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上元節

第三十三章 上元節

“來的正是時候”,譚澤露見對隊正說道。

隊正看着譚澤露:“你是何人?”

隊正又掃了一眼受傷的李福生以及半大小子:“這是你乾的?”

“這是我乾的”,鄭嬋兒搭腔道。

隊正眼珠子轉了轉,對鄭嬋兒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轉而對譚澤露喝道:“大膽!當眾鬥毆!你眼裏可還有律令王法?”

“既然是當眾,何不問問在場的百姓,誰鬥毆,誰傷人自然清楚!”

“是鄭嬋兒打的!”,百姓中有人喊道。

“胡說!你們這群刁民,要包庇這個黃口小兒不成?”

隊正對金吾衛軍士喝道:“來啊!將這個當街鬥毆、傷人的黃口小兒拿下!”

“是!”

軍士上前,想要綁縛譚澤露,譚澤露喝道:“誰敢上前造次?”

隊正拔出刀來:“抗法者,格殺之!”

“其一,我無罪,安敢捕之?其二,我未持仗,安敢殺之?殺之徒二年!(根據《唐律疏議》記載,持兵器,棒杵等的罪人拘捕,馬上可以殺掉;罪人逃跑,不論持兇器與否,追上可以殺掉;但是罪人沒逃跑,亦沒有持兇器,就不能殺掉,誰殺掉了罪人,就要被流放兩年)”

此言一出,隊正上下打量了一眼譚澤露,看穿着像是富賈家的郎君,但言談舉止卻又像是官宦家的郎君。

“管他呢!這小子的阿翁再大能有宰相大?”,這是隊正得出的結論。

隊正舉起刀抵在譚澤露的下巴上:“再敢胡言亂語,割了你的舌頭!來人!拿下!”

“放肆!!”,譚澤露一把扯下掛在腰間的魚袋,拿出其中的魚符:“我乃大理寺少卿譚澤露,爾等安敢侵犯?!”

(PS:這裏的魚符就是證明官員身份的隨身魚符)

雖然隊正沒見過譚澤露其人,但是各種離奇傳聞他也是聽過的,隊正倒是一直想見一見這位下凡的文曲星。

雖然隊正沒想過自己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見到譚澤露,但絕對不會是在這種進退兩難的時候、騎虎難下的場合。

“譚······譚少卿······”,隊正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身為金吾衛隊正,官威倒是很大嘛!可見平時有多麼的驕橫!如此執仗行法與誣告何異?當立即押縛有司治罪!”

“我······,少卿恕罪,少卿恕罪!”,隊正懼意立現,趕緊單膝跪地(古代將士因為有甲胄在身,不方便雙膝跪,故而改為單膝跪地)求饒。

“誣告者,反坐!(即誣告人要承擔其誣告別人的罪狀進行處罰。但如果不是故意誣告,則不構成誣告罪)”

“眾金吾,還等什麼?還不把此賊拿下!”,譚澤露面色冷峻對圍在附近的金吾衛軍士喊道。

金吾衛軍士面面相覷,拿不定主意。

“怎麼?你們想包庇他嗎?你們想受杖刑嗎?(根據《唐律疏議》記載,金吾衛在他所巡檢的區域之內,知道有人犯法卻不舉發抓捕的,要受到一定的懲罰。比如有人犯法要流放一年,那麼金吾衛不舉發抓捕的,要被杖打八十下)”

金吾衛軍士被譚澤露說動了,他們將目光都集中在隊正身上:“隊正,職責所在,還請不要怪我們”

“你們要幹什麼?”,隊正驚恐的望着他的部曲,下意識的拿起刀。

“你要持仗拒捍?這可是死罪!把刀放下!!”,譚澤露喝道。

“咣當!”,隊正的刀掉在了地上,金吾衛軍士上前將他綁縛。

再看鄭嬋兒,已然失了威風,呆在原地聽候處置······

與此同時,距離長安千里之遙的大同川,烏介可汗正怒不可遏的咒罵著李德裕和皇帝,被踩踏過的聖旨落在一邊。

“一群忘恩負義的小人!!該死的李德裕!該死的李炎!”,烏介可汗一腳胡凳踢翻:“當年就不該借兵給漢人!”

嗢沒斯站在一邊:“可汗息怒”

“息怒?怎麼息怒?這是在羞辱我!豐余、安西倉早就廢棄了,哪裏還有糧食?這是詭計!這是詭計!這是把我綁在大唐戰車上的詭計!”

“大唐皇帝看我失去故地,便輕薄於我,回鶻男兒何時受過如此奇恥大辱?”

“可汗,要不,要不我們就歸順大唐吧!”

“你說什麼!!”,烏介可汗衝上來一把揪住嗢沒斯:“你想做漢人的奴隸嗎?被漢人騎在脖子上凌辱,讓你的妻兒去侍奉漢人?你這個懦夫!”

烏介可汗越說越怒,竟舉刀要砍殺嗢沒斯。

嗢沒斯拔刀來擋:“可汗!!你去看看吧!看看勇士們每天是怎麼度過的!”

“他們紅着眼睛,磨刀霍霍望着同伴,一旦有人體力不支倒下,馬上就會被刀斧加身!禿鷹大群的聚集在一起,貪婪的望着每一位勇士,嘴邊還殘留着血肉啊!”

“可汗!再這樣下去,用不着黠戛斯出兵,我們便會被啃食殆盡。說不定哪一天,黠戛斯人的牛羊便會踩在我們的屍骨上!”

“你閉嘴!”,烏介可汗一腳將嗢沒斯踹開:“我們是草原上的雄鷹,雄鷹永遠不會墜落!永遠不會!!”

“漢人不講情義,那就不要怪我們了!我要殺到長安,我要把大唐皇帝的腦袋砍下來踩在腳下!我要把他的后妃賜給最骯髒的奴隸!”

夜深了,看燈的人稀疏了,街道冷清下來,犬吠聲漸漸明朗。畫舫還泊在水面,富貴家的年少還抱着美人,飲酒作樂,管弦聲與笑聲成為上元節最後的歡愉。

輔興坊李府內,李壽山守在李福生的卧榻邊,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淚。

“哼!”,李德裕背起雙手:“鄭朗家裏的那個禍害!明天我就去陛下那邊討一個公道!”

“阿郎,不用了,福生命賤,不值得您這麼動勞”,李壽山沙啞着聲音道。

“這件事我自有計較!往後每天都讓廚房煮四個雞卵給福生,一定將他養好”

“阿郎,這使不得啊!他一條賤命······”

“按我說的做!”,李德裕扔下一句話便走了。

李德裕又去了西廂房看望郭淮璧,譚澤露與李遙正守在卧榻邊:“閣老,福生沒事吧!”

“王太醫說不礙事,調養一段時間就好。懷璧沒事吧”

郭淮璧搖頭:“我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你們別讓我喝葯了,好苦”

李德裕笑了:“良藥苦口,不喝葯怎麼行?”

譚澤露幫郭淮璧掖好布衾:“你好好休息,我們就不叨擾你了”

“嗯,好,時間不早了,你與閣老還有郎君也早點休息”

譚澤露與李德裕、李遙出了郭淮璧的房間,卻並未去休息,而是到了書房,添茶點燈,商量起事情來。

“閣老,今日之事,算是個意外之喜”

李德裕不明白譚澤露是什麼意思:“福生被打,懷璧又受了傷,何來意外之喜?”

“閣老覺得鄭朗會怎麼處理這件事呢?”

李德裕想了想:“鄭朗這個人,雖然與牛僧孺交好,但是頗有氣節,他又好面子,鄭嬋兒做出當街毆打人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姑息,等着吧,明天一大早他便會帶着鄭嬋兒登門道歉”

“那閣老準備怎麼處理?”

“當客人處理”

“那就請閣老明日好好招待鄭朗,一定要熱情,還要與他親切交談,忘掉他的身份,就當你們是好友一般”

“這······,先生可是有計謀了?”

“鄭朗上門道歉,我們自然是不能怠慢,還要回贈他一份大禮!”

而在另外一邊,鄭朗也正為這件事而發愁。

書房內,鄭朗背起雙手來回的踱步,而鄭嬋兒則跪在地上,淚痕未乾。

“哭?哭!你也知道哭啊!惹下這麼大的禍,你讓我怎麼收場?!明日!明日長安城所有的百姓都會知道,鄭朗家的‘鄭虎兒’又當街欺凌人了!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裏放?”

鄭嬋兒扭着頭:“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杖八十就杖八十,我不怕!”

“你不怕?你不怕我怕!當你被褪去羅裙,在眾目睽睽之下受刑的時候,圍觀人的目光比棍子更加傷人!”

“你知道哪些人會說些什麼嗎?會說你是我鄭朗的女兒,是一個野蠻人!是一個悍婦!一個沒人要的悍婦!到時候就會傳開是我這個阿翁沒有教導好你,你讓我以後怎麼在街上行走?怎麼就在朝堂上抬頭?”

“不行,不行!我要把你嫁出去,今晚就嫁出去!你不是要嫁一個將軍嗎?好!左金吾衛大將軍李正芳的髮妻剛剛過世,你便嫁給他吧!”

鄭嬋兒淚眼婆娑的直搖頭:“不要,我不要!李正芳都六十多歲了,我,我······”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不能由着你胡來了!來人!把她給我綁了!”

管家匆忙進來:“阿郎,閨女這是無心之失,您何必大動肝火?您······”

“你給我閉嘴!她現在成這個樣子,也有你的責任!”

管家知道鄭朗這是真的動怒了,也就不敢言語了。

“還等什麼?綁起來!連夜送到左金吾衛大將軍李正芳的府上,媒聘明日送上!”

管家嘆了一口氣,招呼幾個家僕進來:“閨女,您可千萬不要怪我們,這是阿郎的意思,我們不敢違抗”

家僕抓住鄭嬋兒的手,剛要綁縛,鄭嬋兒卻突然奮力掙脫,衝上去抱住鄭朗的腿:“阿翁!我錯了!我求你不要把我嫁給李正芳,我以後再也不敢惹是生非了!我好好學琴,好好學女紅,我再也不胡來了······”

“你們還等什麼?綁她啊!”,鄭朗流淚了,慢慢蹲下來,抱住了鄭嬋兒。

鄭朗這一輩子,宦海沉浮,他即使在被李黨打壓,鬱郁不得志的時候,卻也對酒當歌,不見悲傷哀嘆。

可唯獨,唯獨為這個女兒流盡了眼淚。他不想看女兒淪為利益的犧牲品,他想讓女兒幸福,也不枉鄭嬋兒喚他一聲“阿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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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宣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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