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法印和尚
和尚不吃肉,這是江湖中人的共識,緣何眼前這和尚就敢犯此忌諱?蕭瑾辰有些好奇了。
只見這和尚雖吃肉,看着不太正經,但那身上的服飾卻是講僧才能穿的綠儐淺紅色袈裟,就是有點破舊而已,和尚看着一行人,也不放下手中鴨腿,自顧自享受着,就好像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
“不知這位大師是?”蕭瑾辰對他身前依舊擔任引路人的楊義說道。
楊義這人倒也是粗中有細,他低聲道:“這位是法印大師,他是半個月前來到我們聖人村的,剛開始我們還以為他是來化緣的,便給他送了好些素食,然後法印大師便留下了,不僅如此,他還幫着我們醫治了不少鄉親,後來混熟了之後我們才知道,法印大師和那些和尚們不同,他喜歡吃肉,所以,就成這樣了,其實法印大師人很好的,就是可能比較隨心吧。”
其實蕭瑾辰對這個並沒什麼過於驚訝的,付瑤琴曾給他講過一個故事,她說那是她在一本小說上看到的,說是裏面有個姓李的白衣僧人,這僧人佛法高深,只是他不僅喝酒吃肉,甚至還娶了妻生了女兒,在蕭瑾辰心裏,這才是真正的離經叛道,眼前這和尚吃個肉算什麼!
蕭瑾辰看着那和尚,笑着雙手合十施了個禮,然後就開始招呼着其他人落座,楊義看着他們坐好,便很有眼力見兒的告辭離去了。
葉思韻坐在主位上,蕭瑾辰和安靜依一左一右陪在她身邊,安靜依後邊依次是誅玉,夢琬中,何君琦,阮文啟,蕭瑾辰這邊自然就是吳畏和簫青瑜兩個小傢伙了。
酒席很豐盛,正巧這群人出落陽郡城之前並未吃飯,這剛趕上,一個個自然都吃的很香,其實這也許是他們接下來一段時間內難得的一頓豐盛飯菜了,五千人的西楚鐵騎已於昨日出發,他們必須趕到進入南梁境內之前追上他們,大軍開拔,主事的人不在可不像話,接下來他們要過得地方很多,滄州,禹州,淮南道安,渭,平三州,涼語郡,雞鳴城,以及西楚同南梁的關隘紅梅嶺,而後便要一路向西,沿一條直線穿過南梁腹地,直達那距離北齊邊境極近的遂平州赤霞城,日夜兼程的話大概需要兩個半月到三個月的時間,這還是在沒有被耽擱的情況下,否則半年時間都不一定能到。
酒足飯飽,蕭瑾辰剛想休息一下,便見那吃完鴨腿后又念了半個時辰經的法印和尚朝他們走來,看樣子是有話要說。
陳文伯給他說他安排的那位九品高手就在這裏等着他們,可蕭瑾辰到目前為止,還沒見到人,這下見這和尚要過來,自然也來了說話的興趣,只是和尚的第一句話便把他驚着了。
“貧僧法印,受儒聖大人所託,特再此等候諸位施主。”
“咳咳咳。”蕭瑾辰一下就給嗆着了,剛還說沒見到人呢,合著人家都陪了他們好長時間了啊。
“法印大師,您沒說笑話?”
“阿彌陀佛。”法印和尚頌了聲佛號,搖搖頭:“貧僧從不打誑語。”
小孩子都藏不住話,蕭瑾辰還未說什麼呢,活潑的簫青瑜便問了和尚一個問題:“大師,我聽說和尚都是不吃肉的,您怎麼還吃肉呀。”
吳畏拉了他一下,小聲道:“你問這個幹啥,這不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法印和尚寬容道:“小施主無礙,貧僧既然敢吃肉,那便敢承認,萬事皆緣法,既然這位小施主問起了,對貧僧來說便是一段因果,理應認真對待。”
法印和尚視線回到簫青瑜身上,雙手合十:“不知小施主可聽過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這句話?”
“嗯呢。”簫青瑜點點頭
“對貧僧來說,諸相皆為虛妄,食肉與否,其實不甚重要,我心中有佛,何處不見佛,我心中有法,縱食肉,又何處不見法,所謂佛法,說白了也不過就是吃喝拉撒而已,貧僧也是人,自然也該順應自然,做人如此,食肉亦是如此,小施主可明白?”
簫青瑜搖搖頭:“可我聽說無法不成方圓,既然你食肉,那這戒律豈不多餘?我知道你們釋家有大乘小乘佛法之分,一個是度人之前先自度,一個只是為了追求自度,前者不許吃肉,後者則是可食三凈肉,好像是什麼我眼不見其殺者,不聞為我殺者,無為我而殺之疑者這三種。那既然您吃肉,不知您所修的是大乘還是小乘佛法?”
“法是為約束教化,貧僧知教化,懂約束,戒律在心中,那這食肉,便只是表象了,至於小施主所說的大乘小乘,此兩法皆是佛法,並無高下之分,佛法無邊,恕貧僧不敢妄言。”
“小孩子不懂事,大師勿怪。”蕭瑾辰及時打了個圓場,說實話,他也想看看這和尚究竟腹中有沒有貨,所以對簫青瑜的刁難,他也是抱着冷眼旁觀的態度的,但這才剛認識,關係還是處好點兒的好,要問以後再問,把這和尚激怒可就不好了,畢竟是位九品宗師。
“施主此言差矣,我倒是覺得小施主學識駁雜,在他這個年紀,貧僧自愧不如吶!”
蕭瑾辰並未答話,只是笑着走過來捏了捏簫青瑜的圓臉,簫青瑜自是極為聰明的,畢竟是他蕭瑾辰教出來的,不厲害還能行?
蕭瑾辰正自戀,也就沒注意到法印和尚額上的細密汗珠和他的那句輕聲嘀咕:“這他娘的,這裝個正經也太累了吧。”
葉思韻聽到了,她眯眼看了眼法印和尚,和尚訕訕一笑,卻是不敢說話了,山下女子果然可怕,這是有殺氣啊。
眾人安靜下來,只有吳畏很羨慕的看了一眼簫青瑜,他膽子真的好大啊,少年想,自己什麼時候才能達到他這一步就好了。
……
鹿苑藏書樓,陳文伯開始拾級而上,路過和之前大不相同的三樓,老人滿意的點點頭。
四樓,五樓,六樓,七樓,老人推開門,赤霄劍似有靈一般出現在他跟前,老人伸手彈了一下劍身,便聽那赤霄劍嗡鳴一聲,好像撒嬌一般。
陳文伯笑了笑,握住劍柄,走到床前緩緩坐下,將劍放在已經褪色的床單上,他自言自語道。
“師妹,瑾辰今日出門了,是我做的主,我讓他帶着一支五千人的隊伍殺向南梁了,我知道的,你一直不支持瑾辰當皇上,你說那樣太累,蕭遠圖和你不一樣,他一直在鋪路,包括這次,他算準了我會安排瑾辰去,所以你看,明明只是一支增援部隊,裏面卻都是些軍中好手,這個人吶,真的是不遺餘力吶,看來他是準備讓瑾辰培養自己的班底了。”
“對不起啊,我違背了你的意思,說實話,這件事我還真不能聽你的,我外號儒聖,那麼除去兒女情長之外,我就還有自己作為儒家書生的任務,天下太平,百姓安定,比起這些,我對你的感情便算不得什麼了,一切要以大義為主,瑾辰他是太子,所以他就該承擔起他該承擔的,我老了,蕭遠圖也老了,這天下終究還是年輕人的,雛鷹不遨遊天際,那他註定永遠都是雛鷹,瑾辰該出去闖闖了,許多道理我能給他講,但若是不親身體會,他便永遠不會感同身受。”
“天下亂了,世道便會很難,在這個時代,瑾辰註定是無法安穩的,不拼一把,也許你和蕭遠圖打下的基業便沒辦法延續下去了,到時候遭罪的,可都是百姓啊,我把我寫了一輩子的楚策給了他,前不久還把獨屬於我的劍道法門給了他,大自在真龍神法,蘊神之種,仙道眾生無相真法也找到了,蟬鳴劍,青蓮刀,竹蝶動,還有法印和尚將要傳給他的三教天道,算一算這些東西,都是尋常人一輩子也不一定能觸碰到的,如今都彙集他一人之身,我很期待由你,蕭遠圖和我,咱們三人培養出的這個妖孽能走到哪一步上。”
“想來會很厲害吧,鍾離百川實在是個怪物,遠遠將其他人甩在後頭,我估摸着他離那宗師之上的境界也差不了多少了,思來想去,如今天下有這個資格的,也就瑾辰一人而已,思韻,神羽,子妗,葉欣雨,我都算半個,靜依和夢琬中只能算是三分之一,無骨老人算四分之一,這其中,瑾辰,靜依和夢琬中三人還在上升期,其他人基本已經定型,唉,也不知道在他們三個成長起來之後,那鍾離百川會不會更進一步,這都是些懸念吶!漬,不過我對他們還是很有信心的。”
……
陳文伯就這麼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就好像曾經那位心比天高的姑娘還在似的。
坐了好久好久,陳文伯嘆了口氣,總算是起身下了樓,剛出門,他便看見了那位和他互相看不順眼很多年的天下第三看着他冷笑,老嫗手裏提了個食盒。
“呦,儒聖大人總算下來了,這年頭要找你可真是不容易吶,怎麼,人都死了,你留個屋子有用?人家又不喜歡你,你這是何苦呢?”
“我說煙雨平生,你要看不順眼你就走啊,我又不攔着你,說實在的,咱倆就不能在一塊兒待着,否則非得天天吵架不可,你說說你,這麼多年了你不累嗎?”
“不累。”老嫗輕飄飄說道。
“行了,說吧,找我幹嘛?”
“給。”老嫗把食盒遞給陳文伯:“老娘今天閑着沒事包了些餃子,實在吃不完了,你替我把它吃了。”
陳文伯一愣,他道:“你這吃不完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啊,這麼多年了,時不時就要讓我替你分擔一下,真的是,你既然吃不完就不要做那麼多啊?”
“你要不要,不要我喂狗了啊。”老嫗冷聲道。
“要,為啥不要,不能浪費對吧?”陳文伯接過食盒,轉身便走,連一句道謝都沒有,只是模糊說了聲:“痴情種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老嫗等他走遠了,突然狠狠跺了跺腳,竟是跟個少女似的:“裝裝裝,老娘叫你再裝,說一句好話能死啊,都快進土了還沒活明白?我就不信你感覺不到?虧得老娘給你精心包的餃子了,老娘都還沒吃呢,你個不領情的笨老頭子,老娘真是瞎了眼了,還給你當看門的,我當你大爺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