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 又見君 (四)
這幾日,思逸因染風寒在紫霞軒閉門靜養。
熹妃打發春喜前來垂詢慰問,又按例送了些養身的補品,還特意傳話免了思逸的晨昏定省。
這些日子,紫霞軒如死水一般的靜寂,而這死水般的靜寂,讓思逸的心一日似一日的焦灼起來,洛爺那夜的突然現身恰是她心底不安的因緣。
雍正三年八月初五,凌晨。
紫霞軒。
秋高氣爽,晨風露冷,空氣中舒緩着縈繞於鼻的幽幽安息香,燭火忽明忽暗,殿內一片幽靜寂然。值夜的雪絹卧於紗幔外的便榻上,睡得香甜,她的小臉在燭火的掩映下泛着一層淡淡的粉暈。
而,思逸此刻卻了無睡意,透過水綠色的茜紗窗,只見窗外月華漸收,雲朵將月華的光亮一併遮擋在它的身後,殿外的光線驟然昏暗迷濛,就連軒窗外的那幾桿翠竹都瞧不太真切了。
一陣罡風忽的將殿內的軒窗吹開,一顆珠彈咻的落在了思逸的枕邊,她凝眸朝珠彈飛來的方向尋望,那軒窗卻已然閉合,彷彿從未開啟過一樣。她抬手拈起那枚珠彈,那是一枚蠟質的丸子,指尖微一用力,蠟丸碎開兩半,一張捲成一團的粉色箋條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思逸就着搖曳的燭光打開箋條,一行蒼勁的蠅頭小字映入她的眼帘:今夜亥時一刻,靜心堂相見。
他,果然沒有離開這裏。只是,他真的只是來找她的么?
今夜,她必須見洛爺一面,為了洛爺,更為了她心底的那一層隱憂,即便那個男人傷了她的心,她還是無法對他狠心絕情。
這夜,密雲漫天,那一勾玄月透過厚厚的雲層僅能發出黯淡的光芒,那惱人的秋風卻一直蕭瑟地吹着,送來絲絲瑟涼。
此刻,值夜的紅綾在帳幔外的便榻上盡情的酣睡着。思逸愀然起身,掀起帳幔,行至她身旁,輕喚了紅綾兩聲,見她毫無反應后,思逸甫鬆了一口氣。看來,今晚的安神茶,對值夜的宮人真的很有效。
換上一襲青蓮色的宮裝,繫上藏青的斗篷,她將臻首深埋在斗篷的帽沿里,悄悄地從側門溜出紫霞軒,朝靜心堂的方向行去。
在暗淡的月色中,思逸藏青色的身影,行在空蕩而蜿蜒的青石階梯上並不起眼,她深一腳淺一腳的拾級而上。靜心堂前的那一百九十五級階梯,讓思逸爬到雙腿發軟。青石板上的青苔被秋夜的露水濡濕后,變得格外滑溜,思逸小心地避開那些滑溜的青苔繼續前行。那最高處的靜心堂終於近在咫尺,她一鼓作氣,加快腳步一級一級的向上攀登。
驀地,腳下一空,身子傾倒落地,思逸還沒來得及驚呼一聲,身子早已失控順着階梯一直滾落而去,直至跌入一堵軟牆之中,那是洛爺的懷抱。洛爺抱着她凌空一躍,登上了階梯最高處的那座殿宇。
“嫣然!你怎樣了?”他低磁焦慮的聲音在思逸的耳邊響起。
思逸只覺到渾身疼痛,她抵住疼痛勉強地低應一聲,“我沒事。”
“對不起,我來晚了,差點讓你――”洛爺一臉的懊惱,眸光中滿是歉意。
思逸抬手推他,試圖掙脫他的懷抱。豈料,手臂才微動,右胳膊處的劇痛讓她根本使不上氣力,僅是徒勞的低垂了下去。而,那陣劇痛從肩部迅速蔓延至全身,她的額頭因着那劇痛,湮出一層密密匝匝的冷汗。
洛爺瞧到她的情狀,抱着她快步繞過佛龕行至後殿,將她安置在殿內的錦墊上,他低聲:“你這是肩膀和胳膊脫臼了,別亂動!你先忍一忍,我馬上替你將胳膊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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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正殿理政廳。
胤?終於批閱完最後一本摺子,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
“皇上,時辰不早了,您該歇息了。”高無庸奉上一盞君山銀針低聲提示皇上主子。
“嗯。”胤?淡漠的低應一句。
“那――,奴才是否宣小順子――”高無庸按慣例提醒皇上主子召幸妃嬪。這些日子,皇上主子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些日子,後宮雨露均施。雖然最為得寵的是武貴人,但,並非專寵。
“不必了。朕今晚去靜心堂誦經。”一語甫落,胤?已經起身朝殿外行去。
高無庸立刻讓小路子提着燈籠,在前邊照路,他自己則拿了皇上的紫貉雲紋大?緊跟在皇上主子的身後,那些護駕的暗衛則如影隨形在他們的身後。
胤?行至階梯之下,停了腳步,淡聲道,“朕,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們就在這底下候着吧。”
“?。”奴才們領命止步。
高無庸將紫貉雲紋大?奉上,“皇上,夜深了,奴才替您披上這大?吧。”
胤?略微頷首,高無庸立刻上前麻利地替皇上主子系好大?。爾後,目送主子那清冷孤單的背影朝着階梯的頂端提步直上。
暗淡的月光揮灑在胤?俊美如玉的面龐上,留下一道淡淡的銀色光暈,風,揚起他玄黑的袍裾,令他看起來,宛若天神下凡那般飄逸。
甫行至殿外,胤?聽見殿內男女的低語聲,儘管他不屑去聽他們在說些什麼,但,那女聲卻透着刻骨的熟悉。
進殿,無聲。
入目,刺心。
雪色紗幔后的俊美男子,溫柔的凝着那個讓他失心丟魂的女人,而那個男人該死的手指,正交錯於她胸前的盤扣上,輕解她的羅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