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珠滴滴答

天空沒幾個地方是白的，九成都被染上了墨色，對於九官城來說，這裏也沒幾處是白的，地上到處都是泥濘，那個張財主明明可以坐轎子，卻偏偏拿新訂做好的鞋子在水坑的邊緣試探。一不小心，這衣服上也甩上了，可他卻笑容滿面，毫不在意的樣子。

路旁躲雨的大叫花子瞥着那個在水坑邊玩的不亦樂乎的財主，不敢正眼看，怕被那幾個家丁打，嘴裏嘟囔着：“這世道，咋這麼骯髒喲。”

張無財耳朵尖的很，富人么，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察言觀色，他隨意看上一眼，就能知道那叫花子的花花腸子有幾兩。

不過身為有錢人嘛，他也不好意思跟一個最低級的貧賤小民計較。他朝向身邊的管家問道：“老劉啊，上次李夫人給的幾顆琉璃珠還在嗎？”，老劉趕忙從袖子裏掏出幾顆顏色不同的珠子說，彎着腰往上遞，笑着說：“都在這呢，老爺”。無財大老爺拿過來，五顆，亮金色，綠色，藍色，紅色，暗黃色，喲，五行俱全的。他隨意看了幾眼，然後做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動作，他把珠子舉起到右眼位置，閉上左眼，拇指和中指夾着那個金色的珠子，珠子剮蹭到了那個玉扳指，發出鐺的一聲。

再然後，就是珠子落入水坑中的聲音。沒想到這個圓鼓鼓的男人挺有一手的，看來沒少去狩獵娛樂啊。

叫花子的心要碎了。一顆珠子，大概是他十年的討飯生活所能求得的最大收益了。

撲通。二十年。

撲通，撲通，咣當。碎了一顆。

好吧，差不多是他後半輩子了。

“老爺真准啊！少說也有五六米呢，別說小的了，給王天葛十次機會，也扔不中一次。”

“哈哈哈，老劉啊，你這可是說錯了，姓王的好歹是咱們這兒的護城統領，靶子還是不錯的，起碼能中兩次吧。啊哈哈。”

“是是是，是小的說錯話了。”

管家一邊給張無財打着傘，一邊不斷奉承，大財主只走直線，前面有一個坑繞不開了，他的腳立馬就墊下去了，等走過後，那雙鞋濕漉漉的早已變黃了。

身邊兩個僕從想要去拾珠子，管家尖聲尖氣的訓道：“這值幾個錢，還用費力撿？留着點，沒看有的人還需要麼？咱們做點善事也好，嘿嘿嘿。”說完，轉過頭斜看了叫花子一眼。

“明白。”兩人一頓踩踏，然後跟着大管家揚長而去。曾經的美麗，只屬於曾經了。一堆閃耀的碎片擺在叫花子的面前，他往水坑邊躲了躲，沒去撿。

他也不敢再說什麼，裹了裹破洞的衣服，一個人走在街上，往村裏的那個家走去。說是家，其實就是山洞罷了。

在大雨中走了幾步，他路過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的屋子和跟前的沒什麼不同，無非就是乾淨了點，一家四口，大兒子六歲，小女兒三歲，家境不說富裕，到也殷實。

現在正是雨季，關門閉戶的人家很多，這戶人家的門口還站着一個婦人，她在門口向左望着，左邊是通往鎮上的小路，遠處好像還有一團亮光閃爍。

她看見了那個乞丐，那是一個落魄的男人，衣衫襤褸不足以形容他，因為在雨中的他像是一條孤獨的野狗，身上濕漉漉的，毛髮順從的朝着地下。

婦人不願意看見他這樣一個人回家，何況那就是個山洞而已。她轉身穿過院子，葡萄架上聚了些雨水，變成大塊的水珠打在她身上，她顧不得打傘，連忙從家裏拿了把深色的傘跑了出去，男人剛走過院子沒幾步，她喊住了他。

“趙越，來，把傘打上，不然回去着涼了怎麼辦。”

乞丐有名有姓的，看來不是個生來就落魄，是半路改行的。算來，也有十年了吧。

趙家是大姓，曾經的城中九大家之一。善長戟，驍勇善戰。

趙越很少受人恩惠，加上時常瘋瘋癲癲的，也沒幾個人願意理他，就任他自生自滅了。可是眼前這個婦人把傘遞給他的時候，他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還是接下了。

他沒有說什麼感謝的話，他只是接過傘說了一句。

“小澤在箜篌巷。”

然後就慢慢的往山裡挪着，山裡幾乎不住人了，但是他還一直呆在那，從不離開。

婦人聽說兒子的下落，看着乞丐的背影消失后，急匆匆的就往箜篌巷趕。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到。

在巷子找了許久，才在一個關門的店鋪屋檐下找到他。是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一個人在那，衣服有些濕了，應該是嘗試跑出去未果。

看見他這副模樣，婦人既責備又心疼，這孩子貪玩，早上出去半天不回家，結果下這麼大雨，可不得凍着嘛。

婦人趕緊跑過去，用手拉着小男孩。

“娘”，你怎麼來了。”小男孩驚喜的問道。

“是趙越告訴我你在這兒的。”

“是那個乞丐呀。我早上在前面碰見他了。”

“別這麼沒禮貌啊，按年齡你該叫他大哥。”

“是，娘。”

“快跟娘回家吧，你妹妹一個人在家，我放心不下。”

“嗯。”

雨中他們緩緩走着。一高一矮，手拉手趕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