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失蹤的那個孩子
楊顯忠算是王怡真進京后第一個認識的朋友，未發跡的時候，也受過他的照顧，後來王怡真發現楊顯忠是楚王的人，兩個人來往的少了，可是就算是這樣，王怡真也沒懷疑過他什麼。誰能想到他還有這樣一個身份，從萬公公那裏聽到的時候，王怡真恨不得踹他一腳。
楊顯忠就是王仕連買來的那個孩子。
一般來說，小孩子三歲之前都沒有很強的記憶能力，普通的孩子若是三歲被拐，那麼有可能會記得自己不是這一家的孩子，卻一般也記不住自己是誰這的孩子，但楊顯忠不同啊，他是從小就有神童之名的，據說三四歲的時候背詩都背的能湊夠百首，他不記得自己是個什麼身份，有過什麼經歷，這王怡真是不信的。她拿他當朋友，他倒拿她當外人，說起來大家都是受害者，這麼防備着就有點讓人生恨了啊。
楊顯忠搖了搖頭，說道：“我也是密衛，因為當初的事情，直屬於聖上，到了楚衛身邊也是做伏，這種事，我怎麼好直接說，但我也曾暗示過你，是你沒發現，總不能怪我吧。”
王怡真愣了一下：“你暗示過我？”有這樣的事嗎？
“真有。”楊顯忠說道：“我說過今年19歲。”
王怡真點了點頭，她初進京認識楊顯忠的時候，他是說過，但那又怎麼樣？當時王怡真堅信對方是被她美色所迷來搭訕的，而且就因為楊顯忠說是19歲，所以王怡真才從來沒有考慮過他啊，肖婉兒來來回回換的幾個孩子，都是17或18歲。
楊顯忠大嘆了一口氣：“你也不是笨的，可是不進心裏的事，也不能就這麼不開竅吧？你忘了我說過的父親的事了。”
楊顯忠的父親楊盡仁，因為痴迷於肖婉兒一直未娶，更是知道當朝皇帝也喜歡肖婉兒，肖婉兒卻並不願嫁之後，少有的幾個有膽量求婚的追求者。但肖婉兒最終拒絕了他，贈了他半本《包公案》還這份情，楊盡仕看書誤會了，後來發誓，此生不娶妻，只納妾。
“我父親納妾是在你母親嫁人之後，那你覺得我這個19歲沒有問題嗎？”楊顯忠問道。
王怡真“啊”了一聲，恍然大悟。肖婉兒是最恨渣男的，楊盡仁若身邊早娶有妾室，還來求親，她是絕不會贈他書的，更往前一點說，楊盡仁若是有錢娶妾，他也不會窮到流落街頭被肖婉兒撿了。
肖婉兒本來就是先有身孕后成家，那麼楊盡仁娶妾更在這之後，他就有通天的本事，也生不出一個比王怡真還大的兒子來。
“父親這密衛的身份，還是肖夫人推薦給先皇的，因而當日裏李家收下了我，知道我就是外面隨便買來的，便將我送到了密衛收養的孤兒中，後來是看我確實聰明，因此父親便約定收養的我，為了安頓我的身份，才新娶了一個妾室，京城中的人只當父親是在老家的時候有個妾室，帶着孩子找來了，老家的人卻以為父親是在京中娶的妾，因此便坐實了我的身份，但我其實一直都記得，自己被人從養母的身邊搶走、來到了王家、再被搶到了李家的事情。”
“原來是這樣……”王怡真點了點頭：“那就算是我錯對了你吧，這還真的是……算是提醒過我。”然後王怡真頓了頓說道：“這不對啊……你也到過李家嗎？”
王仕連確實說過，自己買了個男孩子，肖婉兒將之送到了李家，但是紫伊卻說，當時肖婉兒送去的是個女孩，可是萬公公又說，李家是曾在拒霜那裏打聽過藏孩子的地址，搶過一個孩子，被李家藏了起來。
楊顯忠如今卻又說她曾被李家搶過，豈不是說他就是拒霜出賣的那個孩子？但是密衛那裏確實有記錄，李家經手的兩個都是男孩，也有具體的下落。
這麼說的話，李家藏的，反倒是當初肖婉兒主動送到李家的那個女孩了？
這到底……本來幾個孩子就挺亂的，如今更混亂了。
王怡真皺着眉頭想不通，楊顯忠才說道：“你不會還沒理清楚我們幾個的事吧，也挺簡單的，是你搞的太複雜了。”
“我搞複雜？這本來就真的很複雜好吧？”別看着就四個孩子，繞起來比打麻將還複雜……
“其實並不複雜吧。”楊顯忠想了想，幫着她理順道：“總共也就才四個孩子啊。”
知道你是查案子的高手，但是四個孩子已經能亂成一鍋粥了，哪裏能用“總共”這個詞啊。
楊顯忠說道：“你看，這事裏，兩個男孩，兩個女孩吧。其中已知的我是一個男孩，你是一個女孩，那就另有一男一女嘛。”
“對啊，不過那一個男孩我也知道是誰了。”王怡真想了想，便將周復興的身份說了。
“那麼不管大人們當年是怎麼約定，怎麼換的，反正二男一女都有了，失蹤的一定是個女孩。”細節先不考慮，當然也沒法考慮了，當事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但確實人數上這樣沒錯。
“那你就想嘛，一個女孩一定是失蹤了的，而你就是餘下的那個女孩。你若是肖夫人的女兒，就說明另個女孩是假的，也就無關緊要了，反正你如今功成名就，不但是天下聞名的才女，還做了公不是……做了伯夫人，也是五福俱全的命了。而你若不是肖夫人的女兒，便說明那個女孩一直在別人不知道的地方過着安靜的生活，沒有人打擾，遂了肖夫人的意，不也很好？”
“……”猛得這麼一聽……還真的是啊……如果王怡真不是非要去追究自己到底是誰家的娃的話，這確實……
要不然就是肖婉兒的女兒已經名聞天下，雖然有點假，但還是撐起了母親的名聲。
要不然就是肖婉兒的女兒已經過上了默默無聞的安寧生活，了斷了肖婉兒的一樁心事。
“你的意思……讓我不要再查？”
“查出來了……也沒有好處吧。”楊顯忠說道：“也不知道肖婉兒給失蹤的那個孩子安排了什麼身份，你查出來了，是，突然就暴露在天下人眼前，京裏面這貴人圈，你也見過了，普通人能適應嗎？不是，突然給人家安一個奴婢私生女的名頭，人家接受的了嗎？我勸你放棄吧，也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能折騰，說不定對方就喜歡過這種平靜的生活呢？”
“這樣說……也有道理……吧？”自從進京來之後，倒還是第一次有人勸王怡真激流勇退，到此為止的，但確實，楊顯忠說的也在理，啟聖帝都死了，寶書認下了她為主（或者說再蹩腳的英文也只她會用），新帝都當她是妹妹，她再折騰什麼真假，是沒多大的意思，可是……
“等下，我怎麼聽你這話裏有話？”王怡真說道：“說的你好像知道明白對方就是想過平靜的生活一樣……”
“真沒那個意思……我就是有感而發。”楊顯忠說道：“或者說今天裏等你這麼久，也是有求於你。”
“什麼事？”
“畢竟這世上，也還是有很多人喜歡平靜的生活的，今天來是想求你兩件事，一來……我已經不想做密衛了，但密衛這組織一向是寬進嚴出，而且一切以情報為重，說白了就是密探，但我其實還是想安安靜靜的為官，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好。”
楊盡仁和楊顯忠父子都是官員，但同時也是密衛，說白了就是伏底之人，放到了這個機構中，就會有上級彙報的義務，需要隨時注意身邊人的動向，他們晉陞的手段，不是政績，而是無時無刻的打小報告。
楊盡仁當時是寒門，在京城沒有根系也沒有背景，啟聖帝喜歡用這樣的人，而楊盡仁也只有靠着啟聖帝，才能一路陞官到大進寺卿，但楊顯忠不同，太子雖然也要重組密衛，但他本來是安放在楚王身邊的人，用吧……太子也不放心，不用吧，還是老爺子留下的，楊盡仁除非之後還能再彙報些楚王謀逆的大功，否則在密衛中永遠都是閑職，而密衛的閑職又會成為他晉陞的障礙，楊顯忠為了自己的前程，也得儘快從密衛中脫身。
“行吧。”王怡真點頭，這事應該也不難辦，畢竟……查案子爽利的一共也沒幾個人，楊顯忠在能力上本就比同資歷者都來得高。
太子妃還在的時候，曾想過抬夏家的夏良英來同他打擂台，卻沒有能壓住他，如今夏良英很可能會成太子新的密衛首領，楊顯忠還在他手下任閑職，也確實太慘了點。
“這件事我去同陛下說，應該並不難，還有別的？”王怡真問。
“嗯……是還有一件事。”楊顯忠這麼說著，突然臉色就有點紅了。“聽說你最近喜歡作媒？”
鬼才喜歡作媒，可是一堆的姦夫**不是親戚就是朋友，她能怎麼辦？
“你這是看上了誰？”王怡真問道。
說實在話，她身邊能讓他作主的人，除了李杏杏和王元娘這兩位貴女外，都是些普通人，而楊顯忠的身份，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根本不用找到她這裏來，他不會是看上李杏杏了吧？可是王怡真現在已經完全離不開李杏杏了啊……
正猶豫着，楊顯忠說道：“是你的親戚，所以只能求你來說合了。”
王怡真現在親戚一大堆，小娘找了舅舅、后爹找了閨蜜，弟弟娶了妹妹，已經亂的快不成樣了，不過年輕合適、沒有成親的……好像就是李杏杏了吧。“行啊，我去說，只要李杏杏同意就成。”
“等下，這對象不對。”楊顯忠臉色都變了：“誰說是李家姑娘了。”
那還有誰是楊顯忠高攀不上，不敢提親，需要她出面說合的親戚？
王怡真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韓家？韓菱華？”
未來老公的舅家也是親戚嘛。韓家的韓菱華，現在18歲了也沒有定親呢，雖然王怡真本人覺得，18歲真的還小，不過這個年紀在京城也算是挺大的歲數了，韓家也是倒霉，連連的服喪，這還出服不到一年，又趕上國喪了，看樣韓菱華拖到20不用愁。
楊顯忠看着王怡真好歹沒再說什麼奇怪的人選，點了點頭：“韓家也是侯爵，我又是文官，想向他家求親，怕是有點難。”
王怡真想了想，自己還真的是合適。先不提親戚關係，她這個伯夫人，雖然也算是勛貴系列，但卻是以文采揚名，不說有沒有吧，至少她一天頂着肖婉兒女兒的名字，文臣們就得認她。但其實她想問的是，楊顯忠是怎麼看中了韓菱華的？這文臣武將不是一個系統啊……
“這個吧……”楊顯忠想了想該怎麼說，結果還沒有說話，臉更紅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可言說的事情，臉紅完了才說道：“我之前不是說過了嗎？我小時候被李家搶過，住在李家有過一段時間的。”
“哦？所以？”
“那時候在李家見過她，我們一起玩過一段時間，那時候我就承諾過，以後娶她，可是卻只知她的小名，她說是母親常叫她小乖，我便也這麼叫着，卻未曾問過她的姓名，後來我一直在找她，卻沒有找到……上次李杏杏出事，我就又見了她，但那時候……有很多話不太好說的，我便一直記在心裏，如今終於……”
王怡真嘴都圓了：“你被帶到李家的時候不是3、4歲嗎？這個年紀就知道私訂終身了？”古代的娃都這麼早熟嗎？王怡真突然覺得18歲不結婚可能真的是重罪啊。
楊顯忠看着她那完全跑偏了的注意力，長嘆了一聲，低聲問道：“你的智商只在見着死人的時候才能提高一點嗎？”
若死了人查個案子，王怡真就非常熱情而機靈，其它的時候怎麼都這樣？
“我智商怎麼啦？”王怡真怒道：“搞清楚現在可是你求我，你說我智商……啊……”
楊顯忠當年被帶到李家，那可是人質，不是貴客啊，而且他不是肖婉兒送到李家的孩子，是李家搶了來了，根本不可能讓他住在人多眼雜的李家，也許是放在韓家？可是韓菱華做為侯府小姐，怎麼可能陪他玩到互許終身的地步，韓菱華一個大家小姐，更沒可能身邊無人照顧，讓她跟個不知哪裏來的野娃訂終身，也就是說，當年韓菱華是同楊顯忠關到了一起的。
楊顯忠雖然並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為人這樣聰明，後來長大了，自然也能通過自已的記憶和肖婉兒的事，猜到那個小乖，不是王怡真，就是陶吉帆。
楊顯忠進了楊家，慢慢長成，便一直幫着楊盡仁，在找的是肖婉兒的女兒同遺物，也就是說，他也再假公濟私的找那兩個女孩，因此王怡真頂着人家初戀的可能性跳了出來，楊顯忠便跑來，一看不是這麼個人，重逢就成了試探，後來對王怡真找人，也是百般相助……怪不得，他要剛剛勸王怡真不要再查真假了。
楊顯忠一樣是在暗示韓菱華的身份，但王怡真依然沒理解到罷了。
“韓菱華她……”
楊顯忠馬上打斷了王怡真要說的話：“韓家人口簡單、家風清正、她小時候確實體弱常病，可能很多幼年的事情想不起來了吧？我這些年也是傻，一直只查李家，卻從來沒注意到韓家。”但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沒得查，韓家連篇的守孝，也不知道是故意還真的是無意，將韓菱華的身份瞞的太好了。
“……好吧。”王怡真點了點頭。
萬公公死前說，若不是楊顯忠性別不對，他們怕也可能就被騙了，這些人明明都沒有見過肖婉兒的女兒，卻是默認了肖婉兒的女兒也該是自幼聰明靈俐過目不忘的，王怡真被這種思想帶的偏了，她是真的沒想過，肖婉兒的女兒會不會有可能是那種擼起袖子能幹架的女俠型，韓菱華明明那跟李奕城就完全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性情，竟然並不是親戚……
這麼說來楊顯忠說的果然是對的，若進京這些事換了韓菱華，只怕她處理起來並不容易，因她同王怡真的區別就是，王怡真隨時可以狡猾甚至陰狠，韓菱華卻有些太過於正直了……
雖然說是女大十八變，但楊顯忠心裏自己未婚妻的影子多少還有些，在李杏杏那次事情中他曾見過韓菱華，當時便隱約覺得對方相似，後來王怡真查案子，他卻恍恍的查人，又守如瓶到啟聖帝死後才說……這可真的是……
王怡真覺得，見色忘友這個頭銜可以搬給楊顯忠。
“韓家那邊，我去給你說吧。”王怡真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