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比林小驕先入職半年的肖飛一直都是辦公室的最絮叨的男人，一路嘰嘰喳喳直到到了病房才稍稍停了下來。
“那個，肖飛……”林小驕終於逮到機會開口，“剛剛你看到的帥哥也是醫院的病人，我沒有在跟他搭訕。”
肖飛放下水果籃子，一邊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落座一邊道：“啊，我都從麗麗和男朋友吵架說到了丹姐發火了，你怎麼還在說之前的事情啊？”
林小驕只能在心裏默念：還不是因為你節奏太快，也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好啦，你的性格我當然了解，說起話來慢吞吞就像只小烏龜，平常我們在辦公室聊天你都插不上話，做不出跟長得跟明星一樣的帥哥搭訕的事情啦。”
哎。
林小驕心裏湧上一聲無力的嘆息，面上是習慣性的不在意的笑容，順着他之前的話題略帶忐忑的問道：“丹姐發火是因為我嗎？之前丹姐跟我說讓我不用去公司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打電話的時候整個辦公室都聽着呢，但掛了電話后，只有我把新聞給丹姐看了！”說到這肖飛露出一副‘別太感謝我’的表情，接着到：“丹姐讓我轉告你，出院之前你安心養病，你之前參與的項目部分移交給別人了。麗麗他們說下班後過來看你，但我晚上有事就中午過來了，我跟你說，你現在可是公司的紅人。”
和肖飛聊天林小驕幾乎都不需要主動去問問題，只需要從他大段大段的話語裏提取自己想要知道信息點就可以了。
工作保住了，開心。
只是同事們都要來看她？這樣的熱情她怕自己招架不住。
“吃香蕉還是蘋果？”肖飛開始在果籃里翻找，自問自答：“還是吃香蕉吧，剝了就能吃，雖然你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但還是要多吃水果啊！”
從院子到病房那一籃子水果都很‘安靜’，於是飢腸轆轆的林小驕點了點頭。
而幾乎是同時，一道聲音隨着肖飛遞過來的香蕉由遠及近，“他就是想趕在所有同事前第一個跟林小驕合照。”
又來了。
這一回，香蕉說話了。
林小驕握着香蕉，只覺得炙熱發燙，但比起之前她已經淡定了許多。
“吃啊，怎麼發起呆來了？”肖飛操心道：“是不是手沒力氣，要我幫忙剝開嗎？”
男人說的話猶在耳邊，林小驕連忙搖頭，“那個……要合照嗎？”
“當然要！”肖飛眸光發亮，打開手機相機就湊了過來，“小驕，我發現你被雷劈了后變得好懂我啊！以前你都常常接收不到我的暗示呢！”
她之前真的那麼木訥嗎？
難怪沒什麼朋友。
但同時也再次驗證了，香蕉說的都是真的。
為了職場友誼，林小驕握着香蕉十分配合的看鏡頭。
‘咔擦’兩張后，肖飛道：“笑一下，笑一下。”
林小驕扯了扯唇角，像極了網上大火的‘假笑男孩’表情包。
肖飛如願以償的跟風發了‘避雷錦鯉’的朋友圈，之後同林小驕聊了幾句辦公室的八卦就離開了。
他一走，林小驕立即抱住了一籃子水果，把水果一個個拿出來。
“蘋果蘋果？”
“……”
“嘿，梨子，你聽得到嗎？”
“……”
“香蕉，你還有別的話想說嗎？”
“……”
和之前的驚嚇不同，她現在更多的是想探索，到底食物在什麼情況下會說話。
她每次聽到的話全部都是真的，要是好好利用，她以後和人交往肯定要方便很多！
肖飛走了一會又折回去想問問林小驕什麼時候可以出院，結果走到門口就瞅見她對着水果神叨叨的說話，他停了個兩三秒，搖了搖頭，帶着感慨又走了。
得跟其他同事說說沒事多來醫院看看她，都孤獨到跟水果聊天了！
看樣子她一時半會是出不了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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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之前無人問津的林小驕的病房都變得熱鬧非常，除了醫生護士，來看望她的同事，還有當地的一些自媒體，都跑來找林小驕做採訪。
林小驕就這樣莫名其妙的火了一把。
只是可惜，即便是這樣，她也沒收到一通來自家人的電話。當然，她也沒有主動打過去，很小的時候，林小驕就學會了‘不要訴苦’這項技能，以至於後面養成靦腆內向的性格。
林小驕是Z市人，在A市讀的大學，畢業后就留在了A市，Z市和A市隔着一個省，加上父母對她的關注本身就少，不知道她的事情她也能理解。
為了保住自己的腦袋不被解剖，林小驕再也沒有跟身邊任何人說過自己會聽到食物說話，而再先進的醫療器械也檢查不出她身體有什麼不正常，除了低血糖。
為什麼會低血糖呢？
因為林小驕什麼都吃不下。
在她餓的頭昏眼花四肢乏力，顫顫巍巍朝食物伸手時，所有遞到嘴邊的食物都開始說話了。
無論是醫院食堂的飯菜還是便利店的零食，牛肉、排骨、丸子等等所有她喜歡的食物都朝她叫嚷，瘮得她連水都不敢喝。
她算是發現了，所有的食物在被吃之前都會說話，只會說一句，且不會和她對話。
這些會說話的食物，她到底是吃還是不吃，這是個讓靈魂都顫抖的問題。
住院的第五天林小驕幾乎是靠注射葡萄糖了，醫生對她的關注也就從生理轉移到了心理，只覺得她肯定得了厭食症。
哪怕是免費的也沒人願意一直住在醫院裏，遭遇雷擊后的第十天，林小驕終於克服了恐懼，吃了一小碗粥。
遭遇雷擊后的第十五天，林小驕終於出院了。
出院的第二天，林小驕就去公司上班了，她特意又穿上了轉正那天穿的衣服，依舊是七點五十就出了門，在小區門口的早餐店買了豆漿和油條，走向公交站牌時抬頭望了眼晴朗的天空。
彷彿之前被打斷的生活就這樣又連上了線。
進公司前林小驕給自己打氣：呼——林小驕，你是正式員工了，要努力工作呀！
不擅交際的林小驕在住院的時候就把重新回到公司的開場白想好了，連帶着表情也練習了很多次。
於是林小驕像無數次練習的那樣微微揚起唇角，深呼吸后推開了小組辦公室的門。
眼前是熟悉的景象，辦公室已經到了大半的同事，有的哈欠連天的整理辦公桌上的東西，有人聚在一塊閑聊。
林小驕一邊揮手一邊揚聲喊出開場白：“早上好啊，大家。”
聞聲，大家不約而同的抬頭看過來，目光全部落在門口的林小驕聲音。
周遭瞬間無聲。
林小驕一一掃過同事們的表情，耳廓已經泛起了尷尬的微紅。
是她笑得不親切？
要不就是抬手的姿勢太僵硬了？
嘆氣，早知道就不給自己加這麼多戲了，跟以前一樣默默走到自己的位置多好。
“小驕？”最先出聲的人是隔壁桌的麗麗。
林小驕點頭，眼眸不自信的閃爍，硬着頭皮還是說出了準備好的第二句台詞，“謝謝大家之前去醫院看我，如果我住院的這段時間沒造成大家的工作負擔，從今天起我會加班補回來的！”
然而她精心準備的第二句台詞也沒有換來想像中的回應。
得到的是麗麗因為驚訝而拔高的聲線，繞過辦公桌走向她，“真的是你？！”
林小驕被她盯得發毛，不明所以的再次點頭，“是我……”
麗麗：“天，小驕，你也瘦太多了吧？我完全都認不出來了！”
其他同事反應過來連聲附和道：“是啊，瘦的好誇張！不聽聲音都認不出來了！”
麗麗伸手去捏林小驕的手臂，“都沒什麼肉了，好羨慕，你臉都尖了，眼睛也變大了好多啊！你在醫院沒吃飯嗎？”
誒，這是在誇她嗎？
林小驕耳廓的紅已經由尷尬轉為了羞澀，“有吃飯的。”
只是吃的比較少而已，畢竟現在對她而言，每次吃東西都要進行一場心理搏鬥。
男同事果子插話道：“小驕是不是化妝了啊？”
林小驕搖頭。
“要不是有新聞我都覺得你這半個月是去整容了，小驕今天好漂亮啊。”
對於這樣陌生的誇獎林小驕還不知道如何處理，只能不好意思的笑。
整個辦公室異常的活躍鬧騰，相反話癆肖飛很是安靜，一直神色糾結的在同事們和林小驕臉上來來回回。
他覺得林小驕肯定是沒吃東西，畢竟親眼目睹了她和水果對話！
她肯定是因為太孤獨把食物當朋友了。
肖飛滿臉都寫着：好想跟人分享八卦，可是林小驕本人在場不能說。
就這樣過了五分鐘，大門再次被推開，自帶低氣壓的陳丹拎着包包走了進來。
剛還喧囂的辦公室瞬間無聲。
短暫的沉默大家很默契的同時道：”早上好，丹姐。“
陳丹：“馬上到上班時間，不準備進去工作狀態，杵在門口閑聊什麼？”
陳丹是脾氣不好，可這個語氣，似乎今天心情十分不佳。
雖然有些發怵，林小驕還是說出了第三句台詞，“本來轉正那天就想請大家吃飯，但是遇到意外，今晚我想請大家吃飯，丹姐一起……”
“不去。”不待林小驕說完，陳丹就冷聲打斷，把包從左手換到右手，“有閑聊的空不如趕在上班前去樓下給我買杯咖啡。”
語罷蹬着高跟鞋走向自己的辦公桌。
陳丹一走，麗麗立刻小聲道：“你邀請她做什麼，她很討厭這種聚會的，而且她今天看起來心情特別不好，你可千萬別招惹她。”
林小驕瞟了眼牆上的掛鐘，離上班時間只有十四分鐘了，她腳底生火，立刻轉身下樓。
精心準備排練的台詞表情似乎沒有什麼用。
不知道等下那杯要被喝掉的咖啡會說些什麼，能不能給她這個職場菜鳥一些指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