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無法回溯的過往（上）

入眼之處儘是無盡的碧藍，如碧波蕩漾，如蔚然天幕。

幼小的生靈睜開雙眼，第一次凝視外界的一切，目力所及的“外界”是一片營養液的海洋，幼小之物被浸泡在充盈着營養液的方形水缸之中，銀白色的髮絲於水中輕輕蕩漾。

我的名字是，練彩塵。

幼小之物腦海中浮現出這樣的信息，如同一段代碼無端出現在腦海里，明明只是個三歲孩童，大腦在那瞬息之間便是飛速運轉起來，恰如一座精準緻密的機器，齒輪與齒輪相互交合，彷彿可以聽聞排風口有隱隱風鳴。

這裏是，【神瀆者】002號實驗室，自己的身份乃是【成功作】的一員，其餘【成功作】尚有一部分浸泡在營養液中，如果自己可以爬出去的話，那麼自己將會是一個無比傑出的【成功作】。

爬出去，嗎？

練彩塵望了望水缸的高度，目測約為2.4米，水面僅僅只能淹沒三分之二個水缸，所以上方還有0.8米的空當。

憑藉自己目前的身體素質，別提0.8米，就算是0.4米都會累得夠嗆。

實驗室內的環境頗為昏暗，此刻應當是夜間，科研人員早已離開了實驗室，所以實驗室內並無一人駐守——畢竟這水缸的高度，對於三歲小孩來說就是最大的阻礙，就算無人駐守，也不會出現什麼問題。

練彩塵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的第一反應就是爬出去，或許是水缸中過於寂寥，單調的碧藍乏善可陳。亦或是嚮往自由本就是人類的天性，沒有人願意被密閉在死寂的水缸中。

銀白色髮絲的男孩望了望插在自己身體裏的各種塑料管，其中某一些負責偵測自己的心跳、血液流速等數值，另一些負責給自己輸送某些不可或缺的營養素。

他下意識地咬了咬右手大拇指，目光在這些塑料管道上不住梭巡——如果說，可以藉助這些東西，那麼如何做到爬出去呢？

他試着從胸口拔出其中一根塑料管，他的臉色瞬間蒼白起來，劇烈的撕扯感鑽入自己的胸前，練彩塵將自己的理智提高到極限，憑藉非同尋常的剋制力剋制住了鑽心的疼痛，他拉了拉塑料管，撫摸了一下它的表面——顯然，它的堅韌程度並不足以支撐自己的身體。

某一些塑料管是從水缸上面接進來的，塑料管的另一頭，連接着外界的儀器。

練彩塵瞟了瞟這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的塑料管，從中擇選出從水缸上面接入的那一部分，將它們統統拔出體外——營養液瞬間便是鑽進自己的皮膚，如同將鹽巴撒上傷口一般劇痛！

他動作輕緩地將它們抓在一起，糅合起來形成一條足夠粗的繩子，隨後，他拔出體內的另一部分塑料管——這些塑料管的另一端被卡在了水缸的缸壁上，他將這一部分塑料管糅合在一起，並且拉到緊繃，然後將之前的繩子拉到緊繃，兩根繩子的端口完全扎在了一起。

練彩塵順着水面向上，他拉住這條自製的繩子，搖搖晃晃地爬到缸沿，然後如同纜車經過索道抵達山底一般滑了下來，落在一座潔白的儀器旁邊。

傷口依舊是火辣辣地疼，他躡手躡腳地躲開攝像頭的位置，快步抵達門前。

為什麼我會認識路？練彩塵完全想不通，或許之前那些研究員研究之時所說的一切早已潛移默化一般匯入他的耳中，或許有人將這一部分信息植入他的腦海。

然而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劇痛！恰如一柄利斧劈開大腦，幼小的男孩情不自禁地抱緊自己的腦袋，靠着牆壁蹲下身子，突兀間，腦海中回蕩着無限重複的語句，有關【複製體】，有關【智力巔峰】，有關【喚醒】，練彩塵的眼瞳之中露出無比絕望的灰暗光芒，如若有死滅君主在其中興風作浪。

該死，這是什麼東西！

可以感覺到，有什麼詭異的烙印蒸騰着滾滾熱霧貼上自己的心臟，有不知名音節低低詠唱，其音裊裊，如遠古土著居民圍繞篝火囈語。

上升，旋轉，下沉，浮遊，那聲音悲壯而凄婉，清麗而高昂，無法辨別其來源，亦不知其歸宿。

茫茫囈語中，唯有幾個音節可以辨別，有關【生命】，有關【河流】，有關【不死者】！

囈語在三分鐘后緩緩結束，練彩塵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己的心靈深處多出了幾個東西，彷彿可以感知另外幾個人的心臟緩緩起伏，似乎只要自己輕輕一捏，他們的心臟，便會停止跳動。

生存與死亡形同陌路，河流分叉兩邊，有些人活下去，有些人會死亡。

敗者代替勝者死去，勝者代替敗者生存！

“【生死分流】植入完畢！”此時此刻，實驗室內響起突兀的男低音，那是系統的聲音，語氣中暗含些許譏諷，“【神瀆者】還會恭候您的再次歸來！”

與此同時，實驗室的大門豁然開啟，門外的冷風凍得練彩塵打了個哆嗦。

“再次歸來嗎？”他輕聲呢喃，如若夢囈，“可誰會回來這個鬼地方呢？”他從地上撿起一件不知是誰遺留的白大褂裹在身上，咬了咬牙，毅然踏出了大門。

雪白色的大門在背後緩緩閉合，他知道，這個地方，出去了，便再無回頭之路，門外是秋風落寞，星夜寥寥，練彩塵裹緊白大褂，緩緩走上土黃色的小路。

此處，是某個城市的郊外地帶，實驗室坐落於某個掏空的山丘中，四下里漆黑一片，練彩塵後悔沒有帶個手電筒什麼的出來。

荒無人煙，這是他的第一感覺，四下里沒有一絲煙火氣息，此處距離人煙密集處恐怕還要很遠。

應該找找有沒有什麼吃的帶出來的。這是練彩塵後悔的第二點。他步履蹣跚地行走在幽靜的小路上，周圍隱隱有草葉林木的梭梭聲響起。

一個三歲小孩，戰鬥力幾乎為零，不論遇到什麼人販子，或者什麼突如其來的野獸，都會在一瞬間喪失抵抗能力。他一邊行走，一邊思考，或許是營養液的殘留效果，練彩塵感覺胸口的傷口們居然大部分已經癒合完畢。

然而寒冷，始終順着每一處毛孔鑽入體內深入骨髓，因了身體修復的緣故，體內的營養素似乎早已消耗殆盡，不多時便是飢腸轆轆，冷風颼颼。

饑寒交迫，四顧無人，看來這些實驗室中的很多試驗品都會經歷這一遭，看來從實驗室中逃亡只是【神瀆者】給試驗品們的考驗。

所謂的逃出水缸，只是最最微不足道的小事，真正的艱險，還屬如何能夠生存下去！

可我真的好餓……練彩塵揉了揉肚子，寒風鑽入他的領口，凍得他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意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模糊起來，仿若可以聽到死神奏響收割之哀樂。

於是視線，回歸漆黑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