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死與新生

太初，

空虛混沌；

淵面黑暗——

最開始的最開始，卡歐斯病毒僅是作為物質之所應為之物質，超諸一切微觀粒子迷惘狂亂的光影，又內涵蓋有全部宇宙大尺度結構之可能——

或可稱為純粹的物質之範疇。

無有結構，亦無質性。

但很快，在時空的小徑中徘徊的混沌之物，遇到了來自並非是混沌的光輝。

光照進黑暗裏，混沌便不再能融入黑暗而繼續維持，就像陽光在水面上粼粼閃亮，又像天明時分使萬物的輪廓逐漸清晰。

是被外來光明賦予了結構、特徵與質性，亦或是原本便存在，只因為認知從而顯露？

不得而知。

始知最原始的物質範疇對於一切新生的、複雜的、後來的、分化功能的種種粒子原子的組合，乃是劇毒！

——只知、黑暗，似水溫柔。

少年人的意志體在無限的深淵中沉淪，閃爍着一點點微不可察的光芒。

他聽見來自遠方的呼喊。

是記憶中無數結下羈絆的人。

自洛克昂、提耶利亞、阿里路亞、瑪麗娜、菲露特等人起，最終拓展為他所認識的所有人的人們，成群結隊地呼喚着剎那的名字。

在時空分叉的花園裏，聽見花園外的另一座遙遠的花園的呼聲。

來自永劫（XX：TheAeon）之人。

傑頓星人曾這麼說過。

——

編號：S03

暫名：卡歐斯病毒（混沌）

實體不明，據超古代藏跡「埃爾特頓陶片」記載，是來自宇宙的光之存在體，而據未知生命體侯賽因的說法則是銀河輕子生命之王。在E00的猜測中，黑暗並非卡歐斯病毒的實體，而是它複製了某樣東西后的模樣。在地球上投放了無數異常現象與超自然生物，直到卡爾多星人暴露后才被發現的邪惡。

假如沒有發現的話，人類會異化為何等的模樣？

筆者猜想，或許會誕生新的邪神眷族。

——

北美，三藩市，一片狼藉。

斯諾基蘭被召喚走後，不自然凝結的冰雪自然消融。

地球的破壞神在這裏安靜佇立。

由機械哥斯拉派生出的新物種繞着哥斯拉旋轉飛行。

報應號持續拉升高度，直達能看到地球輪廓的位置。提耶利亞才叫停。

“怎麼了，Raphael先生？”

夢美問提耶利亞。

她是想問報應號為何放棄機械哥斯拉的戰場。

“我聯繫不上剎那了。”

他說，臉色極冷。

一時失措，以致忘記自己又泄露了不少信息。

“剎那·F·清英，是嗎？”

夕霞不知怎的，徑直問出口，問完，臉色煞白。

提耶利亞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言，他平淡地笑：

“你們知道了……恐怕也早知道了。剎那·F·清英，Quanta的真名。他現在遇到了危險。”

他揮手，於是報應號沿着地球大氣的邊緣緩動，探求腦量子波的異常。自附屬圖書館跟上來的安國（Alcor）靠在一邊的牆上，愜意自如，眼瞧着異星金屬生命體不停的運動，突然張口：

“或許可以看看富江的情況。”

“哦……？”

提耶利亞止步，臉色微變，而轉頭，將監視富江的數個探頭的實時均放出。

於是還在主控室內的人們清晰地看見富江身上涌動的黑暗。

卡歐斯病毒。

富江與混沌有關——

她被控制在她的小房間裏，血肉出離，對她頭頂顯出身形的金屬生命一個嘲諷似的笑。

“它是被費列蒙馴服的混沌。”

主控室內，安國出口。

可提耶利亞不想直面富江（屏幕中的富江仍然被打着重度馬賽克），反過來問安國：

“你知道更多嗎？又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費列蒙的使者。湛藍色的夢蝶、與一隻黑貓曾與我交流過。”

他笑道。

那是個古老的傳說了——

古人云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提耶利亞一邊與安國說話，嘗試套取更多情報，卻發現這人似乎心不在焉，且並不知曉更多。

“可以走量子躍遷嗎？”這天上人兩輩子的同夥自言自語。“但感應不到。剎那是不希望我過去嗎？”

但那豈不是意味着連他都無法解決的巨大危險！

部分ELS有隨機躍遷的衝動，可被提耶利亞制止了。

報應號先是前往TPC基地，從人類手中獲得剎那、ELSQan與卡爾多星人一同消失的事實，接着開始環繞地球數圈，只發現一點線索，那就是南千島群島上妖邪剛獸築巢ELS的消失。除此之外，一無所獲。

“或許還有另外的一點可能。”提耶利亞瞥向富江。她身上涌動的黑霧呈現周期變化，在靠近某些地點時，波動極大。這部分數據被記錄了下來。

報應號向日本而去，並一頭扎入日本的深海中。

一直下沉、下沉。

卻見到了曾經在圖片中驚鴻一瞥的怪獸加美拉。

形若直立龜的大怪獸加美拉站在海底，嚴陣以待前方橫斜的海底山脈，又為報應號上射出的探照光而驚。眾人順着之前加美拉的目光去望。

看到了日本陸地架底部有什麼東西……睜開了一隻眼睛。

不時發生的海底地震與火山噴發，向來訪的客人們宣說這一代並不平靜的真實。

同樣散發著卡歐斯病毒的黑霧。

那是自太古時代便沉睡在日本大陸架底部的太古邪神。

黃色的眼底與黑色的連縫，透露出痛苦的顏色。

“怎麼可能……這種規模的怪獸……”提耶利亞喃喃，開始估計其大小，心下駭然，“難道說日本沉沒並非是地質現象嗎？”

提耶利亞來不及思考，只突然耳邊，在這接近地球深處的海底，聽到了剎那的呼喚聲。

“剎那在叫我！”

提耶利亞狠下心來，直接指揮報應號繼續往下，切割海底的大地，出一個可容報應號出入的小徑。

深海種種怪誕的魚類，紛紛遠遊，逃離不停波動的這裏。

日本早已無人的東京地區，又幾次巨震。

“是地球的哀鳴之聲。”

安國走向前來，看着大地的破口，喃喃自語。

終於，報應號又往更下的地層去。

結果人蛇從中騰起，與報應號交錯而過，進入現實的領域。

“這裏，就是「玄君七章秘經」黑渦化生儀式最初的遺址嗎？”安國想起過去圖書館中的記載，震動不已，“居然時空於此相勾連！不可思議……不能理解……”

所以在日本海的近處。

那是太古時代，人類舉行黑渦化生儀式創造人蛇之神的最初地點。並以此分離了地球的歷史，將單獨數個月的地球的時光從地球的表面拘離。

在地球的歷史上，並不缺乏這樣做的物種，他們不停地隔離與剝離地球的時光，創造大量小型的時空間、使得地球的引力場出現怪異的現象。但這些時空間依舊受到地球引力的影響被牢牢桎梏在地球的表面而不斷下沉。

並且與人類無意識海中的自性相勾連，圍繞費列蒙扭成螺旋的形態，形成全新的奧秘領域。

而人類剝離的一個，其出入口正下潛到了海底的這裏。

不知名超大怪獸的眼睛與加美拉盯着報應號的動作。只見一陣波紋，報應號穿越太古。

“世上果然沒有準入不準出的地方。”

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是卡爾多星人。

費列蒙的實體所在的地質螺旋空間准入不準出，但細想起來不是很奇怪嗎？為何向同伴的呼喚就能傳達？在報應號從外部抵達之前，應是如此的。

卡爾多星人。

日本近海的大水衝進黑暗的洞裏。

“剎那在呼喚我！”

提耶利亞重複這句話。

“全速前進。”

不論你願不願意我的靠近……但你的生命早已融入我的生命里，而我的生命業已為你的生命所擁抱。

豈能不同在而偷安？

頂着無數來自黑暗深處的注視，報應號一路帶水向上，衝破地質螺旋的封鎖，直達黑渦鎮地下螺旋大空間。

但還要，還要往上……往上！接着往上！

一層層堆積的空間所形成的地質螺旋終被突破。

在被捲入此處的人類詫異的目光中，光便照進黑暗裏。

報應號在天幕下，俯瞰怪獸紛爭的人間。

也正在此時，

卡爾多星人見狀心喜而欲脫身，卻被黑暗卡爾多星人纏住，不得寸動。

提耶利亞顧不得地上數量超載的怪獸，只見空中被黑色捕獲的ELSQan。

而在黑暗之中，不停地派生出與ELSQan類似的高達——

那是卡歐斯病毒對ELSQan通體複製的結果。

或可稱為黑暗量子異生高達。

由ELS複製而來的銀白高達，與由卡歐斯病毒複製而來的黑暗高達，戰在一塊兒，ELS處於下風。

不受強互相作用力的限制，自引力、電磁力與弱相互作用力之中誕生的輕子生命，天生便是受四種限制的重力生命的天敵！

報應號展開全部武裝，支援己方的ELSQan。

怪獸在地上，而機動戰士們在天上，展開了人類歷史上還未見過的宏大戰爭。

不停增殖的混沌之病毒，不停派生出複製的戰士們。

同為複製增殖形生物，但重子生物與輕子生物的差異乃是一道天塹。

“抱歉，把你們捲入這一場紛爭之中。”

剛才還在小聲互相討論的夕霞、高松翔、安國、星野夢美等人聽到此言，均搖頭。

“我們受Quanta……剎那先生恩惠既多，此亦何苦？”

夕霞笑。

她似乎真的不怕。

“那我要走了，你們萬事小心。”

在這些人的注視中，提耶利亞起身，披上厚重的大衣，抵達格納庫內，登上兩分鐘前令ELS化形的異生療天使高達，然後展翅飛天，迅速接近ELSQan所在的位置。

“調定腦量子波完畢；應該已經接上ELSQan了。”提耶利亞面露困惑，“到底不能簡單成功嗎？”

異生遼天使高達立刻被黑暗追來。提耶利亞也不在乎，下達ELS自己操作的命令后，自言自語：

“距離已經夠了。”

他打開艙門，在天空的端頂，黑雲與萬物，大地深深在腳下，彷彿一張輕薄的紙，只要跳下，自己便會在狂嵐中粉碎。

於是一笑，就在這風中縱身一躍，兩手抓住ELSQan未被污染的稜角，奮力收身，攀沿高達的艙門。一把踢開。

眼前無數的黑暗如結成繭，將少年人包裹在其中、躍動，呼吸，只露出頭部，還有與操作桿相連的手的一半。

像極了ELS入侵地球時、被侵蝕的腦量子波發達者們。

“別害怕，剎那。”

提耶利亞說完又笑：

“不，你怎麼會害怕……你恐怕還在鬥爭着吧？頂多不過是由於……失敗而產生某種懷疑。沒關係的，我在你身邊，你不會是孤獨一人的冒險。”

他毫不猶豫地握住剎那的手，接觸黑暗。

實體化的侵蝕性病毒迅速沿着手就開始攀沿向上。

提耶利亞將手套摘掉，並用微型便攜光束刀進行切割，卻見光滅，而軍刀也被侵蝕。落入黑暗裏。

“這樣、這樣。”

他將手伸入柔軟的黑暗裏。

於是無數的黑暗沿着他的人身透來。

入土為安。

如果人真能感受到這一點的話。

或許便是現在吧。

提耶利亞漫無邊際地想到，然後視野、其餘感知到腦量子波全黑，萬物荒蕪。

寂靜的黑暗裏，突然聽到了嘈嘈切切的黑暗的呢喃聲：

「為何祈禱的是豐饒，最終得到的卻儘是貧瘠？為何生命不是一場豐盛的宴席，而只是活着的死亡？」

這是此前怪形所說過的話，儘管部分用詞並不相同。

提耶利亞立刻認識到這點。

“為何卡歐斯病毒也會如此說？”

他的意識體在黑暗中不停巡遊、不停地奮力尋找，呼喚着剎那·F·清英的名字。

黑暗接着黑暗。

彷彿無數生命的心底。

那是被卡歐斯病毒曾經複製的萬物的靈魂堆積而出的信息的洪流。信息的密度超過物理極限，於是坍縮成無光的流。而卡歐斯病毒所複製的、所侵蝕的，最多的是……生命負面的意識。

生的失敗，努力的失敗、進化的失敗，自然的淘汰，還有被傷害的痛苦，死亡的苦楚，沒有希望的苦楚，短暫人生的苦楚、無可奈何的苦楚。

生、老、病、死，五蘊盛，愛憎別，求不得。

於費列蒙作為人類的一生中，

以及於地球之萬物的一生中，

於這四十六億年間無數生靈的悲歌中，所堆積的怨念與負面的意識，全部被降落在地球的卡歐斯病毒承受了。

為了報復這一切，或者為了替進化的失敗者們報復這一切，卡歐斯病毒想要消滅費列蒙——

但換而言之，也意味着人類的滅亡。

只因被創造出來的已是人類的支柱。

黑暗在呢喃。

被卡爾多星人殺害與煉製的無數星球生命；三藩市因怪獸的鬥爭而死亡的倖存者；日本步行魚登陸中渾身腫脹的親人愛人的分別；哥斯**岸時一瞬的閃光；一夜過後同床異夢、寄生獸的醒來——

冰河、地震、火山，大旱、洪水，還有異我、他我與無盡的生存鬥爭。

何其脆弱？

“可這與活着的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提耶利亞在跋涉。

“你們不也在痛苦嗎？就在這裏吧——”

黑暗是溫柔的家鄉。

“可我們更想要活下去，想要得到作為人所想要的幸福。”

終於，在某個時刻，提耶利亞看到了一點同樣在移動的熒光。小小的，轉瞬即滅般的，卻不停發亮的螢火，在大量負面意識的流動中，爭流。

他們掙扎着，互相接近，終是雙手相觸。

見到彼此熟悉的模樣。

“提耶利亞……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我也知道你一定在某個地方，絕沒有被消滅，也絕不會打倒！”

被擁抱的，與淚流的。

作為永劫中的一瞬、的光。

因此，混沌的世界會變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