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尾聲
永安二年,正月二十一。
掌珠一直在打呵欠,一個接連一個。可是不僅她打呵欠還影響到了旁邊人。孟大奶奶和杜雲英也跟着打了兩個呵欠。
孟大奶奶捂着嘴說:“聽人說呵欠會傳染人,沒想到是真的。掌珠,你昨晚沒有睡好嗎?”
掌珠點點頭,雲英立馬附和道:“我出嫁前一天也睡不好,一晚上都在床上翻來覆去的,腦子裏嗡嗡響,心裏就一直想些亂七八糟的事,其實更多的還是擔憂。傅姐姐也是這樣么?”
掌珠道:“或許是吧。”回想起元嘉九年的那個正月,她剛睜眼就身穿紅嫁衣,而且還是個走投無路被迫尋死的新娘,那時候的她對於未來兩眼迷茫,只知道要好好的活下去,活着進京為謝家報仇。
沒想到就已經五年過去了,回頭來看五年也不過彈指一揮間的功夫。她也成功的把自己熬成了二十歲的老姑娘。
大仇得報,但是所欠的恩情她卻並沒有償還清,從今往後她會和他並肩攜手的走下去,這一生再也不會迷茫。
喜娘替她梳理好了頭髮,還戴上了一個黑絲特髻,又往上加花樹、翠片。特髻有些沉,才戴上不久就覺得脖子被壓得有些酸。喜娘替她收拾齊整,又仔仔細細的檢查了妝容,最後滿意的點頭說:“新娘子真好看。”
孟大奶奶和雲英也笑贊:“是真的好看。”
掌珠伸手將奩匣內靜靜的躺着的一朵堆紗花拾起插在了鬢間。那是朵紅色的山茶花,有酒杯大小,在她的發間安靜的綻放着格外的鮮艷。
有一個僕婦匆匆趕來和孟大奶奶說:“大奶奶,前面二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孟大奶奶聽說便輕輕的拍拍掌珠的肩膀和她說:“妹妹別擔心。”接着又讓雲英好好的陪伴掌珠。
掌珠看着銅鏡中模糊的身影,她彷彿又想起了第一次看見這張臉時的心情,五年了,這張臉也早就習慣了。謝若儀這個名字已經成為了過去,她也完成了作為謝若儀的使命,從今往後她只用做好傅掌珠就好。
看着看着,又打了一個哈欠。雲英見狀連忙建議:“距離吉時還早,傅姐姐不如先去小憩一會兒,我幫您瞧着時辰,等到時候再叫您?”
掌珠無奈的說:“頭上戴這麼重的東西怎麼睡,算了吧,我還是起身來走走,睡意一會兒就沒了。”
申正時分,只聽得喜樂傳來,嗩吶扯着高昂的氣勢吹奏着極歡快吉祥的聲音。聲音漸漸的近了,雲英趕緊將搭在衣架上的蓋巾取來與掌珠蒙上,大紅的蓋巾四周鑲着金黃色的流蘇,綉着龍鳳呈祥寓意吉祥的圖案。
雲英在掌珠耳邊低語了兩句,這兩句話頓時讓掌珠緊張起來,雲英捂了嘴硬沒有笑出聲。
她看不清跟前的人,但直到有人拉了她的手,指引着她跟着前面的步伐。那是一隻寬闊有力又極溫暖的手,明明不是個武將指腹卻有薄薄的繭,握着她的手力量恰到好處,讓她倍感放心,只要跟着他,彷彿就再不用擔心害怕。
掌珠拜別了外祖母,給舅舅、舅母們行過大禮,又和兄妹們道了別,當鞭炮響起的時候,她被人背在了背上,接着輕輕的將她塞進了花轎里。有人在她耳邊輕聲說:“傅妹妹,願你幸福。”
掌珠雖然緊張但還是沒有忘記說謝謝。
被她的是三哥,想當初他們兄弟姐妹間打鬧的時候,七哥還曾說過等她當新娘的時候要親自背她上花轎,七哥不在了,杜家三哥哥背她上轎,她也很高興。
那一次外孫女出嫁杜老夫人也沒親眼看見過,幸好這一次趕上了,杜老夫人眼圈一濕,拿着帕子擦了擦將眼淚又給逼了回去。
孟大奶奶見狀忍不住和杜老夫人低語了幾句,杜老夫人又笑罵道:“你倒是個乖覺的。”
楚元貞騎上了那匹掛了紅彩的棗色大馬,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後面裝飾一新的大紅花轎,他的新娘此刻就在轎子裏乖乖的坐着,楚元貞此刻的心裏猶如吃了蜜一般的甜蜜。那一年花正紅,青春正好,他不過偶然的駐足,那個女子的倩影就已經深深的銘刻在他的心底。曾以為這一生兩人再無緣分,也曾以為隔着生死,他再也無法對她說出心中掩藏的愛戀,可她又回來了,帶着幾分清冷,帶着滿心的愁苦和層層的偽裝又回來了。能得到如此佳人他三生有幸。
這條路彼此都走得太過於艱辛,但楚元貞知道,只要她在自己身旁,他永遠都不會迷失方向。
掌珠累了,尤其是頭上的冠子壓得她脖子無比的酸疼,她真想躺下來好好的睡一覺。
頭上的帕子被人挑了去,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眸正獃獃的望着她。掌珠被這樣的盯着有些無所適從,尷尬的笑了笑:“才隔了多久沒見您都不認識我呢?”
楚元貞眼中流露出驚艷的神情來,他莞爾道:“只是沒有見過如此盛裝的你。”
“看着好看嗎?”
楚元貞不假思索的點頭:“當然好看,我的新娘子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此刻的楚元貞恨不得將所有的讚美之詞都安在掌珠的身上。
掌珠指了指頭頂上的冠子說:“您能幫我取下來嗎,實在是太沉了。”
“這個沒問問題。”楚元貞說著便站了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替掌珠取下了鳳冠,盡量讓那些花樹、翠片之類的妝飾別刮著掌珠的髮絲。
沉重的東西被取下之後果然感覺到一身輕鬆。
她抬頭看向了楚元貞,楚元貞高大的身影罩着她。屋內喜燭正在熾烈的燃燒着,讓這間新房亮堂堂的,她看着自己的新郎忍不住面帶微笑,隨即伸手來攬住了新郎。
掌珠難得主動一次,美人當前,又是新婚當夜,楚元貞再不表示一下自己都不是男人。隨即他微微一用力,就將掌珠推到在床上,接着就要吻她的時候,他的眼睛卻被一朵刺目的鮮紅給吸引住了,一如多年前盛開在她發間的艷麗。楚元貞朝她的鬢邊伸去,輕輕的一摘那朵堆紗的山茶花就落在了他的掌心。
“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山茶嗎?”
掌珠回應了他一抹燦爛的笑容:“那是因為您喜歡啊。”
第二天掌珠該去給王府的長輩們獻茶認親,陪嫁的丫鬟將準備好送各處的禮拿了出來讓掌珠清點,掌珠看了一圈並無遺漏,她讓丫鬟將這些東西又全部放回一口箱子裏。
還是新娘子,所以也穿了大紅的衣裳,只是妝容比昨天已經簡單了不少。梳頭的娘子替她挽了個典雅大方的髮髻,發間斜插着一支赤金的鳳釵,鬢邊簪了一朵紅色的絨花。
“收拾好沒有?”
掌珠見元貞進來了,她忙起身說:“都已經好了。”
元貞便拉了她的手兩人要去前面的正房大院,剛走幾步要邁門檻的時候元貞突然扭頭來在掌珠耳邊低聲問道:“你身體不要緊吧?”
“挺好的,沒事。”
元貞一笑:“那就好,你要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訴我。”昨晚是他們成親的第一夜,面對美嬌娘他有些把持不住,所以欺負了掌珠幾次,想想夜裏的那些荒唐着實孟浪了一些,他有些擔憂掌珠的身子。
不過因為元貞的這句話卻讓掌珠的臉瞬間通紅,她嬌嗔的向元貞捶了兩拳出氣,元貞笑着告饒:“快住手,你的手勁很大的,知不知道?”
夫妻倆一路來到了王妃的屋子,這邊屋子已經坐了不少的人,榮王倒是一臉的喜氣,可一旁的王妃的臉上卻有幾分冷淡。掌珠進屋後世子妃就迎了上去,悄悄的與掌珠說了幾句話,掌珠只是羞澀的笑了笑,眉眼間全是幸福的味道。
認親送見面禮,到了王妃跟前時,王妃也沒怎麼正眼看掌珠,將封紅遞上去的時候也是冷冰冰的說了句:“願你們夫婦和順,早生貴子。”掌珠拜了謝。
除了十王府的人,還有別的宗室親眷前來參加今天的認親儀式,一圈下來掌珠已經累了,好些從未見過面的人,她早就認不出誰是誰。
等到行完了禮她只想回房躺着。好不容易滿足願望后,掌珠四仰八叉的躺在柔軟的床上動也不想動,酸疼無力,這兩天真是辛苦的兩天。原以為她孤身從勒春的雪山上走出來體格已經練得足夠結實時,事實證明她錯了。掌珠回想起元貞早上和她說過的話,她在心裏就已經腹誹了幾句。
元貞應酬完回來時,只見嬌妻躺在那裏睡得正香,她的睡容吸引了元貞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嘴唇。掌珠卻立馬坐了起來,伸手阻擋他:“別鬧,我很累了。”
元貞見她誤會,忙舉着雙手說:“好,我不打擾你。你先休息吧,明天還要準備入宮去拜見皇后和太子妃。”
“進宮啊?”
元貞耐心的與她道:“是啊,畢竟這是樁御賜的婚姻,皇後娘娘親自出了面的,按規矩來就該入宮去磕個頭。你也別怕,到時候緊緊的跟着我就行,我也不會落下你一人的。”
掌珠又不是從來沒有進過宮,她倒沒什麼懼怕的。
二月初二龍抬頭,掌珠先上了馬車,見元貞遲遲沒有來,她便和跟前的丫鬟說:“卻前面問問二爺是要騎馬還是和我一道坐車?”
掌珠坐在車內又等了好一陣,元貞總算來了,他見着了掌珠連忙道歉:“突然被大哥叫去問了些事,所以遲了些,讓你久等了。”
掌珠倒也沒說什麼,她主動往旁邊讓了讓給元貞留了足夠的位置。
元貞上車后,馬車就開始往前走了。元貞帶了掌珠回碧雲山莊去,王府里的其他人還要過一陣子才回壽豐,兩人先行。
掌珠回想起昨日去杜家那邊和外祖母道別,外祖母還摟着她哭,掌珠當時也差點掉下淚來。
元貞拉着掌珠的手說:“知道京城對你的意義非凡,將來只要你想回來,我一定會陪你的。”
掌珠頷首道:“不要緊,我沒事。”
春風和暖,吹皺了池水,吹綠了山,吹紅了花,拂面的風已經不再帶着寒意,春天已經到來了。
路過一片桃林的時候,外面的丫鬟遞給了掌珠一枝盛開的桃枝。掌珠拿着桃花和元貞說:“知道嗎,這桃花也是能入葯的,我母親就會調一種百花膏,全是用各種鮮花熬制出來的,其中用得最多的就是桃花。百花膏對於結痂的傷痕癒合最好了,能讓肌膚如新,不留一點痕迹,聽說還是我外祖當年苦心研究出來的。”
“我倒不知桃花竟有這樣大的用處,以後山莊裏讓多栽樹,多種花好不好?”元貞說著寵溺的捏了捏掌珠的臉。
掌珠笑道:“也不錯啊,從今往後我們就要自力更生了,用心經營山莊吃飯穿衣應該也不難。”
從京城出發到碧雲山莊時已經是四月的時候了,許多花的花期已經過了,只留下一樹樹碧綠的葉子。
夫婦倆的到來讓喬娘子等都很高興,只是春桃和春櫻姐妹已經出嫁少了一點樂趣。
掌珠與元貞去拜祭了母親,她告訴了母親給謝家洗刷冤屈的事。
“娘,我一生都不會忘記您的教導,一定會繼承您和外祖的遺志當個合適的大夫。只有別人需要幫助我一定不會推辭。請您安息,但願有來生,希望您還能做我的母親。”
楚元貞卻朝另一座墳墓望去,那一座墳墓打點得也很整齊。墳前的陶罐里供了幾枝鮮花,白的應該是芍藥,黃的是月季。只是四周的山茶依舊沒有到花期。
夫妻倆在這裏常住了下來,附近的村民時常能看見兩人的身影。楚元貞出資辦了一座學堂,學堂剛剛建成就有幾十個孩子來報名。元貞親自教那些孩子讀書識字。掌珠卻一副農婦打扮,她與鄉野間的那些婦人們普及各種疾病的預防還有各種常見的草藥知識。
兩人都受村民們的愛戴,夫婦倆不問功名,寄情于山水之間倒也逍遙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