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所謂的多行不義必自斃,說的就是她這種人吧!
周末夜晚,價格比一般四星級飯店還要便宜上兩成的汪都飯店一直是滿房,今晚也不例外。
“我、我去別的飯店……”練彤雲的嗓音在發顫,聽起來像是受到虐待的小媳婦。
“小姐,我記得我的房間是兩張加大單人床吧?”虔南屏問櫃枱小姐。
“是的,沒錯。”櫃枱小姐點頭。
他怎麼會知道?練彤雲愣愣抬頭。
他是不是有事先上過網頁查詢?
他會不會知道那個房間……
“既然如此,那就我們兩個睡一間就好。”定案,退堂,威武……
“等等,我不行……”練彤雲嗓音虛弱的做着死前掙扎。
“先生,這是您的房卡。”櫃枱小姐將房卡交給虔南屏。
“謝謝。”虔南屏頭也不轉的回練彤雲,“別擔心,我對小鬼身材沒興趣。”
“什麼小鬼身材,我好歹也有……”意識到他投來的感興趣目光,練彤雲立刻將未出口的驕傲硬生生吞回肚裏,“孤男寡女同睡一個房間,會惹人非議。”
“你未免太過自我感覺良好了!”虔南屏拉起行李就走,“不要以為每個男人在你面前都會變成狼。”偏偏他就是其中一個,真是嘔。
他這是在蔑視她的女性魅力嗎?
太過分了!
練彤雲兩手互握扭轉,想像她扭的正是他的頸子。
“我才不是自我感覺良好,我是女性防身……”
“還是那房間有問題,你不想住?”
虔南屏故意說得輕描淡寫,好像他啥都不知情,但也足以讓練彤雲臉色微變,立刻改口,就怕被他識破她的“陰謀”。
“哪、哪會有什麼問題!住就住嘛!怕你喔!諒你也不敢對我怎麼樣。”
怕他不信,她一馬當先走在服務生的前方。
電梯一路向上,很快的就來到七樓。
那間可怕的房間,他們即將入住了啊……
練彤雲的心卜通卜通直跳得急,彷彿隨時隨地都會躍出喉嚨口。
“這是您們的房間。”服務生打開房門,站在他旁邊的練彤雲立刻感覺到一陣陰風襲面。
好涼好涼的風啊!涼得讓她腳底發麻啊……練彤雲的牙齒幾乎快打起顫來了。
“若是有什麼問題,請按電話。通知櫃枱人員。”放好行李的服務生一說完,立刻轉身走了。
那倉卒的背影,怎麼看,都像在逃難啊!
練彤雲好想也跟着服務生一起走,不要待在這間有名的鬧鬼房間!
她是要害虔南屏那暴力狂,為啥最後是害到自己頭上?
這就叫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喂!”
一感覺到肩膀上多了只手,練彤雲尖叫出聲,整個人跳起來。
哇靠!虔南屏因她突如其來的凄厲尖叫聲而皺眉。
恐怕房裏的好兄弟尚未開始發功,他就被她嚇死了!
“你幹嘛反應這麼大?”他裝作一臉不知情,“怪怪的喔,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着我?”
“沒有!當然沒有!”練彤雲斬釘截鐵否認,“我要先洗澡了。”
她拿了換洗衣物走進浴室,手放在喇叭鎖上,猶豫好久,不知是否該落鎖。
若是鎖了門,真發生了什麼事,不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嗎?
可若是沒鎖門,萬一虔南屏闖了進來,被他看光光,那她豈不是虧大?
終於,她做了決定。
鬼還是比人恐怖,不鎖門了,但也因此她洗澡速度特別快,三分鐘后,虔南屏拿來煮咖啡的熱水都尚未滾開,就看到穿着睡衣、濕着發的練彤雲氣喘吁吁的出現在他面前。
“你當過兵啊?”洗這麼快?
“沒有!”她嘴角抽搐,“我洗澡一向很快。”才怪,她總是在家裏的浴室摸上一個小時才出來。
還好剛才洗澡的時候,啥事都沒發生,沒有出現網友說的有人幫忙洗頭,或是鏡子裏出現一張陌生臉龐的恐怖事情。
上天保佑!
虔南屏看着她鬆了一口氣似的坐在梳粧台前,吹着濕發,忍俊不住以手捂着嘴,偏過頭去偷笑。
他真的快被她笑死了!
想害他?他就偏要拖她下水!
“那換我去洗了。”他拿起換洗衣物,“水滾的時候幫我拔掉插頭。”
“喔。”
浴室門一關,練彤雲的神經整個緊繃。
鏡子很容易反射到不明物體,不能看;電視很容易反射到不明物體,不能看;窗戶有可能有不明物體倒影,要趕快把窗帘拉起來……
一切準備就緒,她抱着弓起的雙腿坐在床上,一雙驚懼的瞳眸盯着房間,骨碌碌地亂轉。
他怎麼洗那麼久?五分鐘了耶!
男人洗澡不是一向很快的嗎?
轉眼又十分鐘過去,浴室裏頭的水聲仍然未停止過。
他在摸啥啊?是怎樣可以洗個澡洗十五分鐘還不出來?太娘娘腔了吧!
忽地,天花板傳來疑似爆裂的聲響,臉龐瞬地失去血色的練彤雲跳下床,衝到浴室前大力敲門。
“虔南屏!虔南屏!快開門!”
“幹嘛?”
虔南屏門一拉開,冷不防一個嬌小的人兒撲進他懷裏,將他緊緊抱住,身軀簌簌發抖,嘴裏直嚷着:“出來了!出來了!”
他低頭望着主動投懷送抱的練彤雲,心想這天外飛來的艷福還真是不賴!
“什麼東西出來了?”他也順勢抱一下好了。
“那個……那個……”顫抖的雙唇吐不出那個關鍵字。
“是什麼東西把你嚇成這樣?”剛洗完澡的她真香,肌膚滑膩,害得他有股衝動想要將她撲倒。
“就是……”練彤雲抬起臉來,驀地噤了聲,水眸眨了眨,像是忽然想起雙手圈的是誰般,慌忙將他推開。“你……你抱我幹嘛?”
掌心大的小臉紅透,她雙手難為情的捂着,好想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
“是你來抱我的。”哪有作賊喊捉賊的!
“那你……”她轉過頭去,不巧與他四目相對,熱氣爆得更開,她慌忙再轉回來,“那你幹嘛也抱我?”
“我看你嚇得要命,才安撫你一下。”這叫好心被雷親嗎?白目鬼真沒禮貌!“不然你說,我要怎麼做?”
“好……好啦!”她僵硬的往前走兩步,“謝謝……對不起啦!”
懂得道歉,還算有救。虔南屏這才放過她。
一看到他又要回身走回浴室,適才驚嚇過度的練彤雲高喊:“你不是洗完澡了?”別放她一個人呀!
“我去把我的衣服拿出來,不行嗎?”反應未免太誇張了吧,她剛才是看到什麼了嗎?
“喔,是喔,那拿快點!”她喘了口氣。
她以後再也不敢亂訂鬧鬼的房間嚇討人厭的總經理了,拜託,今晚讓她安然度過吧。
就寢前,練彤雲虔誠的禱告后,才拉被躺下。
然而,她眼睛好像才剛閉上,就感覺有什麼冰冷的物體纏上她的腳。
不……不會吧!
被窩中的水眸霍地瞪大。
她緊繃著一顆恐懼的心,小心翼翼的拉開被子,往床尾方向望去,在昏暗的光線中,她什麼也沒看到。
或許是錯覺。
她一定是太害怕了,才老是自己嚇自己。
將被子拉整好,這一次,她把整個人都窩進被子裏,就算熱得讓她快冒汗,依然動也不敢動。
過了好一會兒,好像沒什麼奇特的動靜,忙碌了一天的她眼皮漸沉重,意識逐漸模糊……
有人壓在她身上!
全身的毛細孔因戰慄而張開,這會兒她連求證的勇氣都沒有,迅速掀開被子,跳到另外一張床上。
睡得正沉的虔南屏被突然的撞擊所驚醒,下意識扣住那主動鑽往他懷裏的小人兒。
“彤雲?”今天是怎麼了,三番兩次投懷送抱?
“總……總總總總經理……”她的牙齒打架打得很激烈。
“幹嘛?你夢遊?”夢遊到他懷裏來了?
“不……不不不不不是!”打架中的牙齒叩叩叩的,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好。
“不然怎樣?”她的身子抖得可真厲害。
“有……有有有有有鬼……”
“啊?有什麼?”
“有鬼!”喊完,她整個人更加窩進他寬大的懷中,像只尋求庇護的小動物,緊緊抱着他不放。
“有鬼?”
“是……是是是是是……我剛剛……剛剛……被壓了……總……總總總經理……沒有感覺嗎?”
“沒有,我睡得很好,唯一壓我的只有你。”
他沒事?他什麼感覺都沒有?
這房間的鬼單單挑上了她?
“總經理的八字很重?”
“還好,五兩六而已。”
五兩六叫還好?
“你有遇過靈異事件嗎?”
“沒有。”
“但是你……你上次住台中的飯店,不是被壓了嗎?”她一直記得他隔日掛着兩個黑輪來上班,看得她爽呆了。
“壓?沒有啊!台中那飯店喔,它冷氣壞了,熱得要命,又悶,害我一整晚睡不好。”
媽呀!練彤雲好想尖叫。
她是害人反害己了?!
“我困死了,我要睡了。”虔南屏問着懷中的“小動物”,“你要回你床上嗎?”
“回我……床上……”她用眼角餘光瞥向她的床,那裏好像真的潛伏着一團黑影,她哪敢再過去睡!
這間房間目前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床、不是沙發,更不是浴室,而是虔南屏的懷裏啊!
怎麼辦?她能求他讓她睡下嗎?
這人那麼壞心,一定會把她趕回去的!
嗚嗚……她今晚是不是不用睡了?
她等等會不會被拉到空中旋轉?
“怎麼,那裏真的有鬼?”
練彤雲用力點頭,就怕他不相信。
“剛有東西拉我的腳,還壓在我身上,好恐怖……”她驚魂未定的敍述。
不知是不是錯覺,怎麼覺得腰間的那條手臂似乎摟得更緊了些?
此時此刻的她,就怕他放開手,甚至將她推回隔壁的床上去,長臂越是用勁,她反而越是安心。
虔南屏雖然很想恥笑她,更甚者,再將她推回鬧鬼的床,嚇她一嚇,但瞧她真的怕得三魂七魄至少飛了一大半,也就狠不下那個心來,甚至將被嚇得魂不附體的她摟緊了些,傳遞安心的訊息。
“不然跟我一起睡吧。”他將被子拉過,蓋上她的身體,“我會保護你的。”
我會保護你的。
練彤雲的心怦地跳了好大一下。
再也沒有比這更為動聽的天籟了。
“好……”她莫名有了小女兒的嬌羞,“謝謝總經理。”
“睡吧。”鼻尖埋進她的發里,清新香氣襲人,他不由得吸了一大口馨香入肺。“明天還要早起。”
“好。”驚懼的心因他溫暖堅實的胸懷而安定,她放鬆的閉上眼,沒一會兒就沉沉睡去。
***
一夜無眠。
但無眠的不是練彤雲,而是虔南屏。
美人在懷,而且睡得那麼毫無防備,放心將自己的安危交給他,這叫他就算有想要染指之心,五指也像被貼了符般,動也不能動。
但是,他奔騰的情慾仍在體內作亂。
於是,他與腦中的無恥遐思奮戰了一整晚,直到東方天空微露曙光,才昏昏沉沉的睡去。
“……總經理,該起床?!”
依然睏倦的他,身體彷似有千斤重。
“唔……”他難過的呻吟,眼眸並未張開。
“總經理?”他怎麼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難不成鬼騷擾不到她,反過去害他了嗎?“總經理,快醒醒!不能被拖過去啊!”練彤雲驚慌的喊。
如果被鬼拖到那個世界去,人死了,那怎麼辦?
見他仍醒不過來,練彤雲猜他一定是被鬼壓床了,情急之下,她抓起煮水的電熱水瓶,往他頭上敲下。
“啊!”虔南屏痛醒了。
“太好了!總經理,你解開束縛了!”練彤雲欣喜得眼眶裏淚花亂轉。
“你做了什麼好事?”天!他的頭痛到像誰拿石塊砸他,“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剛剛你被鬼壓,我看你醒不過來,所以拿這個敲你。”她炫耀似的晃了晃手上的電熱水瓶。
“什麼?”她是在謀殺吧!
“還好你一敲就醒,要不然我還真不知該怎麼辦……”
“練彤雲!”
“總經理,什麼事?”她眨着無辜的水眸。
“你……你……”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鬼還沒走嗎?要不要我再多敲兩下?”她揚起手中的電熱水瓶。
虔南屏懷疑她根本是藉機報復。
“你離我遠一點!”他怒吼,“敢再拿那兇器靠近我,我先宰了你!”
***
練彤雲的房間床頭柜上擺了好幾尊詛咒娃娃。
其中,插針滿到幾乎無空隙的,就是虔南屏那一尊,第二尊則是平常老是對她大呼小叫,每天早上用腳踹她起床的舒波起。
小學的時候,她曾經為了解救同班同學,跟不良少年嗆聲、打架,差點丟了小命,從此,她就從一個見義勇為的俠女變成敢怒不敢言的卒仔。
不敢有任何動作,不代表她的憤怒全都暗暗吞進肚裏,她改用詛咒娃娃來詛咒欺負她的人頭痛腳痛全身痛,但,被詛咒的人還是活得健康快樂,絲毫未起任何作用。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她才敢放膽的將針插得又凶又猛,毫不手軟。
“彤雲!”向非萼敲敲門板,“你上回買的那隻黑色寬手環借我一下,我想配我的新衣服。”
話說完,坐在床上的人毫無反應。
“彤雲?”向非萼納悶的走上前,縴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還是沒動靜。
她順着練彤雲的目光望去,發現她正盯着一尊詛咒娃娃,娃娃上頭寫着名字的紙條已經被針插滿得幾乎辨認不出寫了啥。
“南?”她只認得出這個字,“彤雲,你發什麼呆?”
“我在想。”
“想什麼?”
“想他或許不是個壞人。”
“喔?”向非萼席地而坐,兩手搭在床上,望着平板小臉讀不出心思的室友,“他怎麼了嗎?
“他保護我。”練彤雲凈白的小臉因這句話而微染紅暈,也讓清麗的小臉更吸引人了。“我沒想到他會保護我。”
“見義勇為的俠士喔?”向非萼噗哧一笑,“你本來一定很討厭他吧,所以才插了這麼多針。
練彤雲的惡趣味,同住一個屋檐下的室友當然都很清楚。
她的嗜好一樣比一樣還詭異,向非萼怎麼也想不透一個漂亮的二十四歲女孩,幹啥把自己搞得這麼陰沉,玲瓏有致的身材被高至鎖骨的黑衣包起,就連房間的顏色都漆上詭異的色調。
不過這是彤雲個人嗜好,她管不着,也懶得管。
她一向獨善其身。
“是很討厭。”她點點頭,“但現在……好像不那麼討厭了。”
“說不定還有一點喜歡呢。”向非萼掩嘴低笑。
“才沒有!”練彤雲紅着臉辯解,“我才不可能喜歡他!那個人超討厭的,一天到晚罵我,拿東西丟我,每天都說要開除我,我根本沒做錯什麼事,幹嘛對我那麼壞!”真是有病!
“的確是個壞人!”向非萼附議,“好啦,我要跟你借那個寬手鐲……”
“他既然對我很壞,我也要報復回去!這叫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免得他真的以為我好欺負!”
“嗯嗯,幹得好!”向非萼站起身來,認同的摸摸她的頭,“你那個寬手鐲借我……”
“他都不想想我是個女生,不是丟文件夾,就是丟筆、丟滑鼠,所有他桌上的東西都可以拿來當丟我的兇器,他這麼差勁,我怎麼可能喜歡他!”
“我了解。”向非萼後悔不該說那一句話,真是多說多錯,“那個黑色寬手鐲……”
“而且他被鬼壓,我為了不讓他被拉到地獄去,想盡辦法將他救回來,他竟然對我大吼大叫,還說我敢靠近他,就要宰了我!一個人怎麼可以前一晚還很溫柔,早上醒來又對我暴力如故!”
“啊?”向非萼傻眼掩嘴,“你跟他上床了?”
“並沒有!”練彤雲兩隻小拳握得死緊,“我是因為飯店房間鬧鬼,所以跟他睡在同一張床上,只有這樣啦!”
“喔。”嚇死她了。“同睡一張床,什麼事都沒發生?”
“怎麼可能發生事情,我們互相討厭耶!”
“嗯嗯。”向非萼點頭,“我確定那個男的的確是不喜歡你,應該就像你說的,很討厭你,所以明明睡在同一張床上,卻啥事都沒發生。”
血色忽地自練彤雲的頰上褪去。
啊咧,她又說錯話了?向非萼暗想糟糕,她要配衣服的手鐲啊……
“我也知道他很討厭我。”練彤雲垂首咬住下唇,“沒關係,反正我也討厭他。”彼此彼此!
對!她很討厭他,所以他怎麼想她都不重要,無所謂!
“反正你們扯平了。那個手鐲……”唉,算了。
向非萼無奈的聳了下肩,離開練彤雲的房間。
“你討厭我沒關係,反正我也討厭你!”練彤雲抓起盒子裏的大頭針,“去死!虔南屏!”
針要扎入的剎那,她突然停手了。
細緻的唇角緊抿,躊躇了好一會兒后,將大頭針放回盒中,詛咒娃娃丟回原位。
“看在你保護過我一次的份上,饒你一次!”她狠瞪着詛咒娃娃,“討厭鬼!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