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五十七章
楚弈黯然的雙眸霎時又燃起光亮,忍不住咧了嘴角笑。
很快,他卻看到了姬家的軍醫抱着藥箱跑過來,喘着粗氣說:「楚將軍,公主讓我來給看看傷。」
楚弈:「……」
白高興了。
趙樂君就站在門邊,看到他瞬間就垮了神色,把上揚的嘴角抿直。在軍醫換過葯后,她才進去,伸手去接過已經在他胳膊纏了一圈的棉布說:「我來吧。」
楚弈抬頭,她側肩落着照進來的夕陽,柔和的顏色把她清冷的眉眼都暖化了。
她微微彎着腰,全神貫注地幫他包紮傷口。那樣的眼神和動作,讓他心頭淌過久違的暖意,身體也慢慢變成了最放鬆的姿勢,伸出另一隻胳膊,輕輕去圈了她的腰,把先前離去的原因誠實告知。
「君君,我把我母親從洛城接出來了。原本是要安置到別處,但她今日突然還是到了上郡……」
他正說著,突然胳膊一陣疼痛,讓他倒抽一口氣,止住了話。
他側頭一看,是趙樂君把他手臂上的棉布勒得緊緊的,本來裂開不嚴重的傷口,被一擠壓,血很快就滲出棉布。
楚弈:「……」
傷口迸裂,方才的止血自然是白費了。
趙樂君在看到那抹鮮艷的紅色后鬆開手,把腮邊碎發往耳後挽了挽,道:「抱歉,一時沒有控制好力度。我去把軍醫再喊來。」
腰間的手卻是一緊,被他箍得不能邁開腿。
楚弈抬着頭,想在她面容上尋找生氣或是厭煩的情緒,可映入眼帘的面龐再淡然不過。
跟他對上的眼眸亦平靜得如同一潭死水,任憑風雨也無法掀動。
他頓了頓,站起身,依舊擁着她說:「君君,我先前沒有跟你說,是不曾想她會到軍營來。我給她安排了別的地方……」
「楚弈。」趙樂君淡淡地打斷他,「她是你母親,你做何種安排都是對的,並不需要知會我什麼。」
以前是,現在亦是。
何況兩人如今是自由身,她沒有必要理會他母親來或者不來。
她手輕輕去推了他一下,他不為所動,嘆氣一聲,低頭詢問:「我知你心中還是在意……」
趙樂君不想跟他臉挨得那麼近,在他低頭的時候微微側開臉,再度堅持着自己方才地說法:「她留着洛城對你就是掣肘,你接她離開,人之常情,也是為人子該做的事情。你的做法沒錯。」
說罷,再去推開他。
楚弈不想鬆手,練武結束的姬尚禮就那麼大刺刺跑進來,喊了聲姑母就站在門口。
男孩兒一雙黑溜溜的眼睛就望着親密的兩人,趙樂君再度掙開,楚弈在那純潔和好奇的目光也抱不下去了,當即鬆開手。
趙樂君轉身去看侄兒,見他一頭汗,抬袖給他擦了擦,吩咐跟在後頭的銀錦:「去給公子弄些熱水來泡泡澡。」
然後就拉着侄兒的手越過楚弈,朝里去。
楚弈臉皮再厚,此時也不好再跟,說一聲他先去找老將軍,出了營帳。
銀錦讓士兵幫忙抬了水過來,趙樂君試過溫度,就讓侄兒自己沐浴,她走到外頭在木榻上坐下,看着從帘子縫隙鑽進來的霞光出神。
楚弈去見姬老太爺,頻頻走神,心不在焉的。
老人瞅出他的異樣,摸摸鬍子沒有過問,再商議了幾句,見他還這幅德行,就冷哼一聲:「你心不在這裏,還談什麼事,滾吧!」
老人說話向來不客氣,把楚弈說得臉皮發燙,連忙道歉:「是小子不是。」
等到從老人那裏出來,外邊的天已經全黑了,把頭髮絞乾了的姬尚禮正邁着小短腿跑過來。
見到他先彎着眼笑,喊他楚將軍:「你要回去了嗎?不是說在這兒用飯的,說好我分你雞蛋。」
姬老太爺聽到孫兒的聲音,撩了帘子出來就見兩人站在門前,淡淡掃了一眼楚弈,想到他還是希望孫女以後個能夠共進退的人,張嘴準備也讓他留下。
不想就聽到遠處傳來帶哭腔一樣的一聲阿兄。
謝星真是快被義母給折騰哭了,再也受不住跑來求助,跑得直喘。
「——阿兄,你快回去看看吧。義母說要給你做你愛吃的蒸肉,在軍營沒找到鮮肉,已經鬧了好大一會讓士兵去找,士兵解釋現在戒嚴不得隨意出城或者上山。義母就哭起來了。」
把那士兵都嚇得跪到了。
楚弈臉色一變。
還想留人的姬老天爺就冷哼一聲,摔了袖子就牽着孫兒離開,讓楚弈吃了一口涼風。
果然這個楚弈算不上良人,他那娘是什麼村野潑婦!
楚弈餘光掃到老人遠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離開。
才回到軍營里,就隱約聽到老婦人哭鬧的聲音。楚弈走近了,總算聽到老母親在哭罵什麼。
「我就是給我兒弄點肉吃補補,你們就在這裏推三阻四,那是你們的將軍,聽說還受傷了,怎麼都不盼着他好呢?」
那個士兵額頭都是汗,跪在那裏一句話都不敢說。
楚弈眉心突突的跳,三兩步上前,走到那個士兵跟前。
士兵眼前突然一暗,抬頭就見到自家將軍回來,惶惶開口:「將軍……我……」
在他惶恐中,被楚弈直接伸手給拉了起來,高大的青年神色鄭重地說:「跪君跪天跪地跪父母,男兒該鐵骨錚錚,不是你的錯,跪什麼!」
士兵心臟重重一跳,眼眶就熱了,被他一番話說得激動又慚愧。
楚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去干該乾的事情。
楚老夫人早在兒子回來的時候就收了苦聲,聽到兒子說那士兵沒錯,神色訕訕。
「弈兒回來了,這些人真的是……」
「娘,你跟兒子進來。」
楚弈丟下一句,率先進了營帳,楚母忐忑掃視一圈,看到周邊值守的士兵都神色古怪看向自己,忙轉身跟着進去。
一直站在她身邊的吳蓮娘也要跟進去,不想就看到楚弈站在裏頭,在她抬步的時候,目光凌厲地落在她身上。
她霎時就脊背發寒,宛如被惡鬼盯住了一樣,邁出去的腳步生生停頓,慌亂地轉身站回到門邊,避開那讓她頭皮發麻的眼神。
屋內只點了一盞油燈,搖曳不定,彷彿人大喘一口氣就能把這星火給吹滅。
楚老夫人早年常常在晚上熬着做衣服,眼睛一到晚上就模糊,微暗的光線讓她張嘴嘟囔一句:「怎麼連個燈也捨不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