父親為何非要如此不可,這樣會害了文敏一輩子。”
文道情緒十分激動,面目猙獰渾身顫抖的怒道:“為何如此?他王長生讓我文家絕後,他王長生讓我文家絕後啊!”說到最後文道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滿面淚痕不斷的重複着這一句話。被文道說到痛處文榮亦是難過,淚灑衣襟悲傷之情難以言表。
良久之後文榮輕拭淚目鼓起力氣說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該禍害無辜。況且以韓鐵虎與王長生的關係若真是傷了韓鐵虎,王長生豈會善罷甘休,終歸還是要為活着的人考慮。”
文道聞言冷哼一聲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文道的孫兒就該是這樣的命嗎?即便就是如此那他王長生就其罪可贖了嗎?不說其他只故意放走單于之子留下禍根一條,便罪該萬死。”
文榮又勸說道:“對大蒙的戰事王長生還是功的,故走蠻子一說不過是傳聞罷了,沒有確鑿的證據。而且聖人曾言‘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就算傳聞屬實,想來王長生也應當是因為有這方面的考慮。”
文道聞言當即惱怒道:“你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沒想到竟還是整日只知死讀書庸才。他王長生是只有這一個心思嗎?聖人有沒有說過‘敵國破謀臣亡’?你看征戰歸來的武將哪個不是高官厚祿,為什麼會這樣呢是過往戰功嗎?年輕皇帝是還用的着他們。”
文榮雖是50多歲的人了平日卻是極怕他的父親,若是換作它事被父親責罵文榮是萬萬不敢反駁的。可是想到自己的女兒文敏,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又說道:“父親執意要為難王長生,我攔不住便不攔了。不過為了報復王長生卻要賠上我女兒的性命我不答應,死也要阻攔您。”說完竟招呼也不打的轉身離去。
文榮走後文道慢慢平復心緒,而後冷冷的自語道:“可惜王長生並沒有兒子,着實可惜啊!那就讓他嘗嘗失去結義兄弟的滋味吧!想來不會比我失去孫兒好受到哪裏去吧。哈哈哈。”
文敏是文榮最小的女兒今年剛滿20歲,生的秀外慧中溫婉動人。由於從小受父親的影響,酷愛詩詞又畫的一手好畫,是個有名的才女。按說這樣一個有才情的女子,肯定是更鐘情風流瀟洒的飽學之士的。可哪知這位大小姐卻偏偏愛上了一名武將。
其實美女愛英雄這也無可厚非嘛,可你若是知道這員武將是誰,保准又會不以為然了。怎麼呢?原來這員武將名喚韓鐵虎乃是大帥王長生的義弟,生的虎背熊腰神力蓋世。又有機緣得了玄苦大師真傳,武學造詣與王長生亦在伯仲之間,乃是當世第一流的猛將。要說英雄也真是位英雄,戰場之上做先鋒,一人便斬殺了大蒙七虎中的四個,更是兩次救下王長生的性命。只不過這位韓鐵虎將軍是個糙人更是個莽漢,大字亦不識一個。若只有這些也就罷了,最要命的是另一點......要怎麼說呢?對於這樣一位衛國護家的英雄用其它的詞形容有些不敬,就說一個“憨”字吧。倒不是傻,不過確有些太憨了。如此韓鐵虎和文三小姐可就有些不般配了。
奈何世間之事唯情之一字最是難說。那一日敏與鐵虎初次相遇,那一日敏與鐵虎只相對一笑,那一日敏與鐵虎就此相識。女子安靜恬淡溫柔如水,男子真誠樸實憨的可愛。相依相伴讀一本好書練一套長拳,好似神仙眷侶。只願一生皆是如此,可是你為何要在我懷裏哭着笑?她走了於是他也走了,只因為他答應過給她溫暖的懷抱,那麼即便是通往天堂的路上也依舊算數。
敏與鐵虎已是神仙眷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