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死之夜

第二十四章 生死之夜

紅日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整個靈州城沐浴在血一般的初陽中。百姓們早就被喊殺聲驚嚇到了,以為是回鶻打了進來,躲在家中不敢出門,街道上空無一人。

兗王府的喊殺聲漸漸稀疏了,李岐以及王妃被僅存的兩名府兵掩到牆角。

李岐握刀的雙手不住的顫抖,撕裂的虎口不斷流血。他的胳膊、大腿皆被創傷,鮮血染紅了鐵片剝落的盔甲。

李知溫站在團練軍士之後,舉刀向前,面目猙獰:“殺!給我殺!”

團練軍士熱血上涌,殺心再起,喉嚨中發出嘶啞的呼喊,尖銳的如同豺聲,刺耳異異常,身體裏積蓄的最後一點力量分向四肢,準備做最後一搏。

兩名府兵如何抵的過這群豺狼?不到一會兒便被砍倒在地,剁成了碎塊。

李岐回頭望着兗王妃,兗王妃咬住嘴唇,衝著李岐點了點頭,回身一頭撞在了牆上,頓時鮮血四濺,滑倒下來,只見呼不見吸。

李岐沒眷顧了,舉刀迎上去,砍倒了一名團練軍士,又以鎧甲的圓護為盾,擋下兩刀,又揮刀砍殺了一人。

這是李岐最後一點力氣,他再無力揮刀了,踉蹌後退幾步,靠在一根柱子上,怒目看着眾人。

“給我斬他雙手,斬他雙手,擒住他!!得其手者,賞千金!!”,李知溫揮刀指揮道。

團練軍士聞言,揮刀又衝上來。

“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李岐輕聲念了一遍《涼州詞》。

他見不得李太白,杜子美的詩,倒是喜歡王龍標、王季凌。更是崇拜高適為人,不僅詩寫的豪爽,而且能征善戰,李白等狂客根本不能與其相提並論。

李岐的腦海里突然就想起了君父封他為朔方節度使,親自送他出長安城時,曾經囑咐他的話。

“岐兒,雍涼苦寒,多保重身體!”

“岐兒,靈州乃是邊防重鎮,朕認為你有能力統轄,可不要辜負朕”

“呵,臣不孝,唯有以死報國,以死報君父”,李岐又念了一句。

團練軍士們衝上來了,那嘶啞的聲音再次傳來。

李岐的目光恍惚起來,他彷彿看到了一群豺狼拖曳着尾巴、吊著涎水圍上來,那種尖銳的叫聲在耳畔迴響。

突然,那嘶叫聲又停止了,豺狼們也都消失了,面前卻是一片金黃,李岐看見了皇帝微笑着點頭,就像是小時候將自己抱在懷裏哄着一般。

“喀!”

皇帝的臉上又毫無預兆的出現一道筆直裂痕,一柄刀從其中揮了出來,砍向李岐的手。

“李知溫犯上作亂,圍攻兗王殿下!眾軍向前,擊殺賊軍,保護兗王殿下!!”,突如其來的呼喊,徹底粉碎了李岐面前的幻境。

李岐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下意識向旁邊移動,躲開了刀砍后,用盡剛剛積攢的力氣全力向前撞擊,將靠前的幾個團練軍士撞倒在地。

正在此時,一將策馬自內院門入,直接將攔路的團練軍撞倒在地。

他再抖韁繩,戰馬嘶鳴一聲,直接騰空越過面前的一眾團練,落在李岐身邊,雙手持馬槊用力橫掃,靠前的七個團練軍士的人頭便滾落在地。

來將高大威猛,怒目圓睜,橫槊在前,衝著眾人大聲呵斥道:“邊軍右營游擊將軍趙忠在此!!哪個逆賊敢上前!!!”

這一聲吼的眾團練心肝都在顫,懼意頓時生了出來,一個個都在往後退。

李知溫也被嚇到了,但事已至此,他根本無路可退。

眼看團練軍士不前,李知溫佯怒連殺兩人:“敢有後退者,斬!!”

趙忠一夾馬肚子,戰馬激憤,嘶叫一聲向前衝撞。趙忠看準機會,一槊刺在李知溫的左胳膊上,將其挑翻在地:“賊子!還敢妖言惑眾!!”

眾團練見李知溫倒地,軍心當即崩潰,紛紛轉身出逃。

趙忠急忙下馬,扶起李岐:“殿下,殿下!臣救護來遲,請降罪!”

李岐轉頭去看了兗王妃一眼,又將倒在院子裏的府兵的屍體看了一遍,用虛弱的口氣對趙忠說了最狠的話語:“殺!殺光他們!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是!”,趙忠應了一聲。

半個時辰之後,邊軍左營與右營傾巢而出,百人一隊在城中搜捕殘餘團練,一旦發現格殺勿論。

並且發佈凈街令,百姓不許上街,不許收納團練餘孽,敢有違抗者,闔家誅連!

時至中午,團練軍三千一百零三人全部伏誅,無一漏網。靈州刺史兼州團練使李知溫被生擒,靈州長史被生擒,靈州司戶參軍被生擒,靈州法曹參軍被生擒,靈州團練副使重傷身亡。

團練軍的人頭皆被砍下,以充軍功,無頭屍首堆滿了團練軍營,濃重的血腥味讓久經沙場的邊軍士乾嘔。

但靈州城的危機還不算解除,當城內的喊殺聲稀疏下來之後,北門卻又騷動起來,大隊邊軍列隊出城門,在城外擺開陣勢,十餘面大鼓一起敲打,聲震大地。

身着嶄新明光鎧的李岐與游騎將軍張安與游擊將軍趙忠三人策馬出城門,立於中軍。

在三人對面,則是五萬回鶻騎兵。烏介可汗帶三十餘名騎兵,執白色旌節緩緩前來,駐馬於兩軍中間。

李岐也不甘示弱,在趙忠以及十餘名騎兵的保護下,持白色旌節策馬上前,停在距離烏介可汗十步的地方。

烏介可汗的笑吟吟的看着李岐:“小王孫,聽說你病了,好些了嗎?”

李岐臉色冷峻:“承蒙可汗關心,本王無恙,現在已經痊癒。敢問可汗,探病不需要帶這麼多人來吧!靈州城裏可供養不起!”

烏介可汗傲慢的回答道:“我那大唐皇帝侄子,也就是你阿翁借我大同川放牧越冬,又將靈州城劃為我的牙帳。你阿耶我進自己的牙帳,怎麼?不行?”

“哼,本王並沒有收到聖旨,不能奉命。若可汗執意進城,那便是犯界!別怪本王不客氣了!”,李岐絲毫不讓,與烏介可汗針鋒相對。

“放肆!”,烏介可汗狠狠的抽了戰馬一鞭子,戰馬疼的嘶叫起來:“你敢抗旨?”

李岐抬起手,趙忠當即舉起紅色的號旗,身後唐軍便呼喊起來,弓箭手便張弩搭箭:“你敢犯界?”

“你!”,烏介可汗策馬在原地轉了一圈,卻又換上一張笑臉:“兗王小孫,阿耶我聽說靈州刺史李知溫犯上作亂,陰謀靈州城。說起來我們算是血親,我能眼睜睜看着他禍害你?我是帶兵過來幫你平叛的,你放我進去,我一定將李知溫那個狗賊碎屍萬段!功勞都算你的,怎麼樣?”

李岐拱手道:“可汗的心意本王心領了,我與李牧公一向親近,不知可汗從哪裏聽說我們不和的消息?此人居心何在?”

“既然這樣,還請李牧公出來答話。我與他有點交情,許久不見,想說幾句話”

李岐沖張安使了一個眼色,張安回頭呼喊道:“請李牧公!”

身後的十餘名邊軍一起吹響了號角,城門處便緩緩走出一騎,鎧甲鮮明。

這一騎直向李岐,在他身邊勒馬停下,拱手對烏介可汗說道:“可汗,別來無恙”

烏介可汗其實是不認識李知溫的,他所說不過是李岐,他篤定兩人不會一起站在他的面前。

現在有人自稱李知溫,烏介可汗沒了主意。他急忙命人將拂曉時從靈州城南門跑出來的團練軍士帶回來辨認。

團練軍士盯着那人看了許久,也分辨不出真假,便試探着問道:“牧公可記得我是誰?”

那人哼了一聲:“逆賊”

團練軍士低下頭,不敢再言語了。

烏介可汗見此情景,心裏也有了一個大概情況,便問那人:“李牧公可安好?”

那人回應道:“有勞可汗挂念,我一切安好”

“我竊聞李牧公與我那兗王小孫有隙,可有此事?”

“可汗為客,我與兗王殿下當儘力招待。但是可汗今日似乎不是來做客的,恕我與兗王殿下不能待之以客道。外面風緊,還望可汗儘早回帳避風,改日再來拜訪,我與兗王殿下一定好好招待!”

烏介可汗望了一眼嚴整的軍隊,又看李知溫與兗王駐馬站在一起,兩人不像是有隙,心裏開始打鼓了。

思慮再三,烏介可汗哼了一聲,撥馬迴轉,扔下一句:“後會有期了!”

回鶻軍中開始響起號角聲,他們將后隊改為前隊,徐徐退去,一點也不紛亂。

烏介可汗啐了一口:“哼,混賬東西竟然敢騙我!”

眼見回鶻大軍緩緩退去,李岐撥馬迴轉,徐徐進城,進入城門的那一刻,鮮血從他的嘴角流下來,一滴滴落在馬背上,他但硬撐着騎行,在眾目睽睽之下進入衛隊軍營,墜落馬下······

李岐是李唐宗室,他奉命守衛西北,作為大唐的第一道防線,他的肩上承載着太多的責任,他哪裏敢輕易倒下?

而此時,靈州城南門外,一隊騎兵護送着三名內侍剛剛抵達,一名內侍背負着一個黃巾包裹的檀木盒子,清算李知溫的聖旨就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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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宣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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