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毒瘴谷鹿清降異獸 野人山群魔赴成都(上)
()第九回毒瘴谷鹿清降異獸,野人山群魔赴成都(上)
半月論道,讓鹿清真正了解到了何謂“千年老怪”。
無論是言談舉止、學識氣度,哈哈老祖都與蜀山中常見的那些妖邪迥然不同,而他關於天道善惡的理論,更是讓鹿清重新思考起曉月禪師所謂“正邪不能並立”的說法,那是峨眉小輩弟子們出山行道,斬妖除魔時的招牌言論,乍聽上去,似乎並無問題,可是如書中赤身教主鳩盤婆、紫雲宮三女等人,雖然所習並不正宗,可是難道真的就要承受形神俱滅,萬劫不復的下場么?又或者,只有像天狐寶相夫人那樣投靠峨眉才能換來一絲生機?
天道昭彰,一以貫之,善惡生死,何人評判?!
鹿清在這半個月裏,只是和哈哈老祖在洞中參禪,並沒有學習《都天魔經》中的法術,也沒有吃一口食物,喝一杯水,整個身體彷彿石化在了蒲團之上,滿腦子都是善惡之辯。
“好了,你也休要落入言栓,中了魔障,且去外間休息,三日後再來!”
最後,還是哈哈老祖下了逐客令,才將鹿清從沉思中超拔了出來,走出長狄洞外,刺目的陽光讓他甚至有些難受,鹿清肩膀輕搖,玄譚劍化一道白光飛起,他竟是獨自在樹林中練習劍術來。
鬱積了如此之久,鹿清這會兒運用起飛劍,不免意興激烈,但見得一道白光神龍矢矯一般在茂密的林中飛刺穿行,將無數枯黃的落葉捲起,漫天飛舞,中間夾雜着枝葉脆裂折斷之聲,令人不由感慨起秋意蕭瑟之景象。
“鹿清!”
背後一個男子聲音響起,回頭一看,卻是火氏三兄弟中的老二火無量。
“火師叔!”
這三個蠻子在之前毒瘴谷之行中給他留下的印象不壞,這會兒鹿清也是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禮。
“看你神色,似有苦悶,何不去我峒中坐坐,豈不比一個人在此練劍有趣?!”
“也好!”
鹿清正要找人說話,聞言點頭便同火無量一起來到留人峒左寨中,那些男女老少見到鹿清,認出是除害報仇之人,紛紛歡呼雀躍,雖聽不清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可是滿臉的興奮愉悅之情着實讓人感動。
火無量笑着揮手勸退眾人,剛剛帶着鹿清要走進樹洞居所,還未安坐,卻聽見外頭百姓齊齊的發一聲喊,原本一碧如洗的皎皎青天,霎時變得灰暗,抬頭一看,一個赤髯白髮的矮小道人正御劍而立,手中捧着一個紋路斑駁的瓷壺,壺口衝下,飛出百丈黑絲,將滿寨天空幾乎遮住。
“來者何人?!”
火無量高喝一聲,與鹿清各自放出劍光,只見一白一藍兩道長虹飛舞迎上,不過數尺,就吃那黑絲層層纏住,光華也漸漸變得暗淡,原本斷金切玉的刀劍居然無法割斷這些看似薄如蟬翼的黑絲,火無量知道妖法厲害,又見峒中百姓只要被他黑絲纏住,不過片刻,各個軟倒在地,不知死活,心中愈發著急,長嘯連連,似是求人援助。
果然,轉眼間又是三道藍光飛來,緊接着便是大片火焰漂浮在黑絲之上灼燒起來,火無量見是火魯齊和火修羅兄弟之外,另有一個帶着火焰冠的瘦臉道人,一邊指揮劍光,一邊正搖着一個葫蘆放出火焰來燒那黑絲,正是哈哈老祖門下的另一位師兄赤焰道人。
火無量心中大喜,正要招呼眾人合力對敵,那矮道人突然大喝一聲,一震手中瓷壺,那漫天黑絲突然收縮起來,化為一張巨網,不僅火焰飛劍俱都無功,連火氏三兄弟、赤焰道人以及鹿清五人都一併被網羅在內,無論如何掙扎,只是無用。
那道人心中得意,指着鹿清眾人說道:
“爾等小輩,用何手段偷襲害我師弟性命?!今日貧道要把你們挫骨揚灰,以銷心頭之恨!”
正說話間,卻見遠處長狄洞方向,兩道銀色劍光電射而來,背後還擁着一團黃雲,速度奇快,那道人一見黃雲,早已認出來歷,竟是輩分還在自家教主之上的哈哈老祖,知道此老厲害,不敢怠慢,將漫天黑絲盡量放出攔在空中,自己則網着鹿清諸人急急向山中逃竄。
原來,這妖道乃是竹山教長老樂恆,與之前的房言師出同門,平素又是莫逆之交,之前房言曾請他一併前來野人山收服一樣異寶,偏他有事,未曾同來,十數天後,樂恆回到教中,卻見到三支本教飛劍從空而來,收下一看,正是房言所有,這些飛劍乃是教主親賜,若不是劍主遭了毒手,絕不會無故飛回,樂恆心知不妙,當即帶着兩個妖徒飛往野人山。
也是湊巧,樂恆剛到野人山,便遇上了幾個留人峒的蠻子,一番恐嚇拷打之下,便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乃是被哈哈門下的幾個弟子所殺。樂恆本是竹山教有數高手,雖然震於哈哈威名,卻並不願意就此罷手,這才逼問出留人峒位置,殺了那幾個蠻子,悄悄飛來,又正遇上火無量和鹿清回峒,與蠻子所說仇人模樣相同,當即施展自己平生最得意的法寶――空竹羅,將前後趕來救援的五人一網打盡。
此物乃是樂恆采雲南黑沙湖邊毒龍竹乙木精華所煉,堅韌無比,尋常飛劍法術根本難以傷害,一擊得手之下,樂恆更覺得對手本領一般,絕不可能勝過房言,待看到長狄洞黃雲元神和那另外兩道劍光,才知道哈哈老祖畢竟名下不虛,連忙飛身逃遁。
那鹿清等人被裝在黑絲網中,擠擠挨挨,渾身無力,正在愁急犯難之時,那赤焰道人突然哎呀一聲,似是想起什麼,從懷中摸出一枚細細的銀針,念動咒語,只見那銀針化成一溜火光,從羅網之中飛出,片刻之後,便聽得樂恆慘叫一聲,空竹羅徑直從空中掉下,袋口散開,鹿清等人忙各駕劍光鑽出。
“膽敢暗害道爺!今日拼着性命不要,與爾等不死不休!”
原來樂恆一時大意,猝不及防間中了赤焰道人一黃雲針,饒是他修鍊數百年,針上所附陰雷也將他右臂炸成了粉碎,樂恆越發忿恨,仗着玄功造化,渾不在意,再次便要放出空竹羅,鹿清等人知道厲害,哪裏還敢糾纏,各自駕起劍光四散逃遁。偏偏此刻天色已黑,只有鹿清的玄譚劍色白閃亮,在天空之中最是明顯,那樂恆乾脆舍了火氏兄弟諸人,單追鹿清一人。
鹿清聽聞身後風聲,心中暗自叫苦,這玄譚劍此刻倒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一般,倉皇之間,待要迴轉長狄洞,後路又被黑絲攔住,鹿清只能催動劍光,一味向前。
轉過兩個山嘴,眼看樂恆越發迫近,鹿清突然想起之前毒瘴谷的那片粉色池塘,心中咬牙發狠,將劍光一轉,便朝着那片山谷飛去。好在經過哈哈老祖之前的兩番試驗,無意中讓鹿清的元神漸漸凝固成型,較之以前功力大增,兩人一前一後穿行在深山幽林之中,不過頓飯工夫,前頭果然閃出一個隘口,四周佈滿粉色雲氣,雖是在黑夜之中,也依然能看到淡淡的熒光閃耀。
“只能賭一把了!”
鹿清看見身後的樂恆緊追不捨,知道今日之事,絕難善了,從懷中掏出哈哈老祖所賜的毒涎丸,不管效用,一口氣吞下了四五顆,低頭身劍合一,猛的就鑽進紅霧之中,那雲氣看似漂浮無根,鹿清剛剛進入,便像有靈性的一般圍攏在他的周圍,玄譚劍劍光彷彿被什麼粘稠的東西所滯,再難施展飛行,鼻尖又傳來一絲極香甜的氣味,鹿清心神一盪,不自覺地跌進身下的池水之中。
池水溫暖如春,可是鹿清卻彷彿覺得身在地獄。原本能翱翔八表的劍仙,現在居然被困池塘之中,像個最普通的凡人一般,呼吸艱難,掙扎求活,腳下傳來一股極強大的吸力,不知道池底究竟盤踞着什麼,鹿清幾次催動劍訣,可是這意動通靈的寶劍也似乎無法在這詭異的池水之中施展,周圍彷彿有着無窮的壓力,讓它的每個動作都慢如蝸爬。
“糟糕,糟糕!”
鹿清真氣壅塞,呼吸越發困難,眼看即將喪失知覺,猛聽得耳邊一聲呼嘯,鹿清迷迷糊糊的睜開雙目,好在之前被芝仙舔舐雙眼,目力大增,這會兒正看見樂恆與自己一樣落在池水之中,不過,這個老道數百年的道行還在,不像鹿清毫無抵抗,這會兒他鬚髮怒張,渾身包裹着一片黑色的圓形光幕,數十道青色的劍光在水中飛舞,雖然速度同樣大為降低,可是顯然比起鹿清要自如得多。
而在樂恆的對面,鹿清也終於看清楚了池底怪物的面目,只見一隻龍身象鼻,藍鱗金爪的異獸浮在水中,一雙怪目緊緊盯着樂恆,從口中吐出四五丈長的紅色赤練,異彩閃爍,團團包圍在樂恆四周,與青竹劍斗在一起,仗着地利之便,那許多飛劍竟是被完全壓制,些許功夫,便有好幾道青光被生生絞斷,化作流螢四落。
樂恆似是忿怒已極,雙手連連揮動,大片的黑沙從袖中噴出,無奈一碰上那紅色的赤練,便好似積雪向陽一般化作煙塵四散,鹿清看的心驚,猛然間發現自己周圍的壓力銳減,猜想是那怪獸專註於樂恆,竟將自己遺忘在了一邊,鹿清急忙一邊運轉峨眉心法,一邊悄悄向那怪獸靠近。
轉瞬之間,樂恆的青色劍光已盡數被滅,空竹羅所化的黑色光幕也越發黯淡縮小,那怪獸長嘯一聲,從長鼻中噴出一絲褐色梭形光芒,如電一般鑽過護身光幕,正中樂恆眉心,樂恆大叫一聲,當即倒地身亡。
守候在旁的鹿清看準時機,突然翻身跨上那怪獸的脊背,肩膀搖動,玄譚劍便要直直刺下。可惜畢竟功力未逮,那怪獸又靈警異常,口中赤練早已收回,堪堪擋在速度變慢的玄譚劍前,那道梭形褐芒又急速飛回,朝着鹿清旋轉刺來。
正在千鈞一髮之際,鹿清幾乎是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了那怪獸的長鼻,用力一捏,只覺得手中似乎握到了什麼極堅硬的東西,先還以為是那怪獸的皮肉,哪知卻聽得一聲巨大的悲鳴,彷彿這一下正觸到了怪獸的命門,比起飛劍纏身更令它不堪忍受,連那道梭形褐光也頓時收回到鼻孔之中。
鹿清死中求活,心中大喜,知道這長鼻必是怪獸的弱點所在,越發死死握住不肯鬆手,那怪獸疼的上下翻滾,哀鳴陣陣,連那赤練紅光都吞回腹中,只是跪在地上不住叩頭。池塘底下,沉積數百年的淤泥被攪動起來,原本清澈沉靜的池水一片渾濁,裏頭還漂浮着不少人類的骸骨肢架,好些上面還牽連着苗人的衣衫,大約都是之前妖道房言用來鉤釣怪獸的留人峒百姓。
鹿清鬆了一口氣,一掌拍在怪獸的頭頂,喝道:
“你若是降服,還不快些帶我出水?!”
怪獸低鳴一聲,趕緊背着鹿清分水而出,鹿清這才發覺那怪獸的長鼻之中,似乎橫亘着什麼硬物,而鹿清所握正好是那硬物所在之地,故一旦發力,硬物貫穿長鼻,鮮血淋漓,疼痛異常,之前在池水之中他難以分辨,這會兒到了岸上,才看出眉目來。
“鹿清!”
此時,山谷外數十道劍光飛來,將那怪獸團團圍住,正是火氏三兄弟、赤焰道人、鐘磬雙童等同門長輩,中間又升起一朵黃雲,自然是哈哈老祖元神所化,眾人看見鹿清居然無恙,且收復了這頭池底怪獸,心中驚奇,正要詢問,那哈哈老祖卻已開口說道:
“毒瘴谷毒霧已除,竹山教小輩也已身亡,況鹿清一番驚險,心神疲憊,我們且先回長狄洞再說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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