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戰俘留着,你還得安置他,另外還得提防着他,俘虜的人數越多,隱患就越大。作為一個現代人,弘晝對於日內瓦公約的條款深感鄙夷,他用着懷疑的目光看着岳鍾琪,擁有着壓倒性的力量,卻想着婦人之仁,這註定會將自己推向滅亡之路。
迎着弘晝懷疑的目光,岳鍾琪很是嚴肅,“戰場上每個生命都是寶貴的!不論是敵人還是自己,並且對別人仁慈並不代表着對自己殘忍,只有明善明德,別人才會感激你,才會推崇你。近者親善,遠者慕德,兵不血刃,遠邇來服,就是這個道理。”
聽着岳鍾琪的振振有詞,弘晝不置可否,他轉過身不再看那些戰俘。既然提督大人說放了,那就放了。弘晝斜過身對着邊上的張廣泗說到:“走,去看看有什麼戰利品。”戰爭的本質就是掠奪,這是更古不變的真理。
岳鍾琪看着弘晝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厚德方能載物。可惜這個時代的人永遠也不會明白和平的基石就是戰爭。
弘晝一路逛下來,這個營寨附近大大小小的糧倉有七個之多,這特么要是真圍而不攻,怕是一年也圍不死。現在這些糧倉以及對方存留的火器全歸他了,收完裝備,軍隊整合完畢就地紮營,飯是一口一口吃的,沒必要這麼急着進攻下一個據點。
天暗了,弘晝看着天上的星星,已經出來很久了,腦海中的人不去想,心中便沒了思念。
弘晝咬着饅頭,嚼的有些費勁,這饅頭吃個一頓兩頓還能接受,頓頓都吃這個那就受不了了,好想酒樓里的燒雞啊!
“許哥!你說晚上會不會有敵人偷襲咱們啊!”邊上的錢文腦袋靈光一閃,猛地問出了這麼一個深刻的問題。
弘晝很乾脆的回答:“不會!”說完繼續抬頭仰望天空,心中越是不願想,那身影就越是不停地在腦海中閃現。
“為什麼?”錢文不明白,今天剛打完一仗,清軍應該正是疲憊的時候,這個時候劫營不是最應該的么?
弘晝也不瞧他,回道:“既然擔心對方晚上劫營,那麼我軍一定會設下埋伏。對方的人要是真的傻那我沒話說,可是他們剛剛吃了敗仗,此刻的神經一定是緊繃的,他們也懂得反證思維,對方會猜我們心裏在想什麼,只要和我們所想的反道而行就行了。所以,你認為對方會劫營,那就一定不會。好了!好好睡個覺,明天中午同一時間,下個地點我們繼續。”
果然,這一夜相當平靜,除了不知名的鳥叫,再也沒有一絲動靜。整個清軍的營寨竟然沒有一個人在外面把守,外面的火堆到了深夜便熄滅了,直到天亮,那熄滅的火堆依然保持着昨晚的樣子。
“許哥!你真是料事如神啊!”錢文現在很是崇拜弘晝,打仗敢拼不怕死,又足智多謀。
“沒什麼,對方夜裏一定派了人遠遠的查探,見我方一點動靜都沒有,對方便會起疑,認為我們設下了埋伏。”弘晝很隨意的解釋,他越隨意,錢文就覺得越牛逼。
同樣的模式,同樣的佈局,毫無懸念的結果,下午兩點不到的時間,弘晝他們極為順利的拔下了敵寨。幾乎沒有遇到太大的抵抗,投降的人數幾乎是昨天的四倍還多。按照岳鍾琪的要求,但凡投降者一律寬大處理。贏得太容易,反而讓弘晝懷疑真實性。
這土司的文明程度是低,綠營的士兵在衝鋒前,對方所有能依仗的外部屏障都已經被拔的乾乾淨淨。即便是想放箭也要冒着被清軍箭矢射中的風險,等到清軍的箭矢停止射擊時,綠營的步兵都已經衝到跟前了,裝備不在一個等級上,訓練不在一個級別上,於是迅速的被碾壓了。
掃完戰場清理戰利品是弘晝一路過來的習慣,不清點還好,越清點他越害怕,屯糧不是一般的多啊!這一路過來,按照岳鍾琪的吩咐不準擾民,弘晝雖是不能理解,但還是遵從了。不過今天和昨天不同,這一波人沒有就地休息,除了往外運糧食的人,其餘的人繼續前進。錢搶不走,糧食運點走不過分吧,你不能讓我空着手回去啊!
下一個據點離這裏很近,兩個營寨基本是緊挨着的。
當清軍到達地方營寨的時候,弘晝準備如法炮製,火炮上前一步走,可是沒點火。他發現對方的人整整齊齊的排隊站在外面,意思很簡單,投降了。顯然他們聽到了清軍之前的戰績,也看到了臨近營寨抵抗的下場。反抗沒什麼意義,不如直接投降。
岳鍾琪笑着看着弘晝,“阿晝看到了么,這就是兵不血刃的效果!哈哈!”
“老夫子說的是!”弘晝嘴上應承,心裏卻不以為然,這些有生力量始終是個隱患。
岳鍾琪看了看弘晝的表情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他獨自一人走在了前面,這可嚇了弘晝一跳,要是對方突然發難怎麼辦?
可是直至岳鍾琪走到對方的跟前,這足足的一刻鐘里,對方也只是走出了一個人,後面的人全部都是空着手站着的,誰也沒動。
弘晝苦笑了聲,便讓張廣泗帶人先在附近的地方安營,自己和錢文帶着幾個禁軍準備趕上岳鍾琪的步子,追上去,張廣泗拗不過弘晝,只得照辦。
走到跟前,弘晝看清了,對方出來的是個跟岳鍾琪差不多年紀的老頭。那老頭一直握着岳鍾琪的手,兩人相談甚歡,像是舊友閑談。
岳鍾琪見弘晝到了身前,笑着開口:“阿晝!這位老丈便是族長,叫阿結!”說完嘆了口氣,“誒!當年改土歸流的光景歷歷在目啊!”他握着身邊土司的手說到:“這一走就是十多年了啊!老夥計身子骨還硬朗啊!”
那土司很是親切,眯着眼笑道:“大人你也是啊!這麼多年沒見面了,老朽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了,哈哈!”
阿結笑着打量起岳鍾琪身後的弘晝,“這位年輕人就是和親王了吧!前些日子聽聞和親王驍勇善戰,今日一見,果然氣宇軒昂,氣概不凡啊!哈哈!”
弘晝聽這老人一說,老臉立馬紅了,撓了撓頭,這人真是,夸人誇得真直接,也不再多誇點。
老人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一變,連忙招呼着身後的眾人對着弘晝跪了下來,弘晝一看這架勢立刻明白了,這是投誠。
老人身邊的岳鍾琪沒有動,任憑阿結跪了下去,他笑着對弘晝眨了眨眼,卻沒再說什麼。
弘晝心領神會,他明白,岳鍾琪的這個台階是留個他的。於是連忙走上前去,將跪在地上的老人扶了起來,對着老人身後的眾人說道:“諸位也都起來了吧!”
老人一起身便是一臉無奈,“誒!若不是那莎羅奔要挾咱們,咱們起什麼哄啊!王爺!你看看這些年輕人,好好的種地多好啊,你再看看後面的那些孩子們,打仗好在哪兒啊!誒!”
弘晝順着眼望去,站在最後面的那些人,估摸着年紀不超過十四歲,放在現代,這可是未成年人啊!
“您且寬心,冤有頭,債有主,您深明大義,本王明白,定不會與鄉親們為難!本王保證,但凡主動投降者,本王概不追究!”弘晝大聲的承諾,如果這樣能夠快速的結束戰鬥並達到目的,那他還是敢應承的。
後面的人一聽弘晝的話立馬歡騰了,打仗就要死人,看看前面的寨子,早投降不就完事了么。
阿結很熱情,拉着弘晝的手就往裏走,邊走邊轉頭詢問弘晝,可要讓後面的士兵一起進來,弘晝以人數太多,恐會擾民為由拒絕了。老人是熱情,同時也是在試探,弘晝這麼說也是給對方一個心安。
進了寨子,伙食立馬便好,吃了這麼多天的饅頭,可把弘晝憋壞了,那吃相自然不敢恭維,弘晝與錢文瞧見兩位老人正看着自己,只是笑了笑,繼續對着碗裏的飯埋頭苦幹。岳鍾琪和阿結看着他們的樣子,哈哈直笑,這才是太平盛世下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兩人便自顧自的攀談起來。
岳鍾琪有些疑惑,“阿結!莎羅奔也算是你我的舊識了!是誰給他這麼大的膽子干出這種事情!當年改土歸流的時候可是明文規定好的,豈能容他一人胡作非為?”
阿結吸了口旱煙,嘆了口氣,“這人但凡手裏有了點權勢,心中的野心便開始不斷的膨脹!這人啊,怕不是這一天兩天就有這想法了咯!”
感情從莎羅奔拿到印信這一刻開始就有吞併其他土司的打算了,或者拿到印信就是他吞併其他土司的第一步。
“只是苦了澤旺這孩子了啊!”老人吸了口旱煙,臉上竟是不忍,不停的搖頭。
“阿扣和澤旺可是有婚約的,那女人怎的連自己的未婚夫都下得去手?”弘晝吃完了,他聽澤旺說過,阿扣是他的未婚妻,這些日子和澤旺的相處讓他替澤旺感到不平,澤旺和錢文的性格很像,都是直來直去,沒什麼歪心眼,這種人就是現代里的老實人,真是哪個年代都一樣啊。
“誒!”阿結不由苦笑,“那阿扣可瞧不上澤旺,她呀,眼光高着呢!當初莎羅奔把她許給澤旺,無非是想騙了澤旺的印信。澤旺這可憐的孩子喲!”
“哼!這女人就是水性楊花!早知道那日在營地里就應該逮了她!”錢文憤憤不平的說到。
邊上的弘晝老臉憋得通紅,很不好意思,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這是他的失策,現在他也後悔了,真是敗筆啊!
岳鍾琪沒有注意他倆,對着身邊的阿結說到:“這到康八達之前還有兩個營寨,可能聯繫上那裏的族長!”
阿結點了點頭,他很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同胞毫無意義的死在冰冷的刀刃下,“那兩個當了出頭鳥的寨子都是被莎羅奔忽悠來的,其他的寨子也都是被他脅迫的。在康八達之前還有兩個寨子,大小和我們差不多,他們也不想打,待我前去交涉,他們定會投降的!”
阿結想了一會又補充道:“可是那康八達就不行了,那裏都是莎羅奔的親信,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怕是不好相與啊!”
岳鍾琪點了點頭,確實是,那裏是勒烏圍的大門,對於莎羅奔來說那裏可是命根子。
“不過,現在莎羅奔也不好過,攢拉土司和鄂克什土司的人正聯手其他土司討伐莎羅奔,他的後路早就斷了。另外,你們這一路前來,他沒有出來迎戰,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哈哈!”阿結幸災樂禍的嘲諷。
聽到這個消息,弘晝很滿意的笑了,多行不義必自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