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5—何安想
雖然宋林也只是比陳楒出發早了一點,但是他們騎的是軍馬,而且他們趕路,也不住店不需要進店吃東西,用的是行兵打仗的速度。而陳楒,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沒有把自己的嬌生慣養體現出來,帶着小優也是一直趕路,這就導致了她們甚至比追兵還要快些,畢竟追兵要一邊趕路一邊搜查。
三批人距離相差不遠,但卻剛好遇不上。
後來,宋林的人因為遇到幾批殺手,有些人受了傷,走得也就慢了些,最後怕時間來不及,就一個人提前先到了雁城,只不過,到達時,城門已關,此時城外也有一些正準備往回趕的車馬,看來都是不知道會如此早就關城門的。
而陳楒,也在此時到了城外,看到緊閉的城門忍不住大罵:“怎麼這麼早就關了城門呀?太陽都還在半空呢!真是的,還是個大城!”
宋林聽到聲音,回頭一看,是一匹馬上的一個清秀公子說的話,但是,那聲音一聽,就是女子,就是,陳楒。
她怎麼來了?是因為自己才跟來的嗎?身邊也沒有看到侍衛,就不怕危險?
小優從馬上下來,把水遞給她:“公主,最近雁城不是有齊國的死士嗎?可能是混亂,便早早關了城門。公主,剛剛我們經過的地方有一家客棧,我們可以先過去歇着。”
那是離雁城最近的客棧了。
陳楒和小優進了客棧,宋林也跟着進了客棧。客棧人也很多,大多數都是要去雁城的人,大家都不知竟然會如此早關城門,都罵罵咧咧,又得白白花銷一筆費用,那掌柜安慰道:“這也是頭天才這麼早關的,說是以防外賊過來。不過,那齊國外賊,都是跟着那些個攻打他們的將軍鬧,這麼長時間了,只擄走了一個宋將軍,倒也不傷一個百姓,不怕不怕!”
“那是他們氣運衰,拿不出個人手來了。要不是宋家幾個將軍談和,那齊國還能有活路?現在這樣,恩將仇報。”一壯漢大碗喝酒,略帶醉意也什麼話都敢大着嗓門說出來。
陳楒和小優只要了一間房,宋林就在她隔壁。
夜裏,三聲長短不一的哨聲驚醒了宋林,這是他們軍中常用的暗號。宋林提劍,就在要下樓時經過了陳楒的房間,還聽到她在與小優說話,小優累得有氣無力應着,陳楒卻是精神,看着月亮吟着詩:“明月寄相思……”
最後,宋林還是沒有打擾她,準備明日進城之後再派人護送她回宮。
下樓,夏日月明星稀,即使不點燈也可輕易看到外面站着的一群人,不是他們軍中的裝扮,而是跟近日追殺他們的那一批人穿着一致,是白線綉着齊國圖騰的黑衣。
宋林心裏疑惑,他們怎麼會知道自己軍中暗號?難不成,自己的手下出賣了自己?
宋林望了一眼樓上,陳楒還未睡,希望她不要下來。他大步往外走去,步伐穩健沉着,目光幽淡,嘴角噙着冷冷的笑,一手握在劍柄上,走到門外,足尖一點,竟從他們頭上一躍而過往前面的林子飛去。
他要保證她的安全。
“追!”一聲令下,悄悄而來的數十個人紛紛跟着飛奔而去,帶來的聲響也驚動了陳思,開窗一看,果然看到數十個人奔入密林,然後一同樣裝扮的人走出,他沒帶面罩,陳楒一眼認出,竟是自己的二哥,只是,此時他眼睛森寒得堪比劍光。
只見他拿出一個火摺子吹了吹,抬頭看了一眼客棧的牌匾,便走了進來。
“小優,小優,我們出去看看。”陳楒想要搖醒小優,但小優實在是太累了,只是“嗯”地敷衍着應了一聲。陳楒見她太累,便把她挪到床上蓋上被子,自己一個人走出。
只是當她走出時,樓下已經着火了,她快速掃了一圈,已經沒有了二皇子的蹤影,她心裏悶了一瞬,怎麼,好似全世界都欺騙了自己,父皇母后和哥哥姐姐,他們到底都在做着什麼?他怎麼可以就這樣燒死一客棧的人?!
火已經愈來愈猛烈,她能明顯感受到了熱浪上涌,而且,他聰明地從樓梯燒起。她趕忙一邊大喊“着火了”一邊回到房間,用力搖着小優:“小優,小優,快起來,失火了,快起來。”
外面嘈雜一片,撲火的、驚慌地哭着喊着的、酒醉未醒破口大罵的都有,小優驚醒,慌亂地看了陳楒一眼:“公主,你沒事吧?”
陳楒拉着她就衝到門外,“快點,等一下火……”
火已經把一樓到二樓的樓梯燒毀,樓下已然是一片火海,二樓的人都只能往三樓上,而且,火勢已經勢不可擋地繚繞而上,陳楒又拉着小優回到房中,來到床邊,三樓,說高不高說矮不矮,重點是下面並沒有種什麼綠植,而是直接堆着大大小小砸碎的山石。
陳楒開始後悔沒有跟哥哥姐姐一同學武功了,因為父皇母后都捨不得自己辛苦和受傷,然後哥哥姐姐又會保護自己……陳楒甚至開始想,若是有來生,定要自己學,這樣就不用別人保護了。
就在陳楒猶豫不定時,隔壁房間一人“啊~”地給自己壯膽,然後一躍而下,再然後,呈一個“大”字趴倒在亂石之中,一動不動。
陳楒認出,這就是剛開始在樓下遇到的那個飲酒的壯漢。
“公主,公主,這不能跳啊,會死人的。”小優又急又怕,拉着陳楒的衣角哭出了聲。
……
那邊,宋林本就不想戀戰,那群人都武功極佳,雙拳難敵四腳,但幸好,自己輕功了得,於是便甩了他們。他耳朵尖,隔着很遠都聽到了客棧的呼喊聲,心想:壞了,他們果然還是非善類,估計是會滅口。
心頭一個冷戰,胸口狂跳不停,有些喘不過氣來,是害怕,是慌亂,是從未有過的不知所措。一慌亂,他的動靜也大了不少,那群人也發現了他,跟着往客棧那邊飛奔而去。
就在陳思想着被火燒死好看些還是跳下去死好看些的時候,宋林帶着溫柔的月光從窗而入,他幾乎不經思考,懶腰攬住陳思,又一手提起小優就從窗一躍而下,放下驚魂未定的兩人後剛想再次回客棧救人,那群黑衣人已經出現在了跟前。
為首那人看到陳楒,臉色當即凝重起來,他矇著臉,但那一雙眸里既有擔憂又有狠戾。
宋林拔劍護到陳楒面前,陳楒知道對方是自己的哥哥的人,反而沒有對他們的害怕,只是回頭一看,方才自己的房間,已經滿是火光,她腳一軟,攤坐在了一直軟在地上不住低聲哭泣的小優旁。
“只要你們放了他們兩個,任刀刃刮悉隨尊便。”他的聲音又清冷又強硬,他一個人要離開是可以的,可是帶上陳楒,而對方又是這麼多人這麼近,身後又是衝天火光,他覺得完全沒有把握。
他已經試探性地拉起陳楒的一隻手,對方既然可以滅口,那也應當不會答應自己的,宋林也不明白,為什麼還要說這句廢話。但若有定然護她周全之法,讓他走進火海甚至是千刀萬剮,他也絕對會照做。
陳楒拉着他的手藉著他的力站起,道:“二哥,你不會殺我的,對吧?”
見對面那人沒有反應,陳楒又喚了一聲:“二哥!”
“不會,二哥最寵愛楒楒了。楒楒乖,過來二哥這邊。”二皇子扯下蒙面的黑巾,親柔地對陳楒伸出手,“過來,楒楒,乖。”
“為什麼?”宋林猛然鬆開陳楒的手,踉蹌着退離了陳楒幾步,握着劍的手捏得緊緊的,面色陰鷙狠厲,卻又有些無措和茫然,以及痛心。
原來,一直以來追殺自己的,是穿着齊國衣服的寧國人,還是自己一直以來出生入死的兄弟,是自己一直以來拚死守護的皇族。
“沒有為什麼!”見他離了陳楒幾步,他迅速奪過旁邊弓箭手的弓箭,趁宋林還有些慌亂無措茫然的時候迅速拉開弓箭,毫不留情地往他射去。
陳楒瞳孔倏地睜大,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往他前一撲,在疼痛傳來之前,一口血腥先涌了上來,“噗—”
“楒楒!”宋林反應過來去抓那箭,但那箭已經快他一步插入了陳楒的胸口,陳楒倒在了他的懷裏。陳楒獃獃地低頭看,一隻羽箭正正插在她胸口,隨即胸口傳來一陣悶痛,又是一口鮮血湧上,從嘴角流了出來。
“楒楒!”二皇子雙手一軟,手中的弓落地:“楒楒。”
二皇子撲到陳楒跟前,想要從宋林手中接過陳楒,但被宋林一掌推倒在地,身後的見狀人慾動,二皇子抬手制止了,只是心疼地凝着陳楒:“楒楒,二哥在這,你疼不?不疼,不疼,哥哥這就帶你入城找人,找人救你,你會沒事的。”
宋林目光狠戾,一股煞氣直衝到眉心,若懷中不是有陳楒,他此時必定會發了瘋地亂刀砍死這個共同領兵大戰十多年的“兄弟”。
陳楒摸了摸宋林的臉,幫他摸去一些淚水,痴痴地看着他,勉力道:“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所以,宋林,看到我痛,你傷心了,對不對?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你,也心悅於我,對不對?”
“對,對,我愛你,我心悅於你,在荷花池中,我便已經心悅於你了。楒楒,你會沒事的,我們還沒成婚呢,楒楒,你會沒事的。”宋林本是女子,女子易哭,她卻不易,因為她早已見慣了生死離別,但此時,她哭成了一個女子,那樣憂傷,那樣無助,那樣凄婉。
陳楒煞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又側過身子去拉住一旁的二皇子的手:“好哥哥,你的手,也好涼。好哥哥,放了他,好不好,放了他,楒楒想要的,你從來都會,給我的,對不?”
“對,楒楒,只要你好好活着,哥哥什麼都給你,都會給你的。來,哥哥這就帶你進城,帶你去找郎中,你會沒事的。”二皇子的眼中也早已濕潤,自己最寵愛的妹妹,被自己一箭射死,那種悲痛。
他說著就要抱過陳楒,但被陳楒伸手一拒,她已經覺得自己渾身除了痛就是累了,她扯了一個淡淡的笑,一手抓着宋林的手,一手抓着二皇子的手:“哥哥,替楒楒護住他,楒楒會——”
她已經,沒有力氣說完這句話了,宋林深深地凝着她緊閉的雙目,近似於貪婪地摸着她的臉。二皇子扔開他的手,抱過陳楒,頭也沒回地帶着人離開。
宋林沒有跟上去,手還保留着抱她的那個動作,沉默半晌,忽然“呵!”地輕輕冷笑一聲,身後的客棧已經燒得倒塌,熱浪一陣接着一陣,她臉上汗水和着淚水,嘴角生生吐出了一口血,虛弱地往後一倒。
……
宋家長子、次子皆被齊國死士所殺,宋老將軍忍痛請纓滅齊。
寧國三公主身患頑疾身亡,舉國悲歌。
多年後,有人發現,雁城外的一片山頭種滿了楒,花開時,彷彿萬千蝴蝶在綠葉枝頭飛舞,只不過那林子的主人是個古怪的男人,整天板著臉對着那些樹自說自話……
“若有來生,楒楒,不管性別如何、身份如何,我只求留在你身邊,護着你就好……這是我怕欠你的,也是因為,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