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百年恩怨
遠處仙峰均白髮，繪上一層斜陽餘暉，似描紅妝的女子，玉面含羞，令人遐思。霧凇沆碭，凝汽如紫爐升煙，飄飄蕩蕩，幽幽旎旎。
江心月拿走了一把天星宮的劍，他輕輕握在手中。這把劍三尺多長，並不沉重。
劍，對他而言，或許以後就是他的生命。
第一次入江湖，第一次遊歷，江心月懂了一些東西。在這個世界上，有些東西對於他而言很珍貴，可對於別人而言猶如草芥，比如他的命。
夜幕拉下，竹林中升起篝火。鮮艷如血的火焰照亮了趙天雪絕美的臉龐，她伸出雪白玉指撕了一塊兔肉放在嘴裏。
江心月從趙天雪口中聽了一個很長的故事，直到她說到故事的結尾，雪落地的聲音彷彿是魂在嘆息。
人世間有生老病死，愛恨別離。情一字，怎麼也說不清。
趙家本是混元宗領地內的一個中等家族，傳承上百年，現任族長築基期中期修為。趙家第一任族長原本是混元宗山腳下的一個小道童，名叫趙如業。這位趙如業，一生坎坷，莫說修道，便是身世也讓人可憐。
三歲父母皆亡，幼年隨一老和尚在廟中過些日子。一直到了他二十歲那年，趙如業在廟中念經，來一個女子。那女子進了廟一句話也不說，便殺了那老和尚。趙如業上去與那女子拚命，也吃了那女子一劍。
女子說：“你要不想活，我便成全你。這人是我的大仇人，非殺不可。來日你若要殺我，便來混元宗找齊仙姑便是。”
趙如業獃獃的看着那女子離去，沒有上去找她拚命，因為他知道上去也只會白白添了一口性命。趙如業遭逢此事後，外出遊歷，一走就是十年。十年後趙如業已經還了俗，再臨古廟之中，偶然從蒲團中發現一卷道經。他天資聰慧，修行三年便有所成，修為達到鍊氣期巔峰。一時得窺仙道，潛心苦修，二十載之後修為已經達到了築基後期。
趙如業出關時，仰天大笑，持一口仙劍去了混元宗。他到了混元宗說要找一個名叫齊仙姑的女子，卻忽聞那女子多年前已經隕落。趙如業以為混元宗的人欺騙他，一怒之下殺了數人，一人提劍進了宗，一番糾纏后，趙如業是真的相信了齊仙姑已經隕落。
趙如業被當時的混元宗掌教打傷，仍在大笑。他不怕死，怕的是自己活在這世上已沒了用處。混元宗掌教念他修行不易，只將他囚禁在混元宗九月仙井中二十年。等趙如業從九月仙井中出來后，一身修為更進一步達到了羽化後期。他感念當年混元宗掌教不殺之恩，便做了混元宗的客卿長老。
如此一過五年有餘，趙如業從混元宗掌教口中得知，昔年齊仙姑與那老和尚都是他的親傳弟子。兩人本是情投意合，神仙眷侶，只因老和尚杜不懷一日醉酒玷污了齊仙姑座下一個名喚王臨春小弟子，兩人關係便破裂了。齊仙姑初時以為是王臨春故意勾引杜不懷便將她一身修為盡廢，杜不懷得知此事救出王臨春，兩人逃出混元宗，便五十六年再也不曾回來過。
趙如業聽了混元掌教所言這才明白其中有諸多因果，如今杜不懷與齊仙姑都已經死去，王臨春修為盡廢，只怕死的更早，這一樁陳年往事也算是落入塵埃了。
趙如業忽見混元宗掌教臉上露出不知何意的笑容，心中一驚，難道此事，非是這般？
只聽混元掌教娓娓道來，原來那日杜不懷的醉酒，全是被王臨春算計好的。王臨春居心叵測暗中下了迷藥，乃是為了盜取杜不懷修鍊的驚鴻劍訣。這驚鴻劍訣乃杜不懷從一處秘境中所得，乃是一門結丹期劍法。本來杜不懷前途無量，是混元宗內千年一見的四星根骨，有希望帶領混元宗成為二星修真派，可是卻被王臨春算計，不僅失去劍訣，而且修為也盡毀。
王臨春修為被齊仙姑毀掉，無法修行。但是她將驚鴻劍訣傳給她弟弟王臨東，王臨東本也是混元宗內的弟子。因為得到了驚鴻劍訣，一發不可收拾，一路修行到了羽化期。
王臨東修行有成自然要替他姐姐報仇，他修為雖然是羽化初期，但是修鍊驚鴻劍訣，法術滔天，連混元宗掌教也不是他的對手。他斬殺了齊仙姑后，脫離混元宗，便自立門派，取名天星宮。
趙如業聽了這樁往事，心中自然對那王臨東痛恨不已，持劍去了天星宮。那一戰也不知道究竟是王臨東勝了，還是趙如業贏了。兩人都修行驚鴻劍法，都在羽化期，孰強孰弱，難以預料。
趙天雪只知道她祖爺爺對那一場戰鬥，閉口不提。而且趙如業從天星宮回來，還帶着一個婦人和孩子。後來得知，那婦人是王臨東的女兒，與趙如業還生有一子。
江心月驚道：“你爺爺的爺爺還真夠多情的，許是兩人不分勝負便拐走了王臨東的女兒，還生了個兒子。”
趙天雪白了一眼江心月，幽幽說道：“趙家有兩派，一派是嫡系，一派是旁系。嫡系那一派便是祖爺爺與天星宮那女人之後的一派，其他的都是旁系。在趙家，掌事的基本上都是嫡系而旁系說不上什麼話。”
趙天雪嘆了口氣，道：“過了這麼多年，日久見人心。趙家基本上都知道，當年那女人跟祖爺爺回來是為了驚鴻劍訣的。但是天星宮這些年發展起來太強了，即便我們都知道此事也無人敢說。”
江心月疑惑道：“齊臨東不是也有驚鴻劍訣么？”
趙天雪深深吸了口氣，道：“我以前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才明白，驚鴻劍訣有最後一卷。這一卷，似乎只有祖爺爺才知道。王家人在趙家這麼多年，好像都沒得到最後一卷劍法。我想，可能這最後一卷劍經或許並不存在吧。”
“在趙家，流傳着一個祖爺爺的一句遺言。驚鴻一劍，只有身具劍骨的人才能看得到。”
江心月點了點頭，說道：“你說這件事，是因為那個王常平要娶你？”
趙天雪聽見王常平三個字，眼神中露出一絲厭惡之色，冷笑道：“我是趙家這一代之中天賦根骨最高的，王家人把主意打在我身上，自然是為了驚鴻劍訣最後一篇。一篇劍訣，幾百年的恩怨，值得么？”
江心月見她深鎖眉頭，為她開懷道：“你父親都為你拒絕了，就別多想了。”
趙天雪抬頭看着滿天星海，嘆了口氣，說道：“天星宮日漸強盛，可是我們趙家這些年早已不復當年威勢了。父親對我的好，我何嘗不知。可是，若是因為我，趙家要面臨整個天星宮，又該如何是好呢？”
江心月心道：“她雖然看上去冷冷的但內心卻不是跟她外表一樣。”
江心月安慰她，笑道：“你放心好了，追根溯源，你們趙家有一小半人也是王家後代的。”
趙天雪冷笑道：“王家？趙弦月一樣么？”
這一夜，趙天雪似乎只是單純想找一個傾訴，傾訴得累了，她倚在樹上睡著了。
江心月怕火熄滅了，不敢去睡。他看着趙天雪潔白無瑕的臉頰，心中想道：“也不知道我娘親長得是不是和她一樣好看？”江心月看的痴了，被一股寒風拂過，才驚醒過來。
在這個世界上，實力為尊，沒有實力，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江心月進入修鍊狀態，體內運轉起九轉鍊氣訣。
大概還有兩天路程便會達到混元宗，那裏會是他的起點，不是終點。他一定要像如古叔說的那樣，修行到元嬰期才行！
古茗星，以鍊氣士聞名的北域，地大物博，幅員廣闊。在這片古老的大地之上修真文明鼎盛，發展至今，北域以三十六道宗，十七仙門為仙道正統。混元宗作為北域仙道正宗，人才濟濟，繁榮昌盛，弟子門徒眾多。山門中有外門弟子三千人，內宗弟子一千，雜役弟子一百，各執事長老，親傳弟子加在一起約三百多人。
在遼闊大地上有一仙家道場，四面群山環抱，周圍有一條大河奔流。陰陽相合，山水牧龍，正是混元宗所在福地。
隆冬，大雪下了許久。江心月隨着趙天雪一起，終於走到了混元宗腳下。
“太冷了，先歇息會再上山吧。”趙天雪看着江心月說道，兩人走進了山下的一間客棧內。
客戰中坐着幾桌修真者，那些人臉上都有些許的風霜之色。趙天雪拉着江心月坐在一張桌子上，點了些茶水。
鄰桌有一桌人，議論紛紛。
“這世道，妖孽橫行，天地大亂，我等修士也不知道何是正道歸途啊？”
“唉，西海與三域的戰爭爆發了都不知道多少年了，真不知道何時結束。”
忽然一人過去打斷了交談，道：“你們說，這一次的三宗五國大比，我們混元宗會不會又要被天星宮壓一頭啊？”
“這話，你可不能瞎說。”
“據說這一代天星宮出了一個了不得天才，那人的修為已經達到了鍊氣期九層，我混元宗還沒聽說過年輕一代有誰能有這等修為吧？”
“急什麼，距離三宗五國大比還有一年時間。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定。”
“也是，到時候我們並不見得就一定弱於天星宮。我們這些外山弟子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是混元宗如果能贏了，我們自然是有面子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