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蘇府舊事
北幽六年大寒
燭火搖曳，隱隱綽綽，照的人心惶惶。
屋內氣氛詭異至極，清冷至極。
少女死死地咬着下唇，哆嗦着身子躲在一張雕刻着梨花的紅漆木床下，一動都不敢動，漆黑如墨的雙眸里滿是驚懼。
紅床之上，一位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女靜靜地躺着，她的臉極是醜陋，深褐色的疤痕佔了大半張臉，像是被大火燒過一般，細紅的血泡密密麻麻，令人看得心中發怵。
白皙的脖頸上兩條血痕顯得觸目驚心，被褥上已沾滿了鮮血，她的身子冰涼，顯然早已沒了氣息。
蘇相府嫡長女蘇晴早在三日前就死了！
床下的少女不可置信地望着這一切。
這是怎麼回事？！
此刻躺在她的床上的那個女子是誰？她為何會在自己的閨房裏？
她想知道她到底是做了什麼錯事，竟是招來了殺身之禍！
“噠”
一隻黑靴跨進了門檻，直直地走了進來，一襲黑衣，面容之上覆著一面銀色面具，只露出一雙陰鷙薄涼的雙眼，燭光下，竟是這般地令人心寒。
緩緩朝床走去，床下的少女哆嗦得愈發厲害。
突然，銀光一閃，一把短匕狠狠地刺進床上之人的心，沒有一絲地猶豫。
蘇晴面色蒼白，臉上血色全無，驚得差點叫出了聲來，好在尚有一絲理智，緊緊地用手捂住了嘴。
他竟然挖了她的心！
蘇晴的眼中盈滿了淚水，若是那人知道挖出的那顆心並不是真正的蘇晴的，恐怕現在死的必然是自己了。
嘴裏漸漸有了血腥味，可蘇晴並沒有察覺，她的心很痛，也許到了今天她才終於明白。
原來，娘早就知道了。
…………
三年前，父相新納姨娘，相府中張燈結綵，洋溢着喜氣，大紅燈籠高高掛起，整個蘇府顯得異常的熱鬧。
可誰知，娘卻在那日投了湖。
好在相府中值夜的婆子及時發現，喚了人，這才救回了娘的一條命。
可自那日以後，帝都上上下下紛紛在說蘇相府當家主母是個善妒的女子，連個姨娘都忍受不了。
可這些人又如何能明白，娘至始至終要的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與父相識於江湖，卻終究還是了於富貴權利。
娘如何能受得了自己的相丈夫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
往後的很多日子裏，娘的精神極度抑鬱，整日瘋瘋癲癲，父相對娘的最後一絲情意也消失殆盡，來看望娘的日子也屈指可數。
何等的薄涼？
好在哥哥與自己會經常陪在娘的身邊，這樣也不至於孤獨無依。
原以為日後娘能夠這樣活着，也不算太壞。
可誰知，那一場沒有絲毫徵兆的大火徹底斷了她所有的痴念。
那日下午，娘笑着不停地說著，“桂花糕，桂花糕……”
娘愛桂花，她是知道的，所以當年父相會特意將娘的院子命為桂苑，現在想想卻是有些可笑。
在這些上好的糕點中，娘獨愛桂花糕。
“好好好，晴兒給娘去買桂花糕，娘要乖乖的，等晴兒回來就有桂花糕吃嘍。”她記得當時是這麼說的。
而娘卻只是笑，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當年娘的笑中藏着多麼的不舍。
這一走，竟成了永別。
她不明白就在自己離開的這麼短時間裏，蘇府竟是走了水，而且偏偏是娘所在的桂苑。
是天意，還是人為？
也許這已經不重要了。
烈火如歌，濃煙滾滾。
她聽見了娘凄厲的嘶喊“快走……不要再回來……”
“轟”的一聲，房梁重重地砸了下來，淹沒了娘最後的哀鳴。
“不！”淚水大顆大顆地滑落，“娘……”她瘋也似地正欲往屋裏衝去。
可卻被身後的一雙手緊緊拉住，突然，後腦被重重地一擊，眼前一片漆黑，軟軟地向後倒去，沒了知覺。
…………
“痴兒，你可想好了？”蒼老的聲音幽遠縹緲。
男子眸光清冷，讓人看不透。
“生死有命。”良久，薄唇輕啟，說罷，便不再開口。
靜靜望着屋內沉睡的少女，面沉如水。
“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相不生不滅不垢。”
僧袍加身，發須花白，但眼中卻是清明萬里。
聲音依舊回蕩在僧道長廊里，而老僧卻已消失不見。
蘇晴卻並不知道那一夜竟是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
……
“啪”的一聲，短匕被重重地扔在蘇晴的眼前。
屏住了呼吸，她並不知道此刻她是否已經被發現。
可黑衣男子卻是朝自己的位置慢慢靠近。
“哼！”大掌重重地向下一揮，就在要擊到蘇晴身上時，卻聽見男子悶哼了一聲，隨即重重地倒了下去，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後之人。
那人長得並不好看，可以說有些丑，可那雙眼卻如千年寒冰一般，冰冷入骨。
“師兄！”
蘇晴快步沖了出來，緊緊地抱着眼前的男子。
臉上有些劫後餘生的輕鬆，似乎還有些少女的扭捏之態。
雨蝶似的雙睫輕眨，點點淚珠依舊殘留在臉上，顯得楚楚可憐。
“你……”地上的男子奮力掙扎着，微微抬起了身，想要抓住少女的裙擺。
“嗖”的一聲，一把銀色的匕首脫袖而出，直擊要害。
男子抱着少女飛出了蘇府，緊緊地，溫暖至極。
對於這個男子，她說不出是何種感覺，他總是能夠在她最害怕的時候出現，給她依靠，彷彿只要有他在，就沒有什麼事解決不了。
不經意地抬頭，男子的下顎線條是那麼的優美，雕刻出的一般，他薄唇輕抿，古銅色的皮膚上有數道疤痕，顯得分外的刺眼。
緩緩伸手，她纖細的手觸上了男子臉上的那道疤，有些刺，但她並未縮回。
似乎感受到了女子的目光，摟住少女腰的手僵了僵，卻並未鬆開半分。
出了帝都，他輕輕地將她放下，眼中依舊是讓她看不透的冰涼。
“師兄，你回來了。”她甜甜地笑着，清麗的臉上應着這笑容又顯得幾分傾城。
“嗯。”輕聲回應了少女的話，那雙眸子中少了幾分冷，似乎多了幾分柔。
也許是她的錯覺，師兄對女子向來都是冰冷至極的，又怎會對自己有那般的柔情呢，這隻不過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
“日後，”男子頓了頓，袖中的手微微緊了緊，他將目光看向女子身後。
終是開口道:“還是忘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