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探口風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探口風

興安山,劉科大營,中軍大帳。

涼風自帳門口輕輕吹來,火盆中旺盛的柴火呼呼做響,橘紅色的暖光映在火盆周圍每一個人的臉上。

一名頭部纏着繃帶的牙將正單膝跪地,向劉科稟報着劫營的損失:“這次劫營,我們折了,折了······”

牙將抬起頭望了一眼面容陰沉的劉科:“折了軍士四千,戰馬三千餘,騎兵幾乎損失殆盡”

“哼”,劉科冷笑了一聲,將羽扇扔在了一邊。

牙將們當即心頭一緊,背上起了一層冷汗,他們知道,劉科素來平穩,遇事不喜不怒,可一旦出現情緒波動,必是心中怒火燒到不能抑制的地步了。

“奇怪”,悶了半天,劉科突然冒了一句話。

眾將聞言面面相覷,卻又不敢詢問。

劉科伸手將羽扇拿了起來:“李彥佐一介匹夫,石雄一介莽夫,怎能料定我夜裏去劫營,轉而布下如此陷阱,奇怪,奇怪啊!”

一名牙將思慮半天,一名牙將乍着膽子回答道:“莫不是,莫不是李彥佐營中有高人指點?”

劉科扇了兩下羽扇,又猛然停下來:“高人?高人?長安那邊可有傳訊?”

牙將搖頭:“還沒有”

劉科皺着眉頭又深思了一會兒,將羽扇靠在胸口:“瞎貓碰上死耗子!李彥佐的運氣還真是好!”

隨即,劉科話鋒一轉:“下一次,你可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劉科抬起頭望向眾將:“軍心如何?”

“雖歷小敗,但我等已獎賞、安撫軍士們,軍心穩固,軍士們皆願為將軍肝腦塗地!”,牙將如實稟報道。

“好!”,劉科猛然站起,眯起眼睛望向熊熊燃燒的柴火:“李彥佐、石雄的人頭我必取之!擂鼓聚眾!”

牙將一愣:“將軍可是要再戰?”

“當然!區區小敗何足掛齒!擂鼓!!”

“是!”

興安山下,李彥佐大營,中軍大帳。

與劉科帳中冷清、肅穆的氣氛不同的是,李彥佐的大帳中卻是歡笑一片,李彥佐笑的最為大聲:“正卿果然神機妙算,略施小計便讓賊軍騎兵頃刻間化齏粉!依下官看,他現在恐怕正在大帳中罵娘吧!哈哈哈!”

李丕也附和道:“下官原以為正卿不過是一介白面書生,可沒想到,沒想到正卿一出手便讓下官刮目相看,怪不得陛下如此倚重正卿!”

李彥佐接着言道:“可惜啊!可惜軍士們要修葺營壘,不然的話,我真想開一個慶功宴,好好痛飲!劉科這個直娘賊!哼!”

譚澤露將地圖收起來,抬起頭來望向李彥佐:“勞煩李將軍擂鼓聚將,修葺營壘的事暫時先放下,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安排”

“嗯?”,李彥佐與李丕對視一眼:“什麼事情?”

“破賊”,譚澤露輕描淡寫的回答道。

“破,破賊?”

與此同時,長安城,皇城內侍省。

“仇大人,什麼事情這麼著急深夜召我前來?”,魚弘志大步邁進正堂內,面色略有不悅。

仇士良見魚弘志前來,急忙起身迎上來:“魚大人,恐怕出事了!”

魚弘志心頭一緊:“出什麼事了?”

“我們派出去的人失蹤了!”

魚弘志竟一時想不起來自己派出去過什麼人:“派的人?我們派什麼人出去了?”

仇士良又急又氣:“就是,就是派出去召回李輔國,並在路上斬草除根的人!”

“什麼?!”,魚弘志這才想起來:“失蹤了?在哪裏失蹤了?!”

“我見他們久久未歸,便有派人沿着驛站查找、詢問,他們應該是在河東的地界上失蹤的”

“河東?那是劉沔的地盤”,魚弘志轉了轉眼珠子,試探着問道:“是譚澤露搞的鬼?”

“我就怕是他!但我又不敢確定!”,仇士良滿頭大汗,握緊的雙拳在微微顫抖。

“那仇大人的意思是······”

“去李德裕府邸探探風口!”

“你瘋了!”,魚弘志馬上拒絕:“這樣做無異於不打自招!”

“那也比聽天由命好!況且我們是奉着由頭去的,只要言語得體,李德裕不會察覺的!”

“什麼由頭?”

“郭淮璧”

“郭淮璧,郭淮璧”,魚弘志念叨着,眉頭越蹙越緊。

“魚大人!不能再等了!等此時真相大白的時候,恐怕就是我們人頭落地之時了!請不要再猶豫了,早一點得知,我們也早一點做準備!”

魚弘志嘆了一口氣:“那,那好吧!”

得了魚弘志的首肯,仇士良當即準備了一些禮物,火急火燎的帶人前往輔興坊。

李德裕此時正在書房翻閱各地的表奏,聽聞仇士良前來,勾起嘴角一笑:“先生果然料事如神,他還真的來了”,言罷,李德裕起身自木櫃中取出一個竹筒。

李遙見狀詢問道:“阿翁,這是······”

“先生走之前留下的,特意交代我若是仇士良前來府上拜訪就打開”,說著,李德裕將竹筒打開,看完其中紙條上的內容之後小聲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

“壽山,請他到正堂”,李德裕轉身對李壽山吩咐道。

“是”

李壽山得了吩咐之後,便將仇士良引進正堂稍坐,李德裕隨後便到。

仇士良見李德裕前來,急忙起身行禮:“老奴見過閣老”

李德裕回禮道:“仇大人不必多禮,不知仇大人深夜到訪,所為何事?”

“老奴是專程前來看望郭淮璧的,算起來,她也是我們內侍省嫁出去的人呢!”

“仇大人有心了,不過還是老規矩,禮物請大人帶回去,我們只收心意”

“這,這······,也罷,既然如此,那老奴就不強求了!”,仇士良見李德裕態度強硬,也就沒有再堅持。

兩人各自就坐,李壽山催廚房做了幾個菜,又上了酒,兩人各自飲了幾杯,卻始終無話可言。

仇士良到底還是心中有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今夜月明呦,老奴平生所見之月夜,能與今夜比肩的,就只有先帝文太和三年九月初四那晚的月亮了,閣老可還記得?”

李德裕點點頭:“記得,怎會不記得?那是我為官以來,最黑暗的一夜!”

先帝文宗太和年間,李德裕正在浙西任職,宰相裴度以李德裕有才有極力向文宗推薦,請求文宗將李德裕召回擔任宰相。

文宗素來知道李德裕的才幹,便動了心,下旨將李德裕召回長安城,準備委以重任。

但當時正是李宗閔、牛僧孺執筆政事堂,他們得知此事之後,馬上就一起前往宣政殿面見文宗皇帝,陳述李德裕的種種劣跡,不惜添油加醋,惡意詆毀。

九月初四,這是李德裕回到長安的第十個夜晚,也是最後一個夜晚。

他遣退了李壽山,一個人依靠在窗戶上,望着明亮的彎月,手中攥着剛剛收到的責令他返回浙西的詔書。

“哎呀呀,閣老可能有所不知,李宗閔與牛僧孺百般詆毀您的時候,我就在陛下的身邊侍奉,我曾經多次為您辯駁,陛下因此發怒,差點將老奴斬首!”,仇士良順着李德裕的話茬開始往下說。

“可惜,老奴平盡全力也未曾幫閣老留在長安”

“有勞大人費心了”,李德裕回頭望向一直在身邊的侍奉的李遙:“替我去給大人斟酒”

李遙微微皺起眉頭,李德裕點點頭,李遙便緩步走到仇士良身邊,恭敬地給他斟滿酒。

仇士良當即眉開眼笑:“哈哈哈!有勞郎君了,有勞郎君了!”

說完,仇士良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後擦了擦嘴又繼續言道:“我一直拿閣老當自己人,今日就向閣老說一些心裏話”

“哦?”,李德裕將酒杯放下,坐直了身子:“李某洗耳恭聽”

“牛僧孺黨羽勢力龐大異常,三省六部皆有其門生故吏,這還不算,在大唐各地節度使中,有不少是受了牛僧孺恩惠的,他們也都在暗地裏支持牛僧孺”

“閣老若是想將牛僧孺驅逐出長安,一展自己的抱負,光憑昭度、沐甘他們幾個人是不行的,您需要地方節度使的支持!”

“依老奴看,各地節度使中,最有實力,前途最為遠大的,當屬河東節度使劉沔,還有此次跟隨譚正卿前往潞州的石雄,閣老應當與他們親近些”

不料李德裕在聽聞仇士良所言之後,不屑一顧:“劉沔?一個出身卑微的孤兒也配我結交?石雄也不過是一介武夫,出身貧寒,根本就不值得我交往!請仇大人不要侮辱我!”

“呃,也是,也是,是老奴失言了”,聽聞李德裕這一番訓斥,仇士良卻並不覺得尷尬,反而倍感欣慰,因為李德裕的這一番話讓他心中的石頭落了地。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仇士良便告辭了。

李遙望着仇士良離去的背影,心中忿忿不平:“阿翁為何要我為這等畜生斟酒?!又為何要污衊劉沔將軍與石雄將軍?”

李德裕嘆了一口氣:“先生留下的計策中,要我安撫仇士良與魚弘志。如今澤潞戰事吃緊,大唐國運興衰就在這一戰,長安斷然不能再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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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宣年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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