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放假的日子總是快的驚人，新年又至，高中生們帶着一種平靜的喜悅迎接了春節。
好像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就覺得過年不再像小時候那麼讓人滿懷期待了，大家會吐槽春晚的節目越來越不好看了，年味越來越淡了。
但李藝安卻覺得，是長大了。是已經過過十幾次新年了，一次比一次的新鮮感減少了。
看着現在把辦年貨，貼對聯掛燈籠，年夜飯等等一系列事情做得按部就班的大人們就懂了。
他們的人生里，已經經歷了幾十次這樣的事情，便不似孩子那麼期待喜悅了。
但團圓的氛圍還是有的，即使經歷過再多次，這樣難得放下工作放下學習，家人團聚在一起的時光，還是很美好的很讓人珍惜的。
春節就像是一個節點，把寒假分成了兩半。一過春節，意味着開學也不遠了。
很快冬季就不着痕迹地過去了，陽光略微有了些春日的氣息，一個寒假像沉默着的冬眠了的綠色一樣，毫無生息地匆匆且默默掠過，學習的節奏快得像從來沒放過寒假一樣，快速步入正軌。
傳聞，這個學期只有四個月，非常的短。而大家心裏卻是不知喜憂，過完這半個學期，就高三了。三年，真的太短了。
步入正軌的學習生活沒有任何波瀾，每天都過得像無數個昨天複製粘貼的一樣。
人事無波，萬念俱灰，一靜下來，俱是些心酸苦痛和疲憊。
此刻的他們，應深知那些日子都在未來，一樣的無數個這樣的日子。所以處於其中，深惡痛絕，但有時也會聯想起，若干年後着西裝踩高跟的自己又多想回到現在……
李藝安一直都知道，時光易逝，理應珍惜。
但何為珍惜？今年春天李藝安和方荀也認真的把小花園裏的花賞了個遍，又站在熟悉的櫻花樹下，方荀摘了兩朵盛開的櫻花遞給李藝安：“去年送兩朵，今年送兩朵，明年再送……”
後年……沒有後年了。
曾經嚮往的藝術班已形同陌路，有些說要永遠做好朋友的人也不再聯繫，生命中的人來了又走，去年落得滿地的櫻花又開了，帶着新生春意的綠色也漸漸在教室門前的小花園默不作聲的展露出來了。
今天天氣有些沉沉的，好像在醞釀一場徹底把春天帶來的大雨。
最近作業很多，每晚都睡不好覺，大家都是一臉疲態，哈欠連連。
課間正補眠，有句老話（不是）說：小學生下課鉛筆一丟開始嬉戲打鬧，初中生鋼筆一扔開始打情罵俏，高中生眼鏡一摘開始睡覺。說的不無道理，這正是此刻的現狀。
突然課代表收起了作業，是班主任今天課上要用的講義，瞬間把睡覺的幾人驚醒了。
誰也沒有料到會突然來這麼一下，李藝安昨晚壓根沒記起這份作業，其餘幾人面面相覷，都沒做。課代表催到了跟前，只有他們幾人沒做，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秉承着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原則，幾人交換眼神點了點頭，胖比大手一揮：“我們幾個一會兒交！”或許有人一起擔著，膽子就格外的大。
最終四人被叫到了班主任的辦公室，班主任臉色很不好看，辦公室里氣氛嚴肅又壓抑。
剛才還氣勢洶洶猛如虎的胖比，這會兒垂手而立，默默扣手，在老師的追問下無辜又可憐的說道：“老師……昨晚作業實在太多了……”
當然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在這麼嚴肅緊張的氣氛下，狗子被胖比裝出的可憐兮兮委屈巴巴的樣子戳中了笑點。
沒錯，她在正被班主任訓的時候笑出了聲！
看到狗子憋笑不成的李藝安也沒忍住笑了出來，孟筱夢更是肩膀都抖起來了，這種情況下，簡直是在老師的怒火上添了一把，不，是四把柴火。
老師怒吼一聲：“還有臉笑！作業不寫還有理了？！給我站外面去！”
雖然老師已經怒不可遏，但這時候離開壓抑的辦公室對幾人來說無疑是一種解脫。
剛轉身出來，除了一臉懵逼的胖比，其餘幾人開着靜音模式狂笑起來。
老師的辦公室就在教室隔壁，幾人出來后就站到了教室外的走廊上，正對着他們常玩鬧的小花園。
好像就是剛剛下過了一場陣雨，屋檐上還有雨水落下，滴在台階下的水窪里。
小花園裏的草木都泛着初春溫柔的新綠，粉白海棠花已打了花苞，露水盈盈，空氣乾淨又沁涼，讓人身心舒暢。
實在是一副美景，輕易的讓人忘記了此刻的情形。
狗子給胖比解釋了一番，胖比也笑着佯裝去打她，大家嬉笑了幾句，孟筱夢調侃道：“我們也算是達成了一個巨大的成就——在老師辦公室被訓時笑出聲！”
大家笑得前仰後合。李藝安驚喜地指着遠處的海棠花說道：“海棠花開了哎！”然後大家認真的在走廊里賞起了花，好不愜意。
於是老師從辦公室里出來就看到了這麼一副愜意賞花圖，可能這一刻老師的權威被徹底的挑釁了，老師氣沖沖罵道：“給我站講台上去！不放學不許走！”
這下是徹底觸怒老師了，幾人立刻收斂，低眉順眼的站到了講台前。
外面應景的下起了大雨，今天中午怕是回不了家了，幾人表面上嘻嘻哈哈無所畏懼，放學后教室只剩下補作業的他們，門外又陰沉沉的下着雨，顯得越發凄涼。
孟筱夢心裏有些難受，她借來了胖比的手機，給媽媽發短訊：“沒傘不回了，你們先吃吧，祝爸爸生日快樂。”
今天是爸爸的生日，說好了要回去慶生的，結果下起了大雨還發生了這樣的事，孟筱夢癟癟嘴眼眶泛紅，心裏擰巴巴的難受。
沒一會兒，媽媽打電話過來了，孟筱夢正在補作業，心情沉重，接了電話媽媽急切地說：“沒傘沒事兒，我們還沒開始吃，快回來吧，讓你爸來接你。”
孟筱夢頓了頓，不斷推辭。媽媽一直堅持，語氣激動。
她下個星期就要出差了，可能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但這個時候的孟筱夢已經沒有辦法了。
她忍住眼淚，直接說道：“我已經在吃飯了！”瞬間眼淚就落了下來，她咬了咬牙，努力讓媽媽不要聽出自己的哭腔。
電話那頭媽媽一下沉默了，孟筱夢匆匆掛了電話。抬頭把眼淚倒了回去。
這件事情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後，她再想起來還是覺得心裏哽住了什麼似的難受，《人間失格》裏有句話，“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
所以從來那些能讓心裏長長久久地悲痛的人和事，都是來自自己深愛的。
人生一定還會有這樣無數個無法解釋，無法避免，無奈痛苦的瞬間。
到底該怎麼做，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正是有這樣的事才能讓孩子們成長吧……
後來這件事也很快淹沒在了鋪天蓋地的作業試卷中，但一天語文課，李藝安閑着無聊，想起這件事覺得很有意思，就用一個作業本的背面把這件事的經過畫成了小短漫。
每一個人物都特點鮮明，一眼就認了出來，大家驚喜不已四處傳閱。
這就成了李藝安小短漫連載的開端，此後一有有趣的事發生，李藝安就會抽空把它畫下來。大家也時常威逼利誘（威逼為主）的讓她快更新。
這個小短漫也吸引了不少其他同學前來圍觀，大家也逐漸更熟絡起來了。
在學校的日子，除了上課考試的主旋律，偶爾也會有一些插曲。諸如“特邀某警官主講的安全教育會”“某教育專家高效學習法交流會”“李×瘋狂英語……”
這些想必也是所有人高中時期時常會遇到的事，每當有這樣的活動，大家就被迫搬上自己的長條板凳去操場坐着聽。
陰天還好，如果遇上大太陽的天氣，學生們在烈日下就像蔫了的小白菜似的，最後有不少人用校服外套往頭上一搭，靠在前排同學的後背上就開始睡覺。
諸多活動里，這種無趣且不受歡迎的形式主義活動居多，不過也有讓同學們稍有參與感的種種比賽。“英語單詞聽寫大會”“古詩詞默寫大賽”“書法比賽”顧名思義的，目的極其明顯的比賽，終究離不開學習的主旋律。
聽說過段時間就要舉辦“詩歌朗誦大賽”，高一高二年級必參加的比賽，分為以班級為單位參加的團體朗誦，和自由組隊的個人朗誦。
這個消息是狗子帶回來的。那時候，狗子還是班上的文娛委員。事實上，連和她關係最好的李藝安等人都忘記了這回事，在並沒有什麼文娛活動的高中，這個委員等於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虛職。這種事情一般都是老師去開會，開完會回來通知班上班委準備。
狗子興沖沖的對同桌李藝安說：“我們一起參加吧！前幾名有獎的！”
狗子就是這樣，對各種稀奇古怪的活動頗感興趣，之前的種種比賽她一個都沒有缺席，用她的話來說，參加又沒有損失，萬一得獎了呢？
儘管那時的獎品十有八九就是學校定製的筆記本和一些文具。
狗子眨着星星眼，額前有幾根永遠也捋不下去高高翹起的呆毛，她滿眼期待的望着李藝安，鏡片都擋不住的熱切期望。
李藝安避開她炙熱的眼神，這種上舞台的活動她實在做不來，光是想想她都要緊張了。
“汪嗚……”狗子開始撒嬌裝可憐，這是她每次慣用的伎倆。
孟筱夢本來有些猶豫不決，看到這樣的情形，問狗子：“你想好要朗誦哪一首了嗎？”
“沒呢！等組起隊了，一起討論嘛！那要不我倆去？”狗子眼睛一亮。
孟筱夢眨眨眼：“正有此意！”兩人一拍即合。
李藝安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表面上笑着附和，心裏看着狗子和孟筱夢熱火朝天的討論起來，有點不是滋味。
但自己確實沒有那個勇氣啊，怎麼連好朋友的醋都要吃，未免也太狹隘了吧。
李藝安討厭這樣的自己，控制不住的狹隘自私和怎麼都不能擁有的勇氣和自信。
她一點都不完美，不漂亮不優秀，自卑又平凡，她想，這樣的自己哪怕是在小說里也只能是個配角吧。
這一切也都是她自己在庸人自擾，也沒有人注意到李藝安有的小情緒，大家都對狗子和孟筱夢的組合表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