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危亡之際
又三日,天大晴,晴空萬里,碧藍無雲。
蔫了葉子的草木見了陽光又煥發了生計,欣欣向之,隨着微風左右搖擺,將身上殘留的水珠甩個乾淨。
窩在洞中的鳥兒躍上了枝頭,一邊歡快的向天鳴叫,一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在河中府東九十里處,一隊浩大的人馬正緩緩向東前行,譚澤露正坐在隊中的一架馬車上,看着懷中展開的地圖。
“譚正卿,按照我們這個走法,恐怕半個月都走不到興安山!”,策馬走在馬車邊的石雄側過頭向馬車中的譚澤露抱怨道。
譚澤露聞言將地圖收起來,轉頭望向石雄:“道路濕滑,行軍速度緩慢是必然,請將軍勿躁”
石雄哼了一聲:“興安山前線戰時吃緊,王宰軍生死不明,王師處境有累卵之危!我怎能不急?”
兩人正說話時,一名斥候策快馬至馬車邊,將招文袋中的搪報遞給譚澤露:“啟稟正卿,興安山傳來搪報”
譚澤露剛要伸手去接,石雄卻直接將搪報搶了去,一看之下臉色大變,氣急敗壞的叫罵道:“李彥佐這個蠢貨!”
譚澤露風輕雲淡的拿起手邊的一個木盒子:“李彥佐劫營敗了?”
石雄瞪大了眼睛,一臉驚訝的言道:“正卿,你,你怎知······”
譚澤露又問道:“折了多少兵馬?”
石雄將搪報遞給譚澤露,語氣緩和了許多:“大概一萬,好在營寨未丟,殘軍還有兩萬多,尚可堅守”
“正卿,現在的局勢更危機了!我們······”
譚澤露將手中盒子打開,從其中取出一枚調兵魚符,沖馬車外大喊道:“福生,福生!”
策馬跟在馬車后的李福生聽聞召喚,趕忙策馬趕上來:“先生”
譚澤露將魚符遞給李福生:“去辦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
“找王宰”
李福生一愣:“啊?去哪裏找?我率軍去找?”
“你想的美!”
李福生聞言心中稍寬:“哦,我以為讓我率軍去,我······”
他的話還未說完,譚澤露便補充道:“你一個人去”
“什麼?!”,李福生與石雄皆是一驚。
石雄轉頭上下打量了李福生一遍,轉而向譚澤露言道:“正卿!派一人去找尋王宰大軍,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這,這能行嗎?”
譚澤露沒有回答石雄,轉而笑眯眯的對李福生言道:“福生,石將軍似乎對你不是很放心,笑你還是個半大小子呢!”
李福生聞言,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氣,漲紅了臉對石雄言道:“小孩子怎麼了?先生給我講過,甘羅當年十二歲還當使臣呢!哼”,言罷,李福生接過譚澤露手中的魚符。
譚澤露又從盒子中取出一根竹筒遞給福生:“按照上面的做,等回到長安,我一定讓懷璧給你做兩大盒糕點”
李福生重重的點點頭:“多加胡桃啊!”
“去吧,路上小心”
“嗯,我不在先生身邊伺候,請先生多加小心”,李福生鼻孔朝天望了石雄一眼,撥馬向東北行去。
“哎,你這······”,望着李福生遠去的背影,石雄還是忍不住言道:“正卿,他,他能行嗎?”
譚澤露伸了一個懶腰:“將軍可曾聽聞濰州大捷?”
石雄點頭:“知道,正卿神機妙算,一舉殲滅吐蕃逆賊尚思羅十萬大軍”
“率軍攻佔濰水城的,就是他了”
“啊?他,他······”,石雄又轉頭望向李福生離去的方向,驚的說不出話來。
譚澤露又從木盒中取出一枚調兵魚符:“石將軍,現在有一個任務要交給你”
“什麼任務?”
“救李彥佐”
石雄當即精神一震,拱手請道:“請正卿將麾下三千兵馬都交給我,我定破劉科逆賊!解王師危難!”
不料譚澤露卻搖頭道:“何須三千?五百精兵足矣”
另外一邊,潞州南的興安山下,李彥佐大營正在遭受猛烈的攻擊。
中軍大帳之內,渾身是血的李彥佐正在急切的來回踱步:“河南府的援軍到了嗎?到了嗎?”
一旁的李丕回答道:“沒有,還沒有”
李彥佐怪叫一聲,將擺在他面前的案幾掀翻:“五天了,已經五天了!河南府距離此處不過兩百里,爬都該爬到了!爬都該爬到了!!”
李丕退到了一邊,低下頭去不敢看李彥佐:“今日我又派了一批斥候出去······”
“派出去幹什麼?派出去幹什麼?他們要想救,早就救了!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少一個人,我們就少一份堅持下來的希冀!”
李彥佐又踱了幾步,轉而問李丕道:“營中還剩下多少能調動的人?”
李丕回答道:“能動換的,都派出去守衛營門了,再沒有一人一馬可以調動”
李彥佐慢慢的閉上眼睛:“我們還能受多久?”
李丕猶豫了半天,還是將已經到嘴邊的“一”字咽了回去。
就在此時,一名渾身是血,右邊肩吞已經被砍掉的牙將踉蹌闖進賬內,衝著李彥佐大喊道:“將軍,北門快守不住了,請將軍快發兵增援,否則,否則······”
“你北門可是有一萬軍士的!這麼快就守不住了?我要你有什麼用?!”,李彥佐向牙將咆哮道。
牙將極力辯解道:“北門有一萬軍士不假,但,但賊軍已經接連攻打了五天了,軍士們死傷慘重,現在能動換的,不,不到三千”
“但賊軍卻攻勢不減,我們,我們快撐不住了!”,牙將一頭磕在了地上,兩行熱淚滑落下來,點出兩滴辛酸。
一個踉蹌,李彥佐後退了兩步,慢慢抬起頭望向了軍帳頂:“現在還有兩人可調,還有兩人可調守營!”
“倉啷!”
李彥佐抽出佩刀望向李丕,李丕亦拔出佩刀,向李彥佐重重的點了點頭。
李彥佐扯下頭盔,端正的放在自己的坐席上,而後抓過擺放在一旁的盾牌,橫刀向北門跑去。
清風自帳外吹來,散落的帳內的一些紙張便被吹的四處零落。
其中有一張落在了李彥佐的頭盔邊,風再也吹不動一寸。
而這紙上,留有十四個筆鋒盛銳的大字,個個殺意凜然:“將軍交兵請多勝,莫讓忠骨埋他鄉!”
與此同時,在興安山下,距離李彥佐大營三百步的地方,有一座高木台,上面有一人跪坐在葦席上,面對李彥佐大營飲茶觀望。
此人書生意氣,白衣素袍,手執白羽扇,這正是劉科。
劉科將一顆干棗放進嘴裏嚼着,一邊嚼一邊問身邊的牙將:“都準備好了嗎?”
牙將回答道:“水渠皆已挖好,只待將軍一聲令下,便可決水灌賊軍大營!”
劉科將棗核吐出來:“鳴金收兵,決水”
“是!”
牙將傳令給鼓吏,鼓吏馬上就舉起大鎚,奮力敲擊銅鑼。
前線軍士聽聞鳴金聲,紛紛後退,而守營門的軍士也不敢去追,羽箭也早已耗盡,只得眼睜睜的看着敵人離去。
劉科拍了拍手,緩緩起身來,轉身向興安山上走去:“明天就回去收拾王宰!我倒要看看,還會不會再來一場大雨救他的狗命!”
劉科的話音剛落,興安山之西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進鼓聲,跟着旌旗樹立,人聲鼎沸,喊殺聲紛擾不斷。
緊接着,一將自林中策馬躍出,馬槊橫挑,一下子刺死了三名正在決水的軍士,其餘軍士見狀紛紛逃命。
來將追上去將這些軍士全部全死,轉而勒住戰馬,舉起血跡斑斑的馬槊對劉科喊道:“逆賊劉科!河南府五萬援軍已到!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來將身長九尺有餘,魁梧壯碩,鳳目虯髯,正是石雄!
劉科見石雄,先是一愣,而後遲遲不見石雄口中的五萬大軍前來,唯有遠處的鼓噪聲,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虛實。
劉科忙命鼓吏擊鼓聚攏將士,準備向石雄進攻,奪回決水點,防水灌淹李彥佐軍營。
但將士們剛剛攻寨受挫,他又鳴金收兵,軍心最是低落。而遠處又是鼓聲大躁,吶喊如雷,加之石雄本人氣勢凌人,已然將劉科手下的將士嚇壞了,他們根本就沒人聽從劉科的號令,紛紛向興安山上的營寨逃去。
石雄望着劉科往地上吐了一口痰,輕蔑的望着劉科言語了一句:“你的狗頭暫時先寄存在你的身上,改日我親自砍下來!”,說完,策馬大搖大擺向李彥佐大營走去。
劉科望着石雄的背影,氣的咬牙切齒,額角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但他又無可奈何,只得恨恨的返回興安山再做打算。
而這時,譚澤露已經行至興安山西九十里處。
他揭起馬車上的帘子,映着餘暉望向興安山的方向,小聲言語道:“后諸葛,哼,我倒要好好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