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切為了喬納森
鄧恩看了一眼幾個高談闊論議論的冒險者,發現說話的是一個看看上去二十多歲的青年,他身材不高,穿着一套鎖甲,有着一頭黑色的頭髮,臉上帶着溫和的笑容。
青年注意到鄧恩的目光,轉頭沖他笑了笑,他轉頭的時候,露出了左耳,上面有一顆淡紅色的耳墜。
鄧恩點點頭,收回目光,陷入了沉思。
老喬納森是怎麼在冒險者公會挂名的,鄧恩並不清楚,老騎士也沒說過,或許說過,但那部分記憶可能有着損傷,所以無從得知。
現在回想起來,鄧恩卻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公會的五位執掌者,是靠什麼坐穩的位置?
這時候,老約翰轉身走上樓梯,淡淡說道:“跟我過來,既然你來了,那無論如何,我都會給你一個答覆。”
彷彿他走下來,只是為了當眾訓斥老友兒子。
果然讓那名冒險者說中了。
鄧恩很清楚,自己一旦被貼上一個別有所圖、不孝之子的標籤,那麼,哪怕老約翰做一些很過分的事,別人也不會同情自己,反而會拍手叫好。
輿論可以殺人。
心中怒火跳動,鄧恩決定修改一下原本的計劃。
“是真看不慣過去那個鄧恩,想替死去的老朋友教訓一下;還是想想趁火打劫?讓我來驗證一下吧,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冷冷的看了一眼看熱鬧的人群,鄧恩意識到,一味忍耐並非上策,現在退讓,被貼上了標籤,以後要花費更多精力才能摘掉,何苦呢?
威廉走了過來,想要帶着他上樓,但鄧恩搖搖頭,後退了一步。
他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說道:“約翰叔叔,有什麼提議就在這說吧,我想,作為喬納森的好朋友,你不會讓我吃虧的,不是嗎?”
威廉愕然,繼而露出笑容,站在原地。
約翰·弗爾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臉,漠然說道:“跟上來,鄧恩,你不會想讓我在這裏讓你難堪的。”
可惜,鄧恩的腳像生根了一樣,紋絲所動,他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有這麼多人做見證,就算我再怎麼動歪腦筋,也沒機會趁虛而入,如果您是我父親的好朋友,在這裏公佈消息,不正好體現了您對他的情誼么?”
約翰·弗爾眯起眼睛,眼縫裏閃爍着名為危險的光芒,他看着鄧恩,像是在審視着獵物——這位老林管員箭法不錯,是個好獵手。
鄧恩感到了壓力,這或許來自年齡和人生經歷上的差異,但怒火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差距。
“很好!”見鄧恩毫不畏懼,約翰·弗爾用輕蔑的語氣說,“我有些小看你了,不知道誰給了你膽子,讓你敢這麼和我說話,或許你以為這是談判技巧,但在我眼裏,你除了是喬納森的兒子之外,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甚至不如街上的乞丐!小聰明不會為你帶來幸運,你還有機會,跟我過來,我不會說第三次!”
鄧恩聳聳肩,故作輕鬆的道:“算上您說要‘給我答覆’那一句,那麼您已經說了三句。”他還是紋絲不動的站在原地。
看熱鬧的人有些意外,在他們的印象中,鄧恩十分畏懼老約翰,現在居然敢連續拒絕對方的提議,而且看這氣氛……真的有好戲要上演!
他們興奮起來。
約翰·弗爾的臉色卻難看起來,他又要說話。
“為什麼不呢?”微笑的威廉忽然開口,“也許在這裏宣佈更合適,基納家族是我們的朋友,一個合適的場合,有助於消除我們之間的誤會。”
鄧恩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個與老喬納森關係稀疏的吟遊詩人,會站在這時候在自己這邊,但無論如何,威廉的表態對自己有好處,要知道,在大庭廣眾之下,謀奪他人財產的事,難免會被人詬病,從而增加變數,老約翰也不會不例外。
約翰·弗爾的臉色越發陰沉,被他盯着的鄧恩頭皮發麻,感覺像是被一頭野獸鎖定了。
看熱鬧的人更加興奮了,他們竊竊私語,平時都是公會的人看他們的熱鬧,好不容易能看到公會幾位掌權者明爭暗鬥,怎麼能錯過機會?
“很好,”當鄧恩額頭浮現冷汗的時候,老約翰終於又出聲了,“出於對喬納森的尊重,我可以答應你的無理要求,但這會讓你失去弗爾家族的友誼。”
鄧恩鬆了一口氣,旋即暗暗冷笑,從老喬納森的情況來看,弗爾家的友誼不僅沒用,甚至還是個隱患,自己一點都不稀罕。
接着,約翰·弗爾用淡淡的語氣宣佈了他的決定:“我會給你一定的補償,我指的是弗爾家族會給你補償,具體的清單還在擬定,晚飯前可以拿出來,保證會讓你滿意,相應的,你要在轉讓‘冶鍊權’的契約上籤上姓名,這不是什麼難事,這樣,你可以得到一大筆錢,而我則能確保喬納森一輩子的心血,不會毀在他不成器的兒子手上,這是我現在唯一能為他做的事了!”
鄧恩心裏泛起了濃濃的厭惡之情。
無恥!
能將威逼強奪說的這麼冠冕堂皇,良心得黑到什麼程度?
真想保護喬納森的遺產,避免讓不成器的兒子糟蹋,為什麼不去營救諾亞?反而趁着那位優秀的老友之子昏迷不醒時,威逼利誘自己這個有名的敗家子?
鄧恩越發憤怒和厭惡,但他已經意識到了,這個所謂的“冶鐵權”,就是老喬納森的底牌,也是基納家族的立足根本,光聽名字,就知道涉及了法律,難怪老約翰要鬧這麼一場戲。
想到這,他也用輕蔑的語氣笑道:“這麼看來,就算我不來,弗爾家族的人也不會去拯救老友昏迷不醒的優秀兒子,而是要從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手上、從老朋友繼承人的手上,奪走……哦,我是說,‘保護’老朋友一輩子的心血!”
他在“保護”這個單詞上咬了重音。
果然,事情一旦被擺在桌面上,撕掉了光鮮的偽裝,呈現在眾人面前的,就是赤裸裸的醜惡。
“果然是要搶奪老喬納森的家產,嘿,這老傢伙平時可自詡守序,真夠虛偽的!”
“這並不令人意外,可惜的是,居然是弗爾家族先動手,喬納森對老約翰可是沒得說,結果人一死,他卻第一個站出來了,還擺出那麼一副模樣,真是將無恥演繹出了新的高度!”
“怎麼說呢,卑劣的人總是活得很好,不是么?”
‘“我們都猜到有人會動手,但沒想到的,是那個看起來最友善的人,真是諷刺,不得不說,約翰是個很好的老演員。說起來,今天的鄧恩有些不一樣,過去他可不敢這麼和老約翰說話,勇氣可嘉,這小子或許上不得檯面,可比起虛偽的老約翰,看着卻順眼多了。”
“我從未見過……好吧,見過很多次了,但老約翰的無恥,還是能排得上名次的!”
……
冒險者們看向約翰·弗爾的眼神有了變化,嗡嗡的議論聲讓老約翰有些煩躁,他冷冷的看着鄧恩,已經把這個老朋友的兒子恨上了。
“真是個貪得無厭的傢伙,該死的!如果不是男爵那邊有動作的話……”
他恨恨的想着,如果不是這麼多人看着,老約翰立刻就想一拐杖,打在鄧恩那張令人討厭的臉上!
他突然發現,有些看不懂這個小子了。
過去從自己手上拿走兩枚銀朗克,都會讓這個小子心滿意足,現在自己給出了明確的承諾,可對方依舊沒有動搖的意思。
現在,他必須要想個辦法收場,至少要不能繼續留在這裏,這對弗爾家族的名聲太不利了!
咚咚咚!
突然,樓梯上傳來腳步聲,隨即,有一名英俊的青年走了下來,他穿着白色的緊身毛衣,手裏提着一個皮箱。
鄧恩認識這個人,他是約翰·弗爾的兒子,也叫約翰,為了和他父親加以區分,被人稱為‘小約翰’。
小約翰很少和鄧恩講話,可等他走了下來后,卻直接來到鄧恩面前,露出了一個鼓勵的笑容,然後打開了箱子。
箱子裏擺放着三根試管,充斥着猩紅色的液體。
因為離得夠近,鄧恩能看到液體中有點點光輝,像是誰撒了一小撮金粉在裏面。
周圍則傳來一聲聲倒吸涼氣的聲音,連威廉都露出了詫異之色。
毫無疑問,冒險者中有很多識貨的人,詩人威廉更清楚這三根試管的價值。
“喬納森叔叔的事,我非常傷心,但最要緊的是拯救諾亞,這三瓶治療藥劑是公會裏有限的存貨,魔葯有價無市,值多少錢,不用我說你也能想像,帶上它吧,去救諾亞,這也是為了讓喬納森叔叔安息,其他的事,等你回來再說。”
小約翰的話很誠懇,讓不少人心生好感,尤其是和他的父親有了對比之後。
可鄧恩心裏卻“咯噔”一聲,想要罵髒話!
他雖然不知道三管藥劑的來歷,但從名字上也能猜出大概效果、猜得到這東西的價值,就更能體會到背後的險惡用心。
想想看,孤身一人,帶着珍貴的、被無數人窺視的寶物,離開家鄉,前往另一座城鎮,偏偏這個消息被無數冒險者知道了,會有什麼下場?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無數只餓狼已經磨着爪子,等待自己出門了!
越珍貴,越要命。
鄧恩不動聲色的轉動眼珠,入目的是一張張充滿了慾望的面孔,那些冒險者幾乎要把“想要搶劫”這幾個詞寫在臉上了。
暗嘆一聲,鄧恩又看向弗爾父子。
小約翰淡淡的笑着,表情帶有一絲倨傲,他的個頭很高,不用站在樓梯上,就能居高臨下的看着鄧恩。
老約翰的臉色不再陰沉,而是一臉欣慰與得意,瞧瞧,他有一個好兒子,尤其是和喬納森的兒子比起來,更顯得自己的兒子出色。
毫無疑問,拿出魔葯的主意,出自小約翰的手筆。
他的這個舉動,一下子就讓鄧恩的處境變得危險起來,還真是巧妙啊。
“讓約翰當眾表態,這是你的選擇,那麼,這樣的情況,你要怎麼應對呢?”威廉還是站在原地,他看着鄧恩,心裏想着。
鄧恩收回目光,朝小約翰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將背上的包裹解了下來。
“事實上,我這次過來,不是來求助的,而是要和公會做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