贊茨城
艾爾文對於一路上隨處可見的綠野、風車、磨坊、農莊,感覺總是看不膩,彷彿這北國的鄉間美景要特別吸引人一些,不過那勁爽的寒風倒是告知了他關於帽子的重要性,想來能充分享受着北國的天高地遼,被烈風吹得頭有些疼也就可以接受了。
奧妮安早就捨棄她那頂花里胡哨的魔法帽子,乖巧地把腦袋埋進艾爾文的懷裏躲風。艾爾文看着她被凜風洗禮的小臉,格外的白皙,一雙金眸還在不安分地東張西望,於是不禁笑着出言調侃:“乾脆放個魔法陣好了,風不就吹不進來了。”
“我可是就是想感受下這凜凜北風呢。”奧妮安不滿地說道。
“那你往我懷裏拱什麼?”艾爾文嘴上雖然這麼說,卻還是把胸襟處的罩袍敞開了一些,好給懷裏這人兒多遮着點。
“你別說,這一身行頭,貴是貴了點,但還挺暖和的,看來料還是挺足的。”奧妮安在他懷裏望着天說道。
“倘若以後有機會,我一定去拆了那老傢伙的店。”艾爾文沒好氣地說道,顯然是對那裁縫店的老掌柜“坐地起價”的行為存着濃厚的不滿。
“噗”奧妮安不禁笑了出來,“你付錢的時候可是挺利索的。”
“可別說你當時不窘迫?你不就是十萬個擔心,我付不出錢來嘛?”艾爾文瞟了她一眼說道。
“人生頭一遭嘛。”奧妮安吐了吐舌頭,“再說了,誰叫你那麼好面子,還個價都不會?”
“喲呵,我倒是還是第一次從‘您’的嘴裏聽到‘還價’這個詞呢。”艾爾文湊到她耳邊,帶着嘲諷的口吻說道。
“哼”奧妮安歪過腦袋去,不再理他。
“我說里亞長者,這半天的光景可就快過去了,贊茨城還有多遠啊?”艾爾文直起身來,朝着駕車的一老一少問道,“我這腦瓜可快被北風吹得運轉不了了。”
“見諒,見諒,艾爾文閣下。”里亞長者回過來,一臉抱歉地說道,然後往西北面的地平線上一指,“您看,贊茨城就在那邊了。”
艾爾文解脫似地嘆了口氣,“終於快到了,可算是能讓我這腦袋暖和暖和了,真快被你這露天馬車給折騰壞了。”
里亞長者無奈地笑笑,表示教會只有這樣的待遇呀。
總感覺里亞長者這僱主當得也太窩囊了,對着艾爾文總是點頭哈腰的和善模樣,須知道,他才是出錢的那一位。
也許這長者真的是那種虔誠侍奉教會的人,不在意所謂的面子一說。更也許,他的眼光比起常人來,要深遠的多。
不僅是他,連他帶着的這位叫“霽奧·瓦伯納”的年輕傳教士,也是一路上沒怎麼說過話,絲毫不在意艾爾文那頗有些傲慢的態度。
當隸屬伯爾公國的贊茨城映入艾爾文眼帘的時候,他不禁望着那城牆與箭樓發起了愣,“這就是來到北方后,要去的第一個城市嗎?”
其實從外面看着,和他以往見到的那些城市也沒什麼大差別。
當然了,像贊茨城這樣的中等城市,和薩留希這樣的百年王都比起來,那自然是相形見絀了。
果然如里亞長者說的那樣,伯爾公國好幾年沒打仗了,這贊茨城的城防也是相當的鬆懈,守衛們杵着自己的長槍在那打瞌睡,任由往來的車馬這麼進進出出的。
艾爾文心想要是現在有頭魔物跑進城裏去了,這幫守衛都不見得能發覺,只要過往路人不發出任何尖叫的話。
馬車一進了城,里亞就驅着馬匹,沿着大路直接往普世教會的教堂駛去。
艾爾文和奧妮安兩人則是側着頭瀏覽起石磚路兩側的店鋪與住宅。其實也說不清為什麼,看着周遭這些建築的風格,與南方那些城市比起來,差異並不大,只是聽着當地人那粗獷的口音,大上幾圈的嗓門,彷彿一切都不一樣了,所有的事物都是那麼新鮮,那麼自由。
自由,是兩人來了北方以後最徹底的感悟。
真要說起來,那一路凜冽的寒風,那旋轉着的風車,和南方又有多少差別呢?非得較真的話,也不過是氣候上的一些差異,北方更乾燥一些,風是實打實地卷襲着腦殼,以至於頭皮生疼得很,被風長時間刮過的臉頰上也有發皴的風險。
在南方的話,這個時節的風,應該是帶着穿透進衣物,往骨子裏去的寒。
隨着馬車的行駛,奧妮安一頭的雪發順着風飄搖起來,她側着臉,望着這流逝的街景發愣,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給這北國的城市憑添了一抹風景。不少站在街上的男子,見到這景象,不禁對着馬車踮足而望,心猿意馬地想着這是從哪來的姑娘。。。
艾爾文想起在貝拉瑪的經歷,於是認真地考慮起是不是要讓她戴着面紗。
“唉,有時候身邊帶着個絕色的姑娘,也不見得就是好事。”他由衷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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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在一座古典主義式的教堂前停了下來。
在艾爾文的印象里,當下流行的宗教建築大都是歌德式風格的,這種秉持着以穹頂、大型立柱為基調的古典風格的教堂倒是不多見了。
“看這規模,這普世教會還真是有幾分家底的。”艾爾文抬頭望了一眼這教堂,心裏這樣想着。
奧妮安仰起臉看着這教堂,心下也有些驚異於這教堂的建築風格,顯然她和艾爾文有着同樣的疑惑。
“兩位閣下,這就是我們普世教會的聖翡大教堂。”里亞長者笑着介紹道。
在艾爾文和奧妮安下車后,里亞長者從馬車那堆雜物里翻出兩本嶄新的《普世尊訓誡》,交到他們手裏。
“走吧,兩位閣下,我領你們進去。”里亞半躬着身,作了個邀攬的姿勢后,就從教堂的正門進去了。
艾爾文與奧妮安跟在他的後頭,而那位年輕的傳教士收拾了下馬車后,就駕着車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艾爾文也不懂普世教的規矩,不知道他們平時是何時禮拜,或者說有沒有禮拜這個環節他也不清楚,不過從現在這個時間點,教堂里的人並不多,這裏面顯得安靜、空靈得很,感覺連竊竊私語都能被聽得一清二楚。
不過讓艾爾文驚奇的是,里亞長者在教會裏還挺受人尊敬的,門口的幾位傳教士一見到他,立馬畢恭畢敬地行禮,在主殿裏正和一對夫婦說著話的神父一見到他,也是立馬點頭示意。顯然,這位里亞長者雖然現在不在教會裏當職了,但還是個有分量的人物,至少在普世教會的這個教區,應該算是說得上話的人了。
里亞長者一點也不拿派,和善地微笑着,一一回應。
然後他和艾爾文講解起這些玻璃上的宗教畫,其實多半和“普世尊”的各個典故有關。
艾爾文大略地翻了幾頁,知道這位“普世尊”就是普世教會的信仰核心,而這本所謂的訓誡,其實就是“普世尊”的人物傳記,大致地記述了他一生的故事。當然了,現實中是不存在這樣的神祇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
因為在艾爾文草草地翻略中,他讀到了讓他最為異怪的一個細節,這位“普世尊”是沒有性別的,也或者說時男時女。書中有一章講的是“普世尊”路過一個叫魁麥納的地方,見這裏的男性姦淫成風,於是化成了一位美艷的娼妓,她(他)的目的就為了感召這些為非作歹的男人們,而且最後還成功了,那些與“普世尊”媾和過的男性們,後來居然還都成了大善人。。。
雖然艾爾文沒細讀,但這個故事對他的衝擊還是挺大的,他原來是不怎麼讀這些宗教典籍的,今日一讀,頭皮發麻,大開眼界。
而且聽着里亞長者說了一路,關於這“普世尊”的事迹,艾爾文越發覺得荒唐好笑。好像在他所有聽過的宗教宣傳里,這尊神明是最逗趣的一位。他有着舉世無雙的神力,可就是不願意在人們面前使用,即便他時常會慘遭不明事理的群眾迫害,可他依舊無怨無悔,始終抱着普渡眾生的心態在人世間穿行。到底是什麼讓這位寬宏大量的神明如此霍達?非但不記仇,甚至還有一種替普羅大眾受過的情節在他心裏。
艾爾文好笑地想着:“難道是這位神明對我們這些凡人特有的愚蠢,存着與生俱來的寬容?”
不過他並沒有把內心的譏嘲流露出來,面上還是很專註地聽着里亞長者對這些畫作的講解。
奧妮安跟在兩人身後聽着他們說話,她看到艾爾文那一本正經的神情,就知道這廝肯定是滿腹牢騷,於是抿着唇輕笑起來。
“那麼,你們到底是要雇我畫什麼呢?”艾爾文耐心地等里亞說得差不多后,開口問道,“這轉了一圈,牆上和玻璃上不都畫滿了嘛?”
里亞長者笑着指了指教堂中央的那巨大的穹頂。
艾爾文這才發覺原來這穹頂下還是空白的。
“這教堂看着也建了有些年份了,怎麼這麼重要的位置,一直沒填上畫呢?”艾爾文心下納悶道。
“因為我們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里亞好像是看穿了艾爾文在想什麼,於是出言解釋道,“時下的那些畫匠,大都只能畫那些人物呆板的神話題材,而我們心中的‘普世尊’,是在人間飽嘗過疾苦的,不該是那種樣子。所以這教堂里最重要的一幅畫,一直沒有畫上去。”
艾爾文沒想到里亞長者是對藝術這麼有追求的人,於是笑着調侃道:“那玻璃上畫的和牆上掛的這些,不還是神話一類的畫作嘛。”
里亞長者沒在意艾爾文這麼直接的拆台,苦笑着說道:“這些都頂多只能算是烘托氣氛的,畢竟這麼大的教堂,不能一幅畫都沒有。”
然後他抬頭望了一眼那空白的穹頂,“只要閣下您能把這幅畫好,這教堂里的這些不入流的畫作,以後都可以替換成您的作品。”
艾爾文心驚里亞的權力之大,這種事不應該是教區的主教說了算的嘛?看來這裏亞不只是有分量這麼簡單,感覺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有具體要畫哪一個章節嗎?”艾爾文指了指起手上那本《普世尊訓誡》,看着里亞問道。
里亞搖了搖頭,“閣下自己選吧,老身是不會幹涉您創作的。只要能把普世尊的真實傳達出來,任何畫面都是可以接受的。”
艾爾文點了下頭,心下卻是叫苦,“這不是非得叫我把這厚厚的一本看完嘛。。。”
“時限呢?需要多久完成?”艾爾文接着問道。
“半個月。”里亞此時終於有點僱主的樣子了,“先前給了閣下兩百盧尼作為定金,若是您能在半個月內完成,主教大人驗收過後滿意的話,另外還有五百盧尼作為酬禮。”
“那。。。聽你這個話的意思,要是驗收的時候不滿意的話,我這半個月就當是白忙活了唄?”艾爾文打趣道,“別到時候我還得貼進去大把的顏料錢,你這一大面穹頂,得多少顏料啊。”
“哪能呢,艾爾文閣下,老身對您的畫作可是很有信心的,您就放心吧,主教大人他看了肯定會滿意的。”里亞長者出言安慰道,“當然了,您可得注意着點時間,得在半個月內完成喔。”
艾爾文心想也不知這人哪來的信心。不過他總有種錯覺,只要這畫出來的畫,是入得了眼前這位退休神父的法眼的,自己就能拿到這後續的酬勞。
等與里亞長者聊完一些細枝末節后,艾爾文就和奧妮安出教堂去了。兩人準備好好逛一逛這贊茨城,順便再找個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