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忍辱
是夢就需醒。
安歌垂目看了一眼蓋着的柔軟羽被,便悲哀地告訴自己:“不能了。父皇母后已死,熙寧到底不在了。自己,不過是個苟且偷生的亡國公主罷了。”
她想起身下床,卻見半開的門外正走來一個十四五歲丫鬟裝扮的少女。
安歌見了她,剛要開口說話,便覺嗓子分外沙啞,且喉嚨也像着了火燒,發熱滾燙。她用沙啞的嗓音詢問:“這裏是哪裏?”
少女見她醒了,就恭敬回答:“這裏是燕王府。”
安歌心裏驚異。
她頓了一頓,接着問:“燕王府?莫非,這裏是永夜國?”
少女見她嗓子乾澀,體貼遞來一盞茶,笑道:“姑娘猜對了,這裏便是永夜。”
安歌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她果然到了敵國永夜。如今卻還住在永夜的燕王府里。
那少女見安歌神情訥訥,正欲恭敬說話,只見安歌又問:“你們王爺是誰?”
少女待開口作答,門外白袍男子已走向房內。
安歌抬頭,恰和他打了個照面。眼前之人就是故國亂宮救她一命之人。那樣深邃難測的眼睛,她不會看錯的。
“是我。”
玉瓚對侍女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他站在了安歌的床邊。
“你,就是永夜的燕王?”
“不錯,我就是。”玉瓚點頭,並未有遠離她床前的意思。
這讓安歌不習慣。她想提醒他出去,但卻嘆了氣。自己一個亡國公主,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哪還能像從前一樣在皇宮呼風喚雨呢?
“你,為何嘆氣?”玉瓚鎖緊雙眉。
安歌淡淡而應:“我雖然很想活下去,但卻不希望救我的人是你。”
“因為我是永夜人的緣故?”
“不錯。你雖救了我,但我並不會因此而感激你。”
玉瓚頗不以為然:“我不要你的感激。你以為……我會白白救你的命?”
安歌心裏一怔:“那你救我,是為了什麼?”
玉瓚並不立刻回答。他將身子背着安歌,走到房間軒窗一角,看着屋外一簇一簇的芍藥,深吸一口氣,方道:“我救你,是為了要你做我的棋子。”
安歌心裏並不覺得有多意外。她想:他一個永夜王爺,自然不會如此好心,白白救她。“棋子?還請王爺細細告訴我,今後我該做什麼?”
玉瓚未將身子轉回,同樣淡淡而道:“以後,我再告訴你。現在,你只需將身子將養好。”一徑說著,一徑就出去了。
玉瓚走後,房內空無一人。雲安歌嘆了一嘆,掀開被子,起身下床。下了床,她隨着方才玉瓚的目光,也下意識地朝窗外瞥了瞥。
時節正是五月,這燕王府內的花草自是長得蓊蓊鬱郁。只是,彼時的她,哪裏有心欣賞。這些韶華綺麗,是屬於永夜人的,是屬於燕王府的,唯獨不屬於她。
晌午一過,便是日暮了。昏迷了三天三夜的她,方覺小腹餓得難受,想着應該吃些東西。家國已破,想要復國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眼下最緊要的,還是養好身子。正想着,那紅衣侍女又輕輕推門而入。她的手裏,托着一個精緻的盤子。盤子裏,擺放了四五樣可口的小菜。侍女將盤子在桌上一一佈置,才對着安歌笑:“姑娘請用飯吧。”隨後退下。
盯着美食,安歌定下心神,胃口大開。反正房內空無一人,她也就顧不了矜持,坐在圓凳上,將飯菜吃了個一乾二淨。
黃昏一過,便入夜了。已經睡了三天三夜,安歌已無困意,與其坐在房內回憶過去,不如出去看看。她披衣推門,來到廊下,倚着闌干,仰頭看着天上的明月。月華初升,夜色正好。
通過給她送飯的侍女春苓之口,安歌了解到:永夜燕王玉瓚,於皇子中行二,母妃乃逝去多年的容華夫人。永夜帝膝下只三個皇子,除了老二燕王,便就是太子玉瑾和韓王玉珺了。太子溫雅,韓王開朗,唯獨燕王深沉低調,陰晴不定。
他要她做他的棋子,只不知要做什麼?
“你在想什麼?”那斑駁的樹影下,忽就走出一個高大的人影,唬了安歌一跳。
就着清朗月色,安歌看清了,那桂樹下緩緩過來的人,正是玉瓚。其實,僅憑他低沉的聲音,安歌也知這夜半過來的人,唯有他了。她定了定神,將身子站穩了。
“深夜來此,不知王爺所為何事?”她強作鎮定。
“也沒什麼事。本王過來,不過告訴你一聲,芒種節快到了。下月宮中將舉辦萬花宴,到時你務必參加。”
安歌心裏一驚。
身在深宮,她也常聽母后說起鄰國永夜的一些習俗。萬花宴,明為永夜皇后邀請世家官宦未嫁之女去宮中賞花品茗,品嘗由各種花卉製成的點心,實則卻是變相的選秀大典。
她不傻,知道燕王這樣做,是要把自己獻上,下意識地就回:“我不想去。”
玉瓚微微仰頭,看向那一輪華月:“雲安歌,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能救了你,也能殺了你。”
“難道我就沒有一點選擇的餘地?”
玉瓚就着月華凝視她的臉,沉吟半晌,緩緩而道:“你不去也要去。我不能白養着你。”
安歌心裏悲愴。“我知道王爺的心思。只是,我一個亡國的公主,以什麼名頭進宮呢?只怕我道出名諱,即刻就要被人殺死的。”
此話既哀且憐。玉瓚心弦動了動:“我讓你活,你便就能活。你放心,我已經替你想好了辦法了。”
安歌不禁苦笑:“不知王爺想的什麼法子?”
“我有一個遠方表妹,近日她恰好死了。不如,你就頂了她的名頭。”
安歌一怔:“如果被人識破……”
玉瓚微微低頭:“你不必擔心,總之不會叫人看出破綻,聽從本王的意思就是。”
安歌便強迫自己鎮定。她知道來到永夜,自己就走上一條不歸之路了。為了活下去,她只能忍辱負重。
“現在,你的身子到底沒大好。還有一月時間,你可以慢慢休養。”
玉瓚說完,踏着月色又大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