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聖日

第7章 聖日

五天時間很快過去,鵑巢似乎沒有再找格雷格麻煩,就連盜賊都沒有察覺出金幣的問題,這項技術相信很快就會傳到梅戎那裏,但是在此之前,公爵即將啟程前往聖主城,參加朝聖日的活動。

“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城裏的事都由鄧洛可大師負責。”梅戎很滿意近期鄧洛可的功績,不僅完成了對士兵的附魔裝備配置,還保證今年的糧食產量有增無減,由他負責獅衛城無可厚非。只是他看了一眼格雷格,以往梅戎出城,都是由他們兩人一同管理城市的。

“格雷格和我一起去朝聖。”梅戎的命令讓格雷格驚訝地看着他。“一路上不能沒有護衛,對吧。”

護衛朝聖是個好差事,首先沒有強盜會笨到在朝聖期間作惡,其次,聖主城比任何一座衛城都要豪華奢侈,這趟旅行更像是度假。

朝聖部隊一共兩百人,包括士兵、鍊金術師、教士和學士,都穿着最能代表衛城的裝束。這也是一次展示各衛城實力的機會,但梅戎並不想過早地暴露附魔道具,所以士兵們還是帶上普通武器。

梅戎心情甚好,不計較肯特家最近都做了什麼,和格雷格並肩縱馬。“想想國王陛下會給你何等獎勵吧,”公爵跟着坐騎搖晃身體,“即使是和聖主貴族們攀談交流都是極為稀罕的事情。”

“您似乎很想成為聖主的貴族。”格雷格看着前方,“就像瑟倫斯那樣。”

梅戎咳了一聲:“當然,獅衛也是不錯的。”要是在平日裏,他一定會拉長了臉,說一些正經話。

隨着進入聖主邊境,天氣也變得越來越炎熱。在進入沒有安營地點的朝聖峽谷之前,獅衛部隊準備花上一個晚上的時間休息。格雷格站在高地眺望遠處:“大人,最近的一處莊園是屬於文迪男爵的。”

“文迪?”梅戎想了半天也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麼個爵爺,而且男爵的莊園向來不被他這樣的公爵放在眼裏,梅戎顯得有些退縮。

正當梅戎準備下令繼續前進尋找伯爵領地的時候,一隊人馬從太陽落山的方向趕來,由於朝陽,格雷格警惕地拔出長劍,眯着眼睛喊道:“來者是誰的部隊!”

“塞繆爾·文迪,在此迎接梅戎公爵。”

說話的人騎着駿馬揮舞着一面旗幟,上面只畫了一頭熊,修飾物有一種小型鳥類和緞帶,這意味着這個家族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功績,只是和某個家族通婚了。

文迪在梅戎面前行禮,由他的士兵扛着那面假旗。“在下聽聞獅衛領主到此,就滿懷期待地前來迎接了。”

梅戎冷漠地嗯了一聲:“不過我們這有兩百多人,不知男爵的莊園可不可以容下?”

文迪男爵自信地保證:“放心吧大人,您入駐的這段時間,我的士兵全部在莊園外巡邏。”

梅戎等人跟着文迪來到莊園,作為最低級別的爵位,文迪莊園已經是其中較大的一個了。梅戎很滿意男爵的佈置,傲慢的舉止收斂了許多。“我們只打擾一個晚上,不會停留太久。”

“如您所願,我的大人。”文迪自豪地指向另一邊,“為了保證諸位的安全,還有另一位朋友也會在此守候。”

梅戎看向所指的方向,果然還有一支百人部隊正向這裏趕來,為首的人竟然是一名女子,她的身後正是雷文斯頓家族的旗幟。

“請允許我介紹雷文斯頓伯爵的女兒。”等到文迪夫人來到跟前,文迪男爵吻了吻她的手背,真實的觸感令淑女紅了臉頰。

“晚上好,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您。”梅戎面對女士向來禮貌,“有了您的家族守護,想必今晚會十分安全。”

“哦,瞧您的謬讚。”文迪夫人笑道,“我的士兵都將由塞繆爾指揮。”

公爵在兩人之間看來看去,有摸了摸鬍渣:“是嗎,難道是我錯過了一場婚禮?”

“我倆早已成婚!”文迪男爵哈哈大笑,“已有三個不小的孩子了。”梅戎不關心小貴族的婚事,他們對獅衛來說無比遙遠且微不足道。

格雷格和這位文迪男爵倒是有幾次交情,所以他很快就認出來了。文迪稍稍靠近他:“公爵大人真是健忘,明明前幾年的朝聖都是先有我迎接的。”

格雷格不置可否地笑笑:“接着您還要迎接法衛領主,梅戎公爵自然不需要記得您。”

文迪有些尷尬,停下腳步不說話了。

獅衛人只需要住處和食物,朝聖的勞累讓他們很快進入夢鄉,只有幾位貴族和格雷格一同暢飲。這是個了解獅衛的好機會,文迪男爵不會錯過:“我很久沒有見過鄧洛可大師了,上次集會本可以見到,但我聽說他在中途匆匆離席了。”

梅戎和格雷格對視了一眼,隨即裝作咳嗽:“只是例行和新上任的法衛領主見個面。”

文迪男爵眯起眼睛,滿臉寫着不相信,他不甘心就此岔開話題,便繼續引導梅戎:“連肯特先生也是因此前往法衛的嗎?”

場面陷入了尷尬,文迪一直處於非常強勢的位置,讓梅戎非常惱火:“好了男爵,今天是個好日子,不應該談論正事。”到底公爵還是透露了一些秘密,他說出這次會面是“正事”,而不是先前說的“例行”。

文迪已經觸到梅戎的底線,尷尬地發出笑聲,用舉杯的方式將氣氛重新炒熱。格雷格多看了兩眼這位爵爺,忽然覺得他很有趣。宴會過後,他隔着牆聽到了文迪夫人對他的責怪:“都怪你多嘴,公爵大人都生氣了。”

文迪沒有說話,看來他也知道惹惱梅戎的壞處。格雷格不再偷聽夫婦之間的鬧劇,離開大廳走向陽台。

身為聖主貴族,雷文斯頓和文迪家族各自掌握着一支白色的軍隊。和獅衛士兵不一樣,他們身着堅固沉重的板甲,手握長柄戰斧或鏈錘,面對相同級別的對手也不會落下風。更令人敬佩的是,這支軍隊紀律嚴明,即使在沒有領袖在場的情況下仍然有條不紊,倒是獅衛人,東倒西歪,疲於夜間巡邏。

格雷格靠在欄杆邊悄悄觀察,一邊思考如果自己以這樣一支軍隊為敵,應該用什麼方式應對。想到一般他猛地搖頭,現在是和平時期,怎麼可能會用到這樣的對策。所以他回到主堡里休息去了。

次日一早,文迪在莊園外目送梅戎公爵離開。他現在要馬上清楚獅衛人留下的痕迹,因為法衛的朝聖部隊隨時隨地都會到達這裏。

果然,不到半天時間,呂訥和圖道爾就在朝聖峽谷前停下。和梅戎一樣,他們不想在極易遭到埋伏的峽谷里紮營,所以稍稍停駐了腳步。文迪男爵揮舞着他的旗幟奔向法衛部隊,不等方汀警告他就開始大喊:“塞繆爾·文迪,在此恭迎親王殿下!”

“哦,文迪男爵。”年輕的呂訥很快就回憶起這個人物,畢竟他原本住在聖主,男爵的婚禮他也參加了。

文迪下馬行禮,他一眼就看見了穿着藍色盔甲的布蘭特·圖道爾,在法衛軍中看到一位如此強壯的將領可不那麼容易:“啊,圖道爾將軍,見到您真是榮幸。我還以為這次見到的是會方汀伯爵。”

“陛下已經任命將軍為我的近衛。”呂訥替圖道爾解釋,但後者還是大笑着補充道:“陛下終於找到機會把我趕走了,哈哈!”

這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一名國王近衛轉入法衛麾下,現在所有領主都應該重新評估一下法衛的實力了。驚訝之餘文迪仍然引呂訥眾人往自家莊園去,雷文斯頓的士兵在那裏等候多時。

呂訥是在去年秋後被封親王的,此時已在法衛生活了半年時間。離開文迪莊園、從朝聖堡壘穿過峽谷后,他挺起脊樑,馬上就要回到舒適的聖主城令他精神一振。同樣是離開聖主城的圖道爾很理解親王殿下的心情,他縱馬來到呂訥身邊:“想好如何面對陛下了嗎?可不要緊張啊,他是很容易親近的人。”

一說到父親,呂訥臉上的笑容便慢慢消失,如果說聖主城裏有什麼令他討厭的話,那就是伊斯滕。誰會想到他一紙敕封,就把呂訥排除在了王儲人選之外呢。相比之下,那個除了身體漂亮的貝瑞德根本不是賽克羅的對手,呂訥心中冷笑,賽克羅一定在寢宮裏偷笑吧。

聖主城還是如往常一般閃耀。即使開始落雨,陽光還是刺破烏雲照亮了純白的高牆,無可侵犯,無可催毀。從正南城門進入,石磚砌成的大道筆直地通往君王主堡,一路的視野毫無阻礙。城裏已經有了朝聖日的跡象,肉店關門,素鋪開業,商會裏賣的都是各色十字架。市民們見到法衛的旗幟和士兵並不奇怪,紛紛停在路邊向親王殿下行禮。

呂訥是最後一位抵達君王主堡的,他的三個弟弟在外等候。他們之中最年長的克洛維·查美倫也只有十八歲,更別說庫寧了。呂訥依次摸了摸弟弟們的腦袋,隨後吻了一下庫寧的臉頰:“庫寧,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已經和拉爾哥哥一樣高啦!”庫寧用手比了比身邊的龍衛領主,後者用肘子頂開他,古銅色的臉上寫滿了厭煩。

“哥哥,父親正在教廷,請您先前往寢宮休息,我聽說您的原住所父親一直有派人打理。”

說話的是克洛維。這個舉手投足優雅得體的少年現在是北方境地鴉衛的領主,說實話,呂訥在弟弟北上的時候就應該有所戒備的,而不是因為年齡的緣故放鬆警惕。

“是嗎。”呂訥用手支着下巴,揣測弟弟這句話的用意。難道他還想我回來嗎?呂訥越想越生氣,回來做什麼,輔佐賽克羅哥哥嗎?他從來就沒有聽過我的話。他已經失去了正當競爭的資本,不可能坐上王座了。現在,法衛就是呂訥的家。

呂訥確定了什麼似地點了一下頭,轉身前往自己的寢宮了。

按照日程,所有領主先覲見國王陛下,接着前往教廷覲見教皇。次日,盛大的朝聖日舉城歡慶,教皇陛下將會為所有人祈福。這次,陛下先行去了聖主城另一邊的教廷,王儲賽克羅決定帶着各位遠道而來的領主們前去,同時覲見兩位陛下。

“我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呂訥親王站了出來,所有人都看向他。“所有查美倫家的人都走在街上,如果這個時候衝來一群暴徒或是刺客,後果可想而知。”

“這裏是聖主城,不是荒郊野嶺。”賽克羅笑着環顧四周,“況且我們還有前國王近衛、獅衛英雄,全王國著名的將領濟濟一堂,誰敢在這群人面前亮出利刃呢。”說完,所有領主的隨行都自豪地挺起了背脊。

呂訥緊皺着眉頭:“誰都不想遇到危險。我勸你好好想想再行動。”

“呂訥!”賽克羅抬高了聲量,“你來時已過正午,我們沒有太多時間分別謁見兩位陛下。”這句話像是在責怪呂訥遲到,後者自嘲一般地發出笑聲,攤手表示無辜。

“好吧,那我待在這裏。”呂訥說完面向圖道爾,“你跟着他們去。”圖道爾疑惑地看了一眼呂訥,低頭領命。

格雷格在一旁看着這場爭執發生,梅戎也用詢問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如果是我,我也建議等陛下回來。”他悄悄說道。

“賽克羅殿下在深宮中待得太久了。”梅戎道。

除了呂訥,所有領主及其隨行都跟着賽克羅離開君王主堡前往教廷。這段路很短,只是從城市一角往另一角去罷了,賽克羅笑自己的弟弟“過分緊張”,事實也證明聖主城十分安全,一行人沒有遭遇任何麻煩。

教廷最大的建築——施禮聖殿幾乎和君王主堡一樣高大堅固,二者就是聖主城的雙子塔,屹立在東西兩側。教士們為查美倫打開厚重的灰色大門,迎面吹來的風都讓人感到心靈平靜。剛才在宮殿裏發生的不愉快立刻被淡忘,查美倫們抱着虔誠的態度踏入恢弘的聖殿,不管他們是否皈依入教。

眾位英雄被留在了聖殿前的中庭里。格雷格現在體內五臟翻滾,如果張口嘔吐的話,一定會把腸子全都吐出來。他在腦海里拚命尋找避免這種狀況的辦法,最後他不顧所有人的目光衝出中庭,在教廷的範圍外乾嘔起來。

“格雷格·肯特!”

格雷格聽到有人喊他,趕緊把嘴邊的穢物抹掉並站起來,圖道爾看到他跑出來也跟來了:“我剛想和你搭話,你就跑出去了,難道你這麼討厭我嗎?”說著他撓了撓後腦。

“不,圖道爾將軍,能和您這樣的人物談話是我的榮幸。”國王近衛可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即使是格雷格也很少這樣與他面對面。

“我的(榮幸)才是。”圖道爾邀請格雷格在附近走走,“我十三歲的時候就聽聞你的名字了。”

“啊。”格雷格故作驚訝。肯定是因為莉布絲。

圖道爾的相貌並不討喜,一雙死魚眼,皮膚也因久經沙場而異常粗糙。兩人並肩走在一起,吸引人的那個總是格雷格,這個獅衛人全身散發著傭兵一般的浪漫,卻又時刻保持紳士風度,連圖道爾都有些嫉妒了。“還好你已經成婚,否則會被姑娘們所拖累。”

轉移話題后,圖道爾說起了格雷格的英勇事迹:“我聽說您在鎮壓暴亂的歸路上發現棄嬰,便命令士兵收養,還有傳聞說那就是您現在的兒子雷斯垂德。”將軍表達了他的敬佩之情。“只有您這樣品德的人才能做到,說起來,誰會娶一位黑魔法師為妻呢。”

格雷格苦笑,原來自己品德是源於莉布絲。“雷斯垂德是我的親生兒子,那個嬰兒現在如何,我已無從得知。我記得您也有一個完滿的家庭,不是嗎。”

圖道爾閃爍其詞:“算是吧,您一定知道娶一名法師為妻的苦,哈哈......目前我準備舉家搬往法衛,呂訥殿下在考慮為我封爵的事。”一聊到家庭,做父親的總是有說不盡的怨言,但是兩人無不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笑容。

兩人不知不覺快要走到集市,已經看不見回去的路了,但圖道爾還沒有想要回去的意思,反正他的主人現在在主堡里。“和您交談實在是一件愉快的事,”他與格雷格握臂相擁,“希望以後能有機會能與您共事。”

聞言格雷格驚訝地看了圖道爾一眼,說這句話的時候,將軍充滿了某種不要有的自信。格雷格心情複雜地點了點頭,轉身返回施禮聖殿。

聖殿前已經站滿了侍衛,覲見早已結束,所有人都在等格雷格和圖道爾。梅戎沒有給格雷格任何面子,在眾人眼前責備他:“今晚你最好和聖主士兵們一起巡邏。”格雷格低頭稱是。

聖駕稍後回到君王主堡。伊斯滕陛下對呂訥缺席非常惱火,即使後者在主堡外遠迎。呂訥跪在父親面前,臉上很平靜,已經做好了受批評的準備。伊斯滕更是生氣,一甩披風不管他了。

“我原本以為他在法衛的這半年可以學到什麼,沒想到還是老樣子。”伊斯滕邊走邊向身邊的總管抱怨,寬大的臉龐上又多出幾條皺紋來。

“呂訥殿下一向驕傲,一旦認定某事就絕不會改變主意。”總管說道。

陛下嘆了口氣:“這到底像誰呢.....”

所有領主悉數聚集聖主城,夜間的戒備至關重要。在以前,這件事都是呂訥手下的將軍管的,但是這位將軍轉至賽克羅后被調到了其他地方,從此君王主堡的守衛就沒有超過一百人。

“所有人都瘋了!”呂訥對着圖道爾大吼大叫,“偌大的君王主堡,只有兩百人巡邏守備?這些人全都想死在自己的寢宮裏嗎?”

“十一世陛下的治下,聖主城是全王國最安全的地方。”圖道爾挖了挖自己的耳朵,到現在他耳邊還有嗡嗡聲。

“一派胡言!”呂訥奪門而出。圖道爾聳聳肩膀,確認親王不會再折回來之後站了起來。

呂訥走出寢宮,正好望見城下的格雷格正在集結那兩百名夜巡士兵,他口中碎碎念着,顯然對這樣的守衛配置非常不滿。

“我再給你九百名守衛,”呂訥從樓梯上走下來,“你要確保每支巡邏隊之間的間隔小於三十步。這是我在聖主城時的要求。”

這是個有趣的單位。“獅衛的巡邏安排是以時間為準的,殿下。”格雷格頓了一會,“我不知道能不能完成這個任務。”

“放手去做吧。”呂訥擺了擺手,“讓我看看獅衛人的尊嚴到底長什麼樣。”

格雷格讓士兵們點燃所有火把,按照呂訥的配置,以五人為一隊,每隊之間的間隔不超過三十步。這些守衛以前都被親王的手下調教過,半年過去還沒有忘記怎麼做,很快巡邏就進入了正軌。為了保險起見,格雷格跟着守衛也走了一圈君王主堡,順便熟悉了聖主城的城防。

與此同時,圖道爾已在巡邏開始之前等在主堡側門許久了。他望了一眼月亮的位置,小聲念叨:“再不出來的話......”

幾分鐘后,一個黑影噗通一聲落在城牆外的草垛里,圖道爾稍稍拔出腰間的劍走過去,看見一個身着普通服飾的男人四仰八叉地躺着,臉上都是草屑。將軍藉著月光認出是誰,立刻單膝跪地:“陛下。”

“好了,你現在是呂訥的人。”伊斯滕從草垛里爬起來,呸呸吐了兩次。

圖道爾對如此裝束的國王陛下早已習慣,站起來笑道:“還好您已經出來,呂訥殿下已經加強了守備。”

“這臭小子。”伊斯滕嘴上這麼說,卻還是十分滿意他的做法。“待會想想怎麼回去吧。”

圖道爾引着伊斯滕向前走去:“既然已經重兵把手,今晚我們就在外頭過夜算了。”

戰爭時期伊斯滕就喜歡到處帶着侍女,即使到了現在還是沒有改正過來。每個星期由圖道爾護衛着四處尋找可以去的窯子,是陛下最為期待的一項活動。然而現在是齋戒期,要找一家妓院可謂是難上加難,兩人走過了半個聖主城都沒有看見一家亮着燈,整座城刻滿了素食主義的痕迹。

伊斯滕很是失望,他耷拉着肩膀:“好了圖道爾,我們隨便找一個酒館喝喝酒吧。”一想到今夜要一個人守着榻,還不如去找王后呢。

圖道爾斜睨着陛下,事不關己地嘆了口氣:“在下也不想毀了陛下的興緻,去處還是有的,只不過比陛下您去過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險。”

聞言伊斯滕板起端正的老臉:“當年我四處征戰,哪種惡劣環境沒有見過?勿要多說,走吧!”

圖道爾得逞似地笑道:“請陛下跟緊了。”

將軍的腳步開始加快,上了年紀的國王漸漸有些跟不上了。藍色的披風就像鬼魅在白色的暗夜中左右穿行,夜鶯和老鼠為他引路。伊斯滕感覺地勢正在下降,他完全不知道聖主城裏有這樣的道路。最後圖道爾停在了一扇密閉的大木門前,它隔着兩條街道,伊斯滕咽了口口水,感覺門後有另一個奇妙的世界。

圖道爾敲響了大門,門上打開一個小口子,一雙鼠目掃視門前的兩人。“誰?”

“客人。”說罷將軍拋了拋手中金光閃閃的金幣。

鼠目跟着金幣的軌跡移動着視線,在缺口中消失。很快大門緩緩打開,伊斯滕想像中的新世界充斥着惡臭和尖叫,純白的牆壁早就變成了灰黑色,有的被用紅色油漆寫上極其醒目的字,內容大多都是還債之類。陛下驚訝地望着這一切,難以想像這竟然是他的聖主城的一角。

圖道爾看出了伊斯滕的心思:“嚴格意義上來說,這裏並不是聖主城的部分。這是貧民用時間和心血堆砌出來的,他們自己的‘聖主城’。”

伊斯滕的心情十分複雜,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用盡心血,建立市民代表團,就是為了為市民們着想,傾聽市民們的心聲,這座聖主城就是為了人民而建的。伊斯滕多麼想告訴這裏的人們,國庫里的每一分錢、王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他們的,然而他們還是不想聽他的話,悄悄地生活在自己的“城”里。

這裏的每一個人的散發著惡臭,街上躺着爛醉的酒鬼和穿衣服的人,只有這種地方的妓院二十四小時開門營業。圖道爾邊走邊說:“這裏的所有人,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您看得到就可以隨意享用,價格您也可以看着辦。”說完他一鞠躬。“那麼,請您自便。”

伊斯滕已經被眼前的景色吸引,逐漸拋下圖道爾,一個人胡亂地走着。其實圖道爾也沒有走遠,他拿出腰間的本子和筆,準備為他的著作再多添幾頁。

這裏的一切都可以被交易,比任何地方的價格都要便宜。一群男男女女尖叫着衝出來將伊斯滕淹沒,他們撕扯着國王的衣物,將所有看得見的東西從他的身上剝除,等他掙扎着逃出來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破爛爛了。

陛下心有餘悸,在下一波人潮來時躲進一條安靜的巷子。這裏的人比外頭看上去安靜許多,街道上的光線由房屋提供,紅色的布料為這裏添上一份不知名的曖昧。伊斯滕的心漏跳了一拍,感覺自己來對了地方。

他抬腳跨過一對糾纏着的男女,來到靠近光源的地方。一條條骯髒的女性人肉堆疊在一起,她們就像是飛蛾一樣渴求這身前映着紅布的燭火,燭光將她們的身體染紅。伊斯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出聲,他顫抖着從不同口袋分別挖出還沒有被搶走的十枚金幣,就像不食人間煙火一般地拋在地上。

聽到金屬碰撞聲的女人們似乎打開了什麼機關,幾乎同時轉過頭看着伊斯滕身前還在轉動的金幣,他身後的那對男女也停止了動作。

伊斯滕見過這個場面。一群眼睛冒出綠光的狼以最快的速度衝下山崗——或許比這個還快——她們互相推搡、撕咬,發出引人犯罪的尖叫。伊斯滕伸出顫抖的手在某一塊肉上抹了一把,柔軟的觸感讓他靈魂放鬆了下來。

只有一個女人還站着,我們可以把她稱作頭狼。她吻住了這個王國最富有、最有權勢的人,用全身的力量將他壓制在滿是嘔吐物的石磚路上,讓他疼得齜牙咧嘴。

她們有恩即報,有求必應,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來得誠實守信。如果沒有王冠,伊斯滕希望自己能成為這裏的居民。他感覺自己終於感受到什麼才算得上人類,他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像攻城錘一樣撞擊着不那麼緊固的黑色大門。終於陛下清醒過來,奪回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他仰頭看着被房屋圍住的渺小夜空,感覺自己就是它的巨人。

女人瞳孔一縮,感覺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伊斯滕年輕時是一名戰士,他的力量足以讓一個健壯的男人喊疼。女人叫出了聲音,這是她發出的最後的叫喊,但沒有人理睬她,在這裏尖叫就是最平常的音樂。她感到害怕了,拚命向伊斯滕搖頭、拍打他的心口。

伊斯滕聽不見任何聲音。身下這個女人生前最後這段時間裏,她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她的客人緊緊夾住,讓他誤以為自己身下是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女。國王意識到女人已經斷氣后,毫無表情地將她丟在一邊,後面還有好幾個人正在排隊。

圖道爾放下筆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他踢開地上的酒瓶,把伊斯滕推醒:“陛下,已經是早上了。”

伊斯滕全身都是傷痕,錢也都不見了。他扶着腰站起來,昨晚的事就像是一場夢一樣,現在周圍除了骯髒的景色之外,一個人都沒有了。

圖道爾為陛下換掉衣物,並用法術剃掉他的鬍子。伊斯滕原來覺得剃鬍子太麻煩,結果只是一閃藍光的工夫,他的鬍子就連根都掉光了,恐怕這幾個月陛下都不會長出威嚴的鬍鬚了。

伊斯滕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覺得自己年輕了幾十歲:“怎麼做到的,布蘭特?”

圖道爾打了個響指,一串電弧在他指間微微爆開:“就用我最拿手的方式。”

來到城牆下的圖道爾自發地背對伊斯滕單膝跪地,國王毫不猶豫地踩上他的背脊,兩人化作一道藍色的電弧,瞬間竄上了城牆。下車的時候,陛下裝作抹去冷汗:“呼,以後就沒有怎麼刺激的事情做了。”

做了這麼多年國王近衛,圖道爾心裏多少也有些捨不得,對着伊斯滕深深一躬。伊斯滕拍了拍他的肩膀:“呂訥就交給你了,好好教導他吧。”

天亮后,舉國歡慶的朝聖日正式開始。聖主城所有市民來到大道上,伸長了脖子等待教皇陛下從教廷中走出。貴族們或站在君王主堡的高台上,或是在市民對面交頭接耳,其中不乏來自各地的有名人物。格雷格混在人群中咳了一聲,和梅戎公爵說身體不適,先行告退。

教皇利多門二世陛下今年以年近古稀。這是一種保守的說法,傳說他已經熬死了三代世俗君王,還要眼看着賽克羅繼位。許多時候,這個臉上不滿皺紋的老人只是坐在教皇聖座上被人抬出來,穿着白色的長袍,頭頂發出聖潔的光芒。

人們看到教皇聖座,紛紛跪倒在地上,整個大道就像收割完畢的麥田。教皇陛下點了點頭,頭頂的光芒化作大雨撒在每個人的身上。這樣的奇迹聖主人每年都會經歷一遍,但他們還是為之驚嘆、興奮。

梅戎公爵在眾貴族之中有些坐不住。他的目標不是那個全身發光的老人,而是跟在他後頭的四名紅衣大主教。這四個人身穿鮮紅色的長袍,手持金色十字架,在教皇陛下的身後念誦聖典經文。

主教只有身具高超聖術的人才能勝任,他們不可以可結婚,所有的一切都要受到教廷的監視,只能收養孩子。

這四位主教中,有三位年齡已經超過四十歲,通常不會外出。梅戎稍稍前傾身體,看到走在最後的紅衣主教。這位主教的年齡大約只有三十歲,全身都散發著活力——梅戎將這種活力解釋為對外事的熱情。只要能和他說上話,公爵就有機會將他帶到獅衛去。

為城裏所有人降下福祉后,教皇陛下將移駕君王主堡。見到利多門二世的伊斯滕此時也不得不率先低下頭顱,今天的王國是屬於教廷的。

雖然很不敬,但還是有幾位爵爺在悄悄談論教皇陛下的身後事。在沒有意外出現的情況下,四位紅衣主教之一將會繼任教皇之位。

“會是拉迪蘭大人嗎?”梅戎發現這些大嘴巴的視線聚焦在年輕的紅衣主教身上,“他是個聖術天才,這麼年輕就能成為主教,前途無量。”

名為拉迪蘭的主教生着一雙有神的淡藍色雙眼,他在教皇施法時左右張望,像一隻警惕的獵犬。梅戎和他無可避免地對視了,後者向他點了點頭。

這就是還沒有完全脫俗的表現,梅戎這樣想道。祈福結束后他立刻穿過重重侍衛追了上去。教職人員離開得很快,好像從來沒有出現在君王主堡一樣,等公爵走出大門的時候,教皇一行人已經上聖駕往教廷而去。

梅戎懊悔地甩了甩手。格雷格這是一邊擦嘴一邊回到主子身邊,他剛才把昨天的午飯都吐出來了。“如何,見到主教大人了嗎。”

“見是見到了。”公爵看着泛着白光的施禮聖殿嘆息。

祈福儀式后,施禮聖殿將對全市民開放。梅戎一個人來到熱鬧的大殿裏,拉迪蘭果然在大殿最中央為市民服務。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他排在了長長的隊伍里,這樣拉迪蘭也無法拒絕他的請求。

太陽下山的時候,排在梅戎後面的市民推醒了他,示意已經輪到他了。公爵肩膀抖了一下,變換表情大步走向拉迪蘭主教。

“今日到此為止。”拉迪蘭舉起手掌朗聲道,但這顯然就是說給梅戎聽的。“告解已經結束了,請市民們明日再來。”

大殿裏的市民發出懊悔的驚嘆,只有梅戎像石化了一眼站在原地,一隻腳還沒有跨下去。拉迪蘭笑着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聖典轉身離開了。

梅戎聽到自己腦中有什麼東西斷掉的東西,但他忍住了。格雷格聽他在聖殿外大聲抱怨的時候,差點把眼淚笑出來。這是大人忍耐時間最長的一次了。

在聖主城動兵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所以公爵就算再生氣,也要腆着笑臉在教廷大門外等候。教廷的人向來不甩這下貴族,他瞥了一眼公爵,還打了一個呵欠。“主教正在誦經,一直到深夜才會結束。”

“我會等的。”梅戎顫抖着嘴角笑道,“但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請問大人一聲,我一介凡人應該如何處理魔鬼呢?”

“晚上好,梅戎公爵。”拉迪蘭一臉笑意走向梅戎,他一聽到有關於魔鬼的消息,立刻終止了誦經。“這麼大的事,大人應該早些和我說才是。”

明明是你耍我耍得開心。梅戎陪笑道:“如果這件事讓其他主教知曉了,可能就輪不到大人您了。”

這件事的確應該交由主教級別的聖職人員來處理,若不是其他三位只在特定時間出現在人前,梅戎也不會寄希望於這麼年輕的主教。“若是事成,”公爵拿出他的籌碼,“大人您的教皇之位可以說是已經坐穩了。”

“嗯......”拉迪蘭看上去毫不在意,其實他的身子正在傾向梅戎。“這不是重要的事,能為世間消除一個作惡的魔鬼,是我應盡的責任。”

“是是。”梅戎左右回顧,“請大人和我去無人的地方。”

莉布絲的情況至今只有獅衛知道,因為梅戎以為她會遵守約定不教他人黑魔法,這才特赦了她,並且為她封鎖了消息。“她是一個力量強大的黑魔法師,”公爵拿出訃告,“我們的神父已然慘死。”

“連神父都——”拉迪蘭已經意識到了問題,“上一個擁有如此力量的魔鬼要追溯到查美倫四世時代。”

“正因如此,我才想到尋求您的幫助。”梅戎頓了一下,“難道您有所顧慮?那我們可以和其他主教,亦或是教皇陛下談談,這畢竟是個大敵。”

“不!”拉迪蘭伸手阻止了他。“我一個人就夠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上一章下一章

第7章 聖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