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蟬鳴

第6章 蟬鳴

蕭瑾辰已經餓到火急火燎的地步了,自然是沒功夫聽元福說話的,然而當他用足真氣闖進屋子的時候卻是瞬間愣住了,桌上東西不多,只三樣,一沓紙,一食盒,還有一柄插在碧綠色劍鞘里的劍。

年輕人怔怔然,步履緩慢,眼眸紅且潤,手輕微顫抖,嘴唇抿在一起,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忐忑,茫然,激動,無措,萬般情緒起伏不定,教人心疼。

行至桌前,年輕人摸了把劍,瞬間又觸電似的放開,隨後又狠狠的掐了一下大腿,齜牙咧嘴的,這才重新以手握柄,抽劍而出。

劍身清亮銀白,大約兩尺左右,其上紋有蟬鳴二字,再輔以大約半尺的深紫色劍柄,顯得頗有美感,制式很古樸,有各式的神秘紋路交錯,整體給人一種大氣之勢,彷彿有此一劍,開山都算不得太難。

蕭瑾辰看着劍,笑着,眼角卻又淚光盈盈,很是感傷。

此劍名曰蟬鳴,以天外隕鐵經三年又六月又九天方鑄成,柄是罕見的雷擊神木,鞘則是以西楚觀音山頂部的青雲竹為材,乃是江湖毋庸置疑的仙劍之首。

最重要的是,蟬鳴劍是蕭瑾辰他娘付瑤琴的佩劍,一路征戰,曾有一劍霜寒十四州之美譽,後來有了他姐蕭子妗,他娘便將此劍收了起來,等生了他之後,不知為何又給拿了出來。江湖上誰能想到,那柄光聽名字就讓人神往的蟬鳴,其實天天被蕭子妗、蕭瑾辰姐弟二人丟着玩。當蕭瑾辰九歲,蕭子妗十歲之時,付瑤琴臨終之後,蕭遠圖就把劍藏進了密室,從此再也沒讓他們姐弟看過。

直到今天,他又重新看見了它,就好像看見了自家娘親一樣。

久遠的記憶又開始浮現在心頭。

那些年,他姐還不是魔頭榜上排名第九的要你管。

那些年,他娘還每天喊他們二人一塊吃飯,一身素凈青衣,眼光溫柔,看着就讓人心定從容。

那些年,他爹還會早早休息,對朝政也遠沒有如今的看重,從不會一夜不睡的坐着批閱奏章。其實蕭瑾辰知道,他爹是怕寂寞,身邊有沒有那個人,從來都不一樣,有他娘,他爹才會有人管,有他娘,他爹才是一個完整的人。

那些年,他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童,累了會縮在娘親懷裏聽她講那些離奇的故事,會聽她唱歌,聽她念詩。

也會和姐姐互相爭寵,打打鬧鬧的,然後在娘親的呵斥中一左一右抱住她的腿。

每每這種時刻,他們的爹就倚在亭子邊上,傻笑着,高聲喊一句,娘子好生的偏心,眼裏心裏滿是一雙兒女,可還有你夫君的位置。

表情從來都是委屈的,他們的娘親總會笑,說他們簫家人都恨不得把她掰成三半用,然而那笑容是實打實的,她看着蕭遠圖,再看看他們姐弟,眼裏是滿足,是心安,是寵辱不驚。

庭前看花落,屋內聽雨聲,閑時做飯,醉時卧眠,不惹紅塵,又紅塵滿滿,人間燈火都好像和她無關,只有西楚皇宮那座被她命名為華夏居的小院,彷彿才是她的心之所在。

歲月靜好,然而並不為人而流,年年歲歲,朝朝暮暮,恍惚之間,竟又是九年。

他娘躺在地下,他爹鬢角斑白,他姐遊歷天下,他潛逃出宮。

四個人,身在天涯,不知冷暖。

年輕人放下劍,抹了把臉,這才拿起了那一沓紙。

最上面的是一封信,蕭瑾辰抽出信箋,字體娟秀細膩,顯然不是出自男人之手。

瑾辰,你爹生氣了,他說你想出宮就出宮,防着他幹啥,保密工作做的那般好,是把他當什麼了。他說他沒什麼可說的,就把劍送到你這兒,你自己看着辦,他還說你只有兩年時間,二十歲是極限,到時候你必須回宮,而且要和軍神夢戰生之女成婚。

咳,上面是你爹說的話,婉君姑姑只是代為傳達,我知道你想什麼,但命運這種東西,全看你怎麼想,放下或拿起,都只是一念,小姐從小給你灌輸了許多東西,婉君姑姑相信你能做到的,兩年時間,夠你想明白了。別管你爹那人,他就是嘴硬,但你爹確實是精力大不如前了,切記。

我聽諜子監的人說,夢琬中也在鹿苑,你要抓緊哦,和人家姑娘好好培養感情。我讓諜子監把鹿苑今年所有人的資料給你送過去了,你記得看。

“啊,只有兩年啊,真摳門。”蕭瑾辰稍稍吐槽了句,拿起那一手的資料。

第一個開頭的人就是周澤宇,蕭瑾辰看了兩眼,微微挑眉,這位今年已經二十有一了,光考鹿苑就考了四年,寒門子弟,想當大俠,但武學天賦低。第二個是安靜依,為楚國尚書令安泰之女,接下來是夢琬中,再下來是何君琦,這姑娘竟然是南梁當朝公主,封號文思,再就是今日開口活躍氣氛的那位了,名叫阮文舟,他身邊那位是他哥哥,叫阮文啟,二人是南梁吏部侍郎家的公子。

蕭瑾辰記憶力從小就讓人格外驚異,基本上是過目不忘,年輕人就這麼坐着,連飯也不吃了,一頁又一頁,很久很久之後,年輕人終於抬起頭來。

他剛才在最末尾的地方看見了宋嵐,是落陽郡城第一富豪宋家的二公子,蕭瑾辰當時就樂了,商人的身份很低,就這還敢和自己斗,真是有些不自量力了,不過他也只是笑笑,這麼一個人,過去了就該忘了,不然多浪費時間。

蕭瑾辰摸了摸下巴,拿出一張空紙寫了一段話,重新封在信袋裏,看了看屋內某個黑黑的角落。

“速傳回宮,不得有誤。”

“是,殿下。”

……

劍二十此時很焦慮,這是他第一次接到堂內的指派任務,所以他一早就坐在蕭瑾辰房門口的槐樹上,從白天到晚上,其間他就這麼一直盯着房門,當然,還有那個穿着灰衣的年輕人,觀察了良久,並沒有什麼異常的,他這才放下心來。

盼望着,盼望着,蕭瑾辰終於回來了,然而他並沒有行動,因為那兩個女孩太好看了,所以他多看了兩眼,結果給誤了時機。

至於現在,他實在想不通,這人咋回事,都兩個時辰了,竟然還不睡覺,想着今晚還要回去復命,劍二十終於忍不住了,他悄悄站起身,然後嚇得差點從樹上掉下來。

“來了老弟。”元福幾乎是瞬間就站在了他身旁,一隻手攬着他,好像故友一般。

“大哥,我如果說我只是路過你信嗎?”劍二十咽了口唾沫。

“我信你個鬼。”

元福笑着,五指如鉤,但是已經晚了,原來劍二十自知出逃無望的情況下,在咽唾沫的那一瞬間,就已吞下了塞在嘴裏毒藥,瞬間就沒了生氣。

年輕太監揭了劍二十的面罩,漬漬漬了幾聲。

“這麼年輕,畫堂春現在怎麼回事,派的人都這麼低級了嗎?不過嘛,為何要刺殺殿下呢?”元福提着人,一閃而逝,片刻之後又重新出現在樹上。

看着屋內還未熄滅的亮光,元福笑了笑,躺在樹杈上,翹着二郎腿,慢慢睡了過去。

……

在屋內蕭瑾辰開始狂吃東西的同時,西楚臨安,某座陰深的地下宮殿之內,有位面帶黑甲,身披黑袍的人影坐在宮殿最高處,彷彿帝王。

殿上有一人輕伏在地,頭壓的很低,眼裏滿是敬畏。

“稟告堂主,劍二十已到鹿苑,一切都按照堂主吩咐,只刺探。”

“哦,什麼時候出去的?”殿上之人開口,男聲,聲音尖細。

“早上。”

“別等了,現在都沒回來,多半死了,看來蕭瑾辰身邊的高手很強。”

“屬下辦事不利,求堂主責罰。”

“無妨,本來也沒指望能刺探到什麼,人沒回來,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堂主……您在宮內那麼多年,以您的實力,殺他綽綽有餘,但您為何非要等他出宮才出手?”

“我的事你也配問?”

“屬下不敢。”

“滾。”

宮殿因沒人而更顯陰森,殿上男人似乎累了,側躺椅上,一隻手撐着頭,聲音有些疲倦。

“她的兒子,我怎麼捨得親自出手?”男人頓了頓:“好傻,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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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鳴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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