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十七章
等姬尚禮穿好衣服,再抬頭去看另一端的楚弈,理了理袖子,對着他一揖禮:「楚將軍,方才失禮,你別見笑。」
小男孩兒一板一眼的,學着大人那樣說話,總算又顯出楚弈的存在。
楚弈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笑:「阿禮長高了。」
姬尚禮正要高興地說他不但長高,還學了本事,不想趙樂君此時說:「阿禮去給曾祖父問安吧。」
沒讓侄兒給楚弈多說話。
楚弈的心就又提來了起來。
姬尚禮點頭嗯了一聲:「好,那楚將軍你跟姑母說話。」
然後坐下,套上銀錦遞來的襪子和小靴子,給兩人施一禮之後往外小跑。
「嘉寧……」
「楚將軍想必軍務繁忙,將軍也請回吧。」
同樣不給他跟自己多說話的機會。
可楚弈怎麼會就此離開,他身子往前傾,想要伸手去握住她手。
趙樂君順勢就收拾桌案上的信,避開了。
他手落空,餘光卻是掃到信封上的一個名字。
——連雲。
兩個字讓他此刻的心情可謂是雪上加霜,那個人總是陰魂不散會出現在他們之間。
信里莫不是還寫了什麼,才讓她突然起疑自己。
楚弈手慢慢握成拳,血管在手背上清晰凸起。
「嘉寧,可是連雲又挑撥了什麼。和胡人議和,是必然的,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將士再繼續因為戰事有折損。關城剛剛收回,胡人士氣低落,如今是他們自己內部有內亂,所以我們可以一舉僥倖收復北地。若是逼得太緊,他們內部再扭成一根繩,那就是幾年的苦戰……」
「這些我比你都清楚。百姓受不起這樣連年征戰,但你有另外的打算也是事實。當然,我也沒有多高尚,一開始考慮跟你複合就是出於利益在前。」
趙樂君深吸一口氣,打斷他。
「可是楚弈,我若是不願意受牽制,我一樣會有辦法!」
一番話讓楚弈啞口無言。
他閉了閉眼,沉聲說:「嘉寧,我算計有錯在先,但複合一事,我絕不會退讓。」
話落,他站起身,不用她驅趕,就先行離開。
此時她正氣頭上,讓她緩兩日,他再來見她吧。
才轉身,後背就被什麼東西給砸了一下,悶悶地作疼,讓他往前踉蹌。
一個茶盞就滾落在他腳邊,潑在他衣服上的茶水慢慢滲透了外袍,濕了他的裏衣,化作涼意鑽入肌理。
他沒有回頭,仍舊是邁開步子,匆忙出了營帳。
趙樂君被他那股決意給氣笑了。
在楚弈狼狽走出來的時候,姬老太爺居然就站在門口,連同剛剛離開的姬尚禮。
方才老人說的那些話,轉眼一語成讖。
他把脊背挺得筆直,姬老太爺只是略略看了眼他鐵青的臉色,沒有再出言譏諷。
倒是姬尚禮圓溜溜的眼睛裏有着關切。
姑母跟楚將軍說的那些話,他不是太明白,但是他聽出來了,楚將軍說他錯了。
他突然就想起來,前不久曾祖父不讓他喊楚將軍姑父,就是因為楚將軍犯錯了吧,所以姑母不要他了。
他眼裏的關切就變成同情。
以前他惹姑母生氣,姑母也說過不理他的話。
楚弈原本還想跟姬老爺子全個禮,但是邊上男孩盯着自己的目光如同鋒芒,側頭就看到自己被可憐的眼神,再也留不住走得飛快。
在他完全露出背後的時候,還聽到姬尚禮低低說了聲:「楚將軍怎麼還淌了一身汗。」
是男孩子的疑惑的自言自語,卻讓他險些要一頭栽倒。
姬老太爺毫不給面子的放聲大笑,姬尚禮在笑聲中似乎悟了什麼——楚將軍是害怕他姑母嚇的!
真真可憐。
外頭的笑聲引起了趙樂君注意,才想要出去迎老人,就見到老人牽着侄兒走進來。
開口就問道:「你這是反應過來了?」
趙樂君抿抿唇,垂下眼眸,遮住暗淡的眸光請老人坐下:「外祖父一早看透了,卻瞞着孫女。」
「不讓你自己想明白,你怎麼知道自己心裏頭都裝了哪些人。」
姬老太爺一撩袍子直接坐下,大刀闊斧的。
趙樂君望着他洒脫的坐姿,心頭淌過澀意,低低地說:「我明白了又如何,總有人不明白。」
倒是和他坐姿一般的洒脫了。
姬老太爺欣慰地點頭,眼裏是慈祥地笑:「君君,你自小遭遇太多的變故,所以你總是小心翼翼的維護身邊人,想都周全了。其實,我們是希望你多維護自己一些,人總是要自己痛快了,才叫真的痛快。」
最淺白的道理從老人嘴裏說出來,趙樂君笑容明媚地道:「是孫女一時魔怔了。孫女不會辜負外祖父的苦心,確實就不該被動,不是他才會耍心機。」
楚弈離開后,給南胡人回了一封信,按着姬老太爺的意思,讓南胡單于到自己的地盤商議。
南胡將領得知,都紛紛勸阻:「您去了,萬一他們要設下圈套呢?可不是又任由他們拿捏,實在是危險。」
南單于沉思良久,把信往桌子一拍說道:「楚弈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你們派人傳信說兩日後的夜晚見面,我們出營要避開北部。」為了南胡還能更好的發展繁衍,他們絕對不能被北胡牽着鼻子走。
如今他們北部鬧內訌,他才不陪着北部的人送死!
他一錘定音,將領們也不能再說什麼了。
殊不知隔牆有耳,有人暗中把消息已經送給了北胡的大將軍。
北部的將領們也急了,有人朝竹子就錘了一拳,怒道:「南部這些個孬種,真要撇下我們,先和趙國議和。將軍,我們直接趁機會滅了南單于佔了地方算,難道我們還打不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