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宴會

第二十八章 宴會

今年的第一場雪在西風兩個時辰的呼喚下,洋洋洒洒的飄落在長安城,富麗堂皇的十六王宅很快便染上了潔白色。

其他親王的宅子內歌舞昇平,鼓樂悠揚,歡快的笑聲此起彼伏。但是光王李怡的宅內,卻是冷清一片。

李怡站在書房的窗戶前,望着院中那株飽受折磨、竹葉凋殘但依舊不屈不撓的竹子,暗自嘆氣。桌上的《史記》端正擺放,旁邊還有一疊厚厚的謄抄。

“殿下,陛下派人送過來兩名教坊的舞女,說是賞賜給您的”,管家豐祿在門口輕聲說道。

李怡點頭:“知道了,你去把她們安排在西跨院,沐浴更衣,晚上獻舞”

“是”

用過晚飯之後,李怡至正堂,樂班已準備就緒,那兩名舞女也已經着盛裝在等候了。

李怡喝了一杯酒:“開始吧!”

樂班開始奏樂,一名舞女抱琵琶出,一邊舞動,一邊彈奏琵琶與樂曲相和,其中起承轉合,各有情義。而那張還算驚艷的臉,總是掩在琵琶后,似出非出,猶如輕雲之蔽月,引人入勝。

另一名舞女則面遮輕紗,赤足起舞,水袖一折一抖,自有風情。

兩人互相配合,將整個正堂都當做了舞台,處處留香,牢牢抓住了李怡的眼球。

一直到歌舞將終,兩名舞女踏舞至李怡面前。一人放下了面紗,雖說不是傾國傾城,但亦可人;另外一人收撥而彈,將琵琶放下,終於將整個臉露給了李怡。

兩人緩緩靠近李怡,向著李怡的耳朵輕輕吹一口氣,再順勢倒在李怡的懷中,嫵媚的看着李怡。

李怡起身,將兩名舞女牽引着,往卧房去了。

豐祿便將樂班的人遣散,去書房候着。

至子時,李怡出卧房,進書房,端坐在書桌前閱讀、謄抄《史記》,豐祿將炭盆添旺了些,屋子就如春天般溫暖。

另外一邊,益王宅邸內,李峴斜依在坐席上,手裏端着酒杯,醉眼朦朧的看着面前款款而舞的四名衣着暴露的歌姬。

歌姬一邊舞蹈,一邊用媚眼勾着李峴的魂。

李峴打了一個酒嗝,扔掉酒杯,踉蹌站起來,向著歌姬撲過去。歌姬驚叫一聲,四散跑開,李峴撲了個空,跌在地上,哈哈大笑。

歌姬們看到李峴的樣子,一邊媚笑,一邊叫喊着:“殿下你過來啊!過來抓我啊!”

李峴瞅准了機會,手腳並用向一名歌姬撲爬過去。歌姬躲閃不及,李峴抓住了她的腳踝,順勢一拉將她放倒。

李峴迫不及待的壓上去,伸手去解寶帶,其他三名歌姬圍攏過來,抵靠在李峴身上,白嫩的胳膊環着李峴的脖子、肩膀,一口口香氣噴在李峴的臉上。

“大膽!”,李峴正在興頭上,一聲暴喝從正堂外傳來,嚇的李峴一哆嗦,他循聲去望,卻見牛僧孺正在怒氣沖沖的趕過來。

牛僧孺抓住一名歌姬的頭髮,左右兩個巴掌:“大堂之上,行如此不雅之事,禍國殃民,留爾等何用?”

牛僧孺轉而對李峴說道:“殿下,臣以為當賜死這四名妖女!”

被打的歌姬淚眼婆娑,轉頭望着李峴。李峴上前掰開牛僧孺的手,示意歌姬趕緊退下,而後整理衣冠,拉着牛僧孺入座,舉酒道:“少保莫要生氣,本王平日克制,元日歡慶之時鬆懈一點無傷大雅”

“殿下!”,牛僧孺沒有接酒杯:“如今都什麼時候了,殿下是一刻也不敢放鬆!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個道理要臣給殿下講幾遍?”

李峴略有不悅,但臉上還是微笑:“是是是,少保教訓的是,本王知道了,明日本王就將這四名歌姬遣散”

牛僧孺這才接過酒杯:“殿下,新年可有何打算?”

李峴喝了一口酒:“找君父求個節度使當,我也要去北疆!憑什麼李岐能立軍功,我不能?你看他今天在君父面前的得意樣子!哼!”

牛僧孺讚許:“殿下能有如此想法,臣甚慰,正好,臣今日來,給殿下送一份軍功,權當賀禮!”

李峴聞言,手一抖將酒液灑出來一些:“軍功?少保此話當真?”

牛僧孺端起酒一飲而盡:“殿下覺得臣在說妄語?”

李峴一把拽住牛僧孺的袖子:“少保快告訴我!”

牛僧孺卻端起酒壺給自己斟酒,並不言語。

李峴轉了眼珠子,給自己的酒杯斟滿酒,雙手遞給牛僧孺:“請少保告訴我”

牛僧孺接過酒杯,迫不及待的呷了一口,滿意的咂咂嘴,似乎這酒比剛才甘冽了些:“殿下,黠戛斯使者進京面聖你可知道?”

李峴點頭:“知道,太子代君父前去迎接的嘛”

“還有呢?”

“還有?”,李峴不明白牛僧孺的意思。

牛僧孺提醒道:“難道殿下就沒想過,黠戛斯遣使往京畿所為何事?”

“交好唄!”

“為什麼要交好呢?”

李峴愣住了,這個問題卻是他從未想過的。他低下頭,仔細的襯思,許久之後大叫道:“為了回鶻!”

牛僧孺接着李峴的話繼續說:“黠戛斯雖然暫時擊敗了鐵勒諸部,但立足未穩。況且陛下去年降旨招撫烏介,並借大同川給鐵勒諸部放牧,回鶻的實力正在一步步的恢復,這也是黠戛斯所畏懼的事情”

“所以他們遣使來長安,表面上是祝賀陛下,進獻賀禮,恢復往來。但實際上,是要解決回鶻問題。以我的判斷,黠戛斯使者一定會向陛下請求出兵攻擊烏介!”

李峴緩緩站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說道:“大唐出兵攻擊烏介,黠戛斯派兵策應,兩面夾擊烏介必死!回鶻必敗!”

牛僧孺亦站起來,應和道:“這是天賜的軍功!殿下應得!”

李峴猛的轉過身,激動的說道:“我馬上就進宮見君父,請求他出兵大同川,圍剿烏介!”

“慢!”,牛僧孺攔住李峴:“殿下,現在斷不可以去!”

“為何?”

“陛下不喜在新年動兵戈,凶也!況且陛下還未私下召見黠戛斯使者,夾擊烏介的事情陛下還不知情,我們現在貿然前去勸解陛下,有與黠戛斯串通的嫌疑”

“再者,此事李德裕一定也會摻和,我們不可輕舉妄動,當伺機而動”

“這樣能行嗎?”

牛僧孺自信的點點頭:“到時候,恐怕陛下想不出兵也不行了!”

當李峴與牛僧孺一起謀事之時,太子李嶠與太子仆嚴正也在秉燭交談。

東宮冷冷清清,既無絲竹,也無歌舞,連菜肴也只有三樣,不見葷腥,太子座上,嚴正座下,相距十步。

“郎君(皇宮內官對太子的稱呼),東宮之位並不永固,還請謀自固”,嚴正正色道。

李嶠不明白嚴正的意思:“自君父命我往政事堂參知政事,其中機構運轉、奏表處置我已瞭若指掌,君父甚至讓我單獨處理一些奏表,並予以採納。我已深得君父信任,還要如何自固?”

嚴正反問李嶠:“郎君可還記得陛下是如何登上皇位的?”

“閹宦扶持······”

嚴正又問道:“先帝穆宗呢?先帝敬宗呢?先帝文宗呢?”

“亦是······”

“閹宦憑什麼有權扶持呢?為何我大唐國運被一群下賤的東西把控呢?為何先帝的遺囑屢次遭到違背呢?郎君可想過這個問題?”

李嶠長嘆一口氣:“南衙禁軍凋敝,神策軍做大,閹宦又獨掌軍權,無法制衡,被扼住咽喉是自然的”

“那麼郎君混跡南衙又有什麼用呢?一旦發生非常之事,郎君有何依靠?臣以為,軍權在手方能圖謀!”

李嶠放下酒杯:“仆丞是要我去討好魚、仇之輩?斷然不可能!那種下賤的東西,我早晚有一天會將他們全部殺光!”

嚴正卻搖頭道:“不,我的意思是,郎君當以立軍功,謀求軍權,他日有變,亦能迎風而上!”

“我不善弓馬,這你也是知道的,如何掌軍?何談立軍功?皆是妄言!”

“郎君,儒將亦可掌軍,武藝高強有如何?如當年項王?匹夫也!再者,立軍功不一定要掌軍”

李嶠一愣:“仆丞何意?”

“郎君,你可知黠戛斯使者為何要為早元日陛下祝賀?”

“想與大唐結好”

“為何想與大唐結好?”

“這······”,李嶠答不上來了。

嚴正坐直身子:“因為黠戛斯想要與大唐約定共同出擊回鶻!回鶻已是斷根之木,枯爛必然!只要我大唐出兵,定是摧枯拉朽,戰無不勝!”

“郎君若能統兵,無須上陣廝殺,或是臨陣禦敵,只需穩坐大帳,捷報自然傳來!如此軍功唾手可得。郎君再據軍功而謀軍權,必定水到渠成,東宮之位當固!”

“這,這······”,李嶠思前想後:“這樣吧!我將此事告訴兗王弟,他能征善戰,定能擊敗回鶻,揚我大唐天威!”

李嶠越想越覺得應該這樣:“對!應該這樣!我馬上去找兗王弟,我們一起去見君父!”,說著,李嶠便起身向外走。

“哎呀!太子殿下!”,嚴正上前拽住李嶠的袖子:“如今是什麼時候?你是什麼位置?你們現在不是兄弟和睦的時候!兗王不在靈州,你才能得這份軍功!你們現在是敵人!你死我活的敵人!萬不可婦人之仁!”

“此事萬萬不可告知兗王,郎君當獨自面聖!獨立軍功!你現在當兗王是兄弟,等到他戴冕垂旒,你便是階下囚了!”

嚴正此話,字字珠璣,至情至理,處處都是為李嶠着想。可是李嶠不但不領情,還怒斥嚴正道:“嚴正!你挑撥皇子之間的關係,到底是何居心?”

“殿下!我嚴正這顆赤誠之心,為的是誰,難道你不知道嗎?難道我為的是我自己嗎?”

李嶠皺起眉頭,不耐煩的拂袖道:“難道不是?此事到此為止,再讓我聽到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自行離去!你我不復相見!”,說完,李嶠徑直向外走去。

嚴正轉身向著李嶠喊道:“殿下!!今日你出了這個門,明日便是階下囚啊!”

李嶠稍停片刻,沒有應答,又邁步向外,往東宮南門嘉福門去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武宣年間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武宣年間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十八章 宴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