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元寶山中,金山寺外
不過,白子夜的心態很平和。
對於他來說,《憐花寶鑒》是自己人生第一個不勞而獲的彩頭,本身就是天降餡餅了,不應該苛求太多。
天上掉餡餅已經很不錯了,難道還想掉金餅?
那可是會砸死人的呦!
白子夜穩定了思緒,再次進入觀想之中。
這一次,他的意志高度集中,雖然依舊控制不住發出羞恥的聲音,但注意力卻再也沒有分散過。
意識宇宙中,那道血珠紅光穿過一顆顆行星一般的隕石,最終游進了星圖巨人眉心位置、一個黑洞一般的旋渦里。
與此同時,白子夜只覺得心曠神怡,全身出了一層細細的熱汗。
第一頁觀想完畢,他翻開了第二頁。
第二頁觀想完畢,他翻開了第三頁。
三十六頁圖譜,其中有些姿勢難度極高,如猿抱樹,如野馬躍,如猛虎騰,如龍宛轉,如燕翻飛,如海鷗翔……
好在白子夜從小上山下河野慣了,雖然看起來並不強壯,但身體素質和柔韌性不是一般的好,勉勉強強的也都能完成。
全套觀想做下來,在發熱出汗之外,白子夜發現自己的身體似乎還有了些奇妙的變化,這些變化說不清道不明,但確確實實正在發生,而且是好的變化。
他打算再來一遍,卻發現沒辦法再次進入狀態,無論怎麼觀想,意識宇宙中,那星圖巨人體內都不再有血珠紅光生出。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狀況。
也許一天只能觀想一次,不能太累着了吧!
雖然他一點兒也不累,反倒是精神奕奕,但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折騰了大半夜,窗外月明星稀,遠處卻已經有第一聲雞鳴傳來,白子夜一點睡意也沒有,乾脆起床穿衣,帶上房門出了白家小院。
……
白家小院不遠處,有一座三峰相連、兩邊低中間高、兩邊尖中間圓的大山矗立在夜色中。
大山原名元寶山,十分形象,也很富於鄉土氣息,中峰有一千零八十級殘舊的青岩石階,石階盡處,還有一座無名寺院。
當然,自從安平鎮大肆開發以後,元寶山這個名字就被強行改成了金山,山上古色古香的無名寺院也被修葺得金碧輝煌,並掛上了一個“金山寺”的牌匾,整日裏香客不斷香火不絕。
白子夜不知道沿海那個被蹭熱度的金山是不是有和鎮裏眉來眼去或者對簿公堂,但法海和白蛇一定是沒有的。
因為無聊的時候,他經常會帶上白小茶或者其他小夥伴爬元寶山摘松針給爺爺泡水喝,寺里也進去過幾次,並沒什麼出奇的地方。
今天,白子夜就準備聊發少年狂,夜登元寶山。
山道上很安靜,偶爾有一兩隻早起的鳥兒從兩旁樹叢中飛過,翅膀扇動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清晰。
在這樣的環境中行走,白子夜恍恍惚惚有了一種和大山共一體、與天地同呼吸的感覺。
等他一邊細細回想着這一晚上發生的事情,一邊輕快地爬完一千零八十級台階的時候,卻發現金山寺外、古木深處,好像有人影在其中晃動。
雖說金山寺日益繁華,但主要是香客們節日中前來上香、遊客們白日裏上來遊玩,這個時候是凌晨,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除了自己,誰還會跑到這裏逛盪?
莫不是那些外來的飲食男女,突發奇想來這席天幕地的山野荊棘中較量體力?
白子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藉著樹木的掩映悄悄地往那個方向移動。
等他走到一定的距離,趴伏在一株大樹后看清了場面,才發現自己猜錯了。
那裏沒有什麼成雙成對的野鴛鴦,只有一個人,一個僧人。
那僧人一雙布鞋、一身灰衣,下顎一把長須很是飄逸,年紀看起來已經不低,但身材健壯挺拔、精神健爍,和常見的僧人形象大不一樣。
灰衣僧好像是在打拳。
白子夜看了一會,發現他打的,似乎是現在社會上和各種影視作品中很是火熱的八極拳。
崩、撼、突、擊……
挨、膀、擠、靠……
灰衣僧鷹視虎顧,腳下生風,打拳動作剛猛暴烈,每一次出拳、擊肘、踢腿,身上都會有噼啪聲響起,像鞭炮炸開一樣。
而且,即使離着這麼遠的距離,灰衣僧每次跺腳,白子夜都能感覺到地面傳來微微的震動,想來力量極大。
但他仔細看去,灰衣僧腳下的沙土並不四散飛揚。
他的動作好像能夠形成一個古怪的力場,一旦沙土被震起、或者向外飛散七八厘米,就會被牽引回來、彈壓回來,像是被一個無形的氣罩罩住一般。
灰衣僧打了一會拳,突然“嘿”的一下,吐氣開聲,如雷炸響、如箭離弓,側身朝着一株大樹疾靠過去。
撲簌簌……
那株合抱粗細的大樹一陣抖動,掉落無數枯葉。
鐵山靠,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鐵山靠。
白子夜直接看傻了眼!
鐵山靠完畢,白子夜以為灰衣僧會收拳,沒想到他又拉出一個太極架子,打起了太極拳。
白子夜看得更加仔細。
他發現,灰衣僧所打的太極拳,並不是老頭老太太們公園健身的那種樣子,軟綿綿的晃動、慢騰騰的畫圓,而是有松有緊、有快有慢。
有時候,他全神貫注盯着自己的手指,慢悠悠的將手伸出去,卻突然間五指一合,像是在水裏捉了條泥鰍一般快速收回……
有時候,他的兩手正在畫圈圈,卻猛然發力一振,手臂便如扭束成棍的濕布一般甩了出去,空氣中響起一道牧羊人甩鞭似的炸響……
有時候,他懷抱半圓、身體輕晃如柳絮在風中起伏,腰胯卻驀然一抖,像是要將僧衣上沾染的凡塵全部抖掉,一片樹葉竟被彈開老遠……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不停遊走,腳下的步子總是以弧形、圓形、半圓形平擦着地面趟出去、蹭出去,一動一靜、一出一收、一來一往之間,他全身灰衣鼓盪,居然有一種奇異的力量美感。
白子夜看得忘記了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灰衣僧的動作終於停了下來,雙手像是捧着個皮球一樣從腰部緩緩抬起,抬至眉心之後卻突然一翻、猛地向下一按。
在這個過程中,他先是長吸了一口氣,卻隨着下按的雙手驟然一吐——
“嘶”的一聲,白子夜清楚地看見,灰衣僧的口中吐出一條長長的白氣,像是一隻離弦的利箭。
如果不是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裏,白子夜一定會以為,灰衣僧絕對是個躲在元寶山上吞吐月光進行修鍊的老妖怪。
而這個時候,已經收了拳架子的“老妖怪”有意無意的朝他這邊看了一眼,隨後拂了拂僧衣,就從另一個方向轉出了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