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姑蘇歸去
風流富庶的姑蘇，富商閶門聚集，即使是夜半時分，夜市依舊是燈火通明。城西的護城河旁，長着一株極美的柳樹，不知是什麼年份種下的了。
浮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一旁的小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也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睛裏淚汪汪的。
眼前是一個姿態嫵媚，卻十分柔弱的女子，她眼裏帶着無限的悲哀，喃喃說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我就知道他不會不回來見我的。”
浮萍很同情她，以前看過的戲本里有很多類似的開頭，可是基本上都是圓滿的。而眼前她所看到的真實的故事，卻是這麼的百轉愁腸。她道：“阿離，如今你心愿已了，可有後悔？”
那個叫阿離的女子笑着搖搖頭，蒼白的臉上洋溢着往日短暫的幸福。
“不悔。一直都不後悔。”說罷，她的身體慢慢地消失，一點點消散入那棵無名柳樹里。
小娃不解地問道：“姐姐，為什麼她不見了，她是妖還是鬼啊？”
“不是妖，不是鬼，她只不過是阿離生前的一點執念。阿離可能太想回家了，於是這點殘念便翻山越嶺回到了姑蘇，回到了她最熟悉的地方，時間久了，漸漸就忘記那些痛苦的事了。如今，她心愿已了，自然不必留念於這個世界了。”
小娃一邊收拾着桌子，一邊繼續問道：“那葉御呢？為什麼他的殘念沒有回來？”
浮萍嘆了一口氣才說道：“哎，那道士用了收魂碗，葉御的魂在那碗裏呆不夠一個時辰，就連我，說不定也只能待上七天。那是個好東西，有機會我們去蜀地把它弄了來。”
小娃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搖頭道：“不要，我可不想遇見沒有臉的女鬼，太可怕了。”
浮萍和小娃拿着東西往客棧走，浮萍笑道：“那女鬼不可怕，她是最善良不過的孩子。小娃，不是所有可怕的東西都不善良。”
小娃似懂非懂地問道：“那她為什麼還要嚇阿離，而且，為什麼她身上沒有肉了，全是血？”
“她是個可憐又善良孝順的人，第一次來昆崙山找王母娘娘的時候，說她叫三娥。是篯鏗，也就是你們所傳說的彭祖的女兒。三娥本是有仙緣的人，但是因為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父親老死，便來求王母。可是這世間，違背天道，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她用她的血肉來奉養自己的父親，到最後，身上連一塊完整的肉也沒有。世人都說彭祖長生是因為修道，其實他們不知，彭祖活了那麼久，不過是因為有人用血肉替他維持壽命。三娥是想幫阿離的，她把阿離困在自己的夢中，是不想阿離被那道士發現。唯有這樣，阿離才能活下去。哎，王母誠不欺我啊，這世間還是痴兒多。”
浮萍說完后似乎想起了很久遠的事，沒有再接著說下去，只是牽着小娃向前走着，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應該快要天亮了吧，月亮已經落下去了，太陽剛冒了一點點的頭，只是依舊被烏雲籠着。小娃不由覺得有些冷，只好拉緊了浮萍的衣角。
等回到客棧以後，小娃和浮萍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等到要睡覺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小娃和浮萍都睏倦地緊，連被子也沒來得及蓋在肚上，便東倒西歪地睡著了。
待兩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了。浮萍領着小娃在店裏隨便吃了吃點心，便又回去房間裏呼呼大睡。
小娃無奈地替浮萍扇着風，等浮萍睡着之後，還頂着大太陽去找賣冰的商人買了好些涼涼的綠豆水。
只不過，等她到了客棧，那綠豆水卻已經熱得差不多了。小娃十分沮喪，只好氣懨懨地回到了房間，卻見浮萍依舊醒來。此時正在床頭翻看着傳奇小說，小娃忍不住抱怨道：“姐姐，你看這綠豆水都熱了，這天氣也太不是人過的了吧。”
浮萍噗呲一聲笑了，接過她手中的綠豆水，一飲而盡。浮萍愜意地說道：“這綠豆水還真是清涼解暑呀，小娃，你有沒有喝？”
小娃點點頭，仰着粉嫩的胖嘟嘟的小臉道：“嗯！我買的時候就忍不住喝了兩大碗呢。”
浮萍哎呀一聲搖頭嘆道：“哎呀，我以為小娃是專門這麼熱的天為我去買冰水呢，原來是自己饞了。”
“姐姐，我本來是真的想只給你買的，可是天太熱了，我就沒忍住自己也喝了。”小娃委屈地答道。
浮萍掩嘴笑道：“哎呀，沒關係，今晚上我們要是掙不回這三碗冰水的錢，你就自己想想辦法。給這家客棧的店主做雜役也行，或者，找個俊俏的小公子，以身相許也行。”
小娃嫩藕般的小臉被浮萍的話氣得通紅，但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反駁，只好上床去背過身躺着。
“生氣了？小娃，你不要這麼小氣嘛。”
小娃氣憤地說道：“明明是你小氣！”
“我這不是擔心我們的生意無人問津嗎？別生氣了，開個玩笑，我怎麼捨得讓我的小娃離開我呢。作為補償，你要不要聽聽綠豆妖的故事？”浮萍討好地說道。
小娃驚道：“綠豆也能修鍊成妖？”
浮萍掩嘴笑着，“當然了，除了人，萬物皆可為妖。”
小娃繼續震驚道：“那我們剛剛喝下去的綠豆水。。。。”
“說不定是綠豆妖的屍體哦。”浮萍眨巴着眼睛，一臉玩味地笑道。
小娃啊地一聲，大叫道：“浮萍，你有沒有點道德啊，竟然講這麼殘忍的故事。”
浮萍略帶幾分委屈，“我這不還沒講嗎。”
“你以後都不要講關於可以被吃的妖怪的故事了，太殘忍了。”小娃義憤填膺，小臉氣鼓鼓的，看上去可愛極了。
浮萍笑道：“好吧，那我講一個菜刀與菜板的故事。”
小娃滿臉寫着問號，一臉看傻子一樣地看着浮萍。
浮萍無視她的眼神，接著說道：“大約是漢朝，一位賣肉的屠夫家裏，有一塊菜板成了精。也不知道是為什麼，這塊菜板詭異地愛上了每日都砍自己的，還沒有靈識的菜刀。菜板愛菜刀到了一種瘋狂的程度，它總是幻想着，等菜刀和自己修成了妖，就一起雙宿雙飛。可是，還沒等到那一天，就在一個普通的午後，屠夫不小心砍肉太用力，菜板就被菜刀攔腰砍成了兩節。那菜板精就這麼活生生地死於非命。哎。”
“姐姐，你不要說了，我再也不會聽你講故事了。”小娃一臉冷漠。
仙女一般的浮萍姐姐，怎麼偏偏講起故事來像后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