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同行
周五這天晚上,賀世開在華燈初上的時候,風塵僕僕趕地到了賀曉霜家。
賀曉霜心疼壞了:“趕末班車來的?你這孩子真是的,明天早上坐早班車不行嗎?”
賀世開心中微暖,解釋說:“我爸去帝都開會了,我媽跟他一起,家裏沒人。”
賀曉霜憐惜之心頓起,說:“那也該早點去坐車呀。”
陳爸爸陳志軍笑了起來,“霜兒,先讓阿世去洗手吃飯。有話吃完飯再說。”又問賀世開:“累不累,餓壞了吧?”
賀世開搖搖頭,答道:“姑父,不會。”一如既往地少言寡語。
玉蘭噔噔地跑去拿碗筷,不過她人矮,盛不了飯,賀世開洗好手,一聲不吭地接過碗自己動手盛飯。
賀曉霜一個勁兒地給三個孩子夾菜,陳志軍都有點吃味了,是不是自己經常不在家,所以才會有種失寵的感覺?
玉蘭抬眼看到陳志軍委屈巴巴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笑。
賀曉霜也留意到了,白了丈夫一眼,從碗裏挑了一隻最大的蝦放到他碗裏,微嗔:“你最愛吃的蝦。”C市不靠海,新鮮的海鮮不容易吃的,但是各種干海貨還是不缺的。賀曉霜買的蝦幹個頭都很大,她廚藝又好,做出來的蝦味道很好,是陳志軍最喜歡吃的一道菜。
玉蘭慢慢扒着碗裏的飯,看夫妻倆你來我往的互動。
餐桌上,兩個人的話並不多,然而,一個微小的動作,一個不經意的笑,對方都能很快領悟並做出反應。有人說,相愛的人之間,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俱是情誼。一個人愛不愛對方,從言談舉止,從每一個細節處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陳志軍與賀曉霜無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玉蘭偏着頭想,原來這就是愛情嗎?
賀世開掃了一眼夫妻兩人就收回目光。對他來說,小姑和小姑父只要感情好就行了。
至於肉麻?不存在的!誰還能肉麻過自家那對恨不得時時刻刻當連體嬰的爸媽?也不知道老頭在人前面癱人後忠犬的分裂症扮演地累不累。
只有陳冬兒埋頭吃飯,為了那張美少女貼紙,她一定要先比玉蘭吃完才行。
率先吃完飯,陳冬兒“哈”地一聲,舉着空碗對玉蘭說:“看,我比你快,今天我也沒挑食哦。”
玉蘭咽下嘴裏的飯,點點頭說:“嗯,你贏了,月野兔歸你了。”
陳志軍不解地看了賀曉霜一眼,啥意思?賀曉霜點點頭,就是你看到的那樣。
陳冬兒不愛吃飯又挑食,玉蘭就說兩個人比賽,看誰吃飯不挑食又吃的快,還不能狼吞虎咽。輸的人給贏的人一張貼貼紙,紙上印着各種漫畫人物。陳冬兒最近迷上收集貼貼紙,玉蘭就投其所好,弄了一堆過來。
所以陳冬兒現在吃飯的興緻很高,以往讓賀曉霜頭疼不已的挑食問題竟迎刃而解了。
幾個孩子都走了,陳志軍對賀曉霜說,“晚上我還有事,可能會晚一點回來,你先睡,不用等我。”
賀曉霜點點頭,外面的事,陳志軍能說的她就聽着,不能說的她也不問,結婚這麼多年,這點分寸她還是有的。
陳志軍出了門,先往陳志民家裏去了一趟。
陳志民一家人吃完了飯,鄭梅正收拾呢,看見大伯子過來,趕緊泡了清茶,端了一盤帶殼的鹽水花生給兩人嘗嘗。
看鄭梅還準備整其他的吃食,陳志軍連忙制止鄭梅:“弟妹別忙活,我一會還有事,跟老二說幾句話就走。”
陳志民晚飯喝了酒,這時候滿臉通紅地靠在沙發上,聽見這話就對鄭梅說:“媳婦兒,你先帶蜜兒去休息吧。”
鄭梅有點不情願,蜜兒在房間裏看電視,她還想聽聽兩兄弟說什麼大事呢。不過她一向不敢違逆陳志民的話,磨蹭蹭蹭的回到房間。
客廳里,陳志軍就問弟弟:“最近怎麼樣,有需要幫忙的沒有?”
陳志民酒後微醺,反應有點遲鈍。聽見這話,就想了想,然後搖搖頭,說:“都挺好的,我能行。”
倘若鄭梅這這裏,一準兒大吐特吐生活之艱難,然後讓大伯子幫襯一二。
陳志民卻剛好相反,他胸無大志,目前老婆孩子安好,家裏雜貨店的收入又穩定,又有當村長的大哥,走出去別人也給他三分面子。
他的樂趣就是偶爾喝點小酒,有時候去找人打打牌。小日子過得很滋潤,於他就已經很滿足了,再多的想法就沒有了。
陳志軍點點頭,這個弟弟從小老實,從來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會弄虛頭巴腦的東西,所以他對他很放心。
兄弟兩說了半天話,一盤花生吃得乾乾淨淨,末了,看弟弟很累的樣子,陳志軍又多說了一句:“我經常不在家,你嫂子一個女人帶着孩子,若有什麼不方便的你幫忙照看一下。有困難就跟我說。”
陳志民笑了起來:“哥,這話不用你說,我都知道怎麼做的,你放心好了。”
陳志軍也笑,確實多餘了,拍拍弟弟的肩膀說:“那行,家裏用錢要是有困難就找你嫂子去,我還有事,先走了。”
鄭梅聽見大伯子的腳步聲走遠,就走出門來,問老公:“大哥找你什麼事?”
陳志民搖搖頭,“沒什麼事,就閑聊幾句。”
鄭梅嘀咕到:“什麼事在你心裏都是沒事。”陳志民傻兮兮地笑:“真沒事兒,就問咱們有沒有什麼困難,要不要幫忙的?”
鄭梅撇撇嘴,嘴巴上說得好聽,實際上半點好處也無。這時候的鄭梅完全忘記了,她在村裡能吃得開,完全是沾了大伯子這個村長的光。
她好奇地問老公:“那個孩子,大哥沒說什麼嗎?大嫂也真是的,無緣無故白養別人家的孩子幹什麼,有那閑錢幫幫家裏人多好,何苦便宜外人!”
陳志軍兄弟倆的父母已經過世,鄭梅說的家裏人就是指自己這一家子了。
陳志民知道鄭梅有點小氣,不過這件事是大嫂的事情,他沒有置唆的餘地,就勸媳婦:“大嫂有錢,別說養一個了,養十個八個的都不在話下。你就別酸了。”
鄭梅白了老公一眼:“知道大嫂有錢,我又沒說她養不起。我就是覺得她養個陌生人可惜了,要是想養孩子,養咱們家蜜兒不好嗎?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嫂盡幫着外人。”
陳志民拍拍媳婦的手:“蜜兒有咱們,再說大嫂幫襯咱們不少了,這話不能說。”
鄭梅嘟囔幾句,在陳志民面前她除了嘮叨兩句酸話,也不敢挑撥什麼,不然這人發起火來忒嚇人。
玉蘭和陳冬兒在房裏嬉鬧,賀世開在門上敲了敲,驚醒了兩個人。陳冬兒就往門口衝去:“哥,你給我什麼好東西了?”
賀世開沒說話,把一盒水彩筆遞給她,陳冬兒歡呼一聲,迫不及待地坐在地板上拆了起來。
賀世開看了玉蘭一眼,玉蘭也在看他。他遞給她一本書,玉蘭看了一眼書封,是心理學方面的書,講個人情緒控制的。
陳冬兒一看是書,就沒興趣了,繼續埋頭拆水彩筆包裝。
玉蘭卻高興地笑了起來,她自己不方便去書店買書,在賀世開面前也是隨口提了一句,並不抱希望,沒想到他卻幫她買到了。
玉蘭接過書,問他:“多少錢?我把錢給你。”
賀世開搖搖頭:“送你。”
玉蘭覺得臉有點熱,這不年不節地送什麼禮物?可是看他一臉認真的樣子,玉蘭想,現在說拒絕的話他會不會翻臉?再看看陳冬兒歡快拆東西的樣子,她又覺得這才是小孩子應有的反應,於是也學着陳冬兒,抿着嘴笑:“謝謝。”
雖然她這身體年齡還小,但是她就是做不到叫心裏年齡比自己小的孩子哥哥。剛想轉身,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周日下午回學校,我能跟你一起走嗎?”
賀世開眼神閃了一下,“嗯?”
玉蘭發窘,耐心地解釋說:“我要去找我阿姐,一個人坐車不方便。你送我到車站,我阿姐會過來接我。”
賀世開說:“好。”
周日這天下起了濛濛細雨,氣溫有點低。玉蘭穿了一件長袖,賀曉霜還怕她冷,又給她套了一件薄的開襟線衫,囑咐侄兒:“到地方了打個電話過來。”
賀世開點點頭,帶着玉蘭往車站去了。
村裡往鎮上去的車只有三輪車,賀世開怕玉蘭暈車,讓她靠着車頭的位置坐好,自己就坐在玉蘭邊上。人漸漸多了起來,兩旁的位置上坐滿了人,後來的人沒有位置,只能抓着把手,站在走道中間,兩三個高個子的男人站在車後門上,隨着車子開動左搖右擺。
玉蘭看了賀世開一眼,想看他是否習慣,結果賀世開卻誤以為她不舒服,安慰道:“忍忍。”
玉蘭心裏感動,沒想到賀世開看起來冷冰冰,還有感性的一面,她嫣然一笑,說:“嗯。我知道。”
賀世開抿着嘴不說話了。
車子突突突地響了一路,山道七拐八彎地,花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到鎮上。玉蘭覺得這車若多坐幾次,以後再不怕暈車了。
兩個人在鎮上買了水,喝完了就繼續上了鎮上往市區去的中巴車。
買票的時候,賀世開執意要買兩個人的票。售票員是個年輕的姑娘,綁着高高的馬尾,穿着挺時尚的。她看賀世開長得漂亮,忍不住多嘴說了一句:“你妹妹這麼小的孩子,可以不用買票。”
賀世開面無表情,又說了句:“兩張票。”
售票員有點尷尬了,還是好脾氣地說:“一張全票,一張半票嗎?”
賀世開很平靜地看了一眼售票員,冷意十足。那售票員頓時噤聲不敢多嘴了,撕下兩張全價票給賀世開,找了零錢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
中巴車左邊是雙人座,右邊單人座,中間是過道。賀世開帶着玉蘭坐在左邊第一排的位置,讓玉蘭靠窗坐了,自己坐外面。他揉揉玉蘭的頭髮,輕聲說:“沒那麼快開車,先睡一下?”
玉蘭不想睡覺,從書包里抽出一本連環畫翻了起來。賀世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乘客陸陸續續地上車,大概半小時左右,車子就坐滿人了,售票員在那喊:“沒買票的趕緊買票了,車子馬上要開了。”
賀世開睜開眼睛看了玉蘭一眼,看玉蘭還在津津有味地看書,就伸手把她的書合上了。
玉蘭瞪大眼睛看着他,賀世開解釋說:“車上看書頭會痛。”玉蘭也猜到了,乖乖收起連環畫。
賀世開笑了一下,剛才一直盯着他看的售票員頓時驚艷了一把。賀世開冷眼掃過售票員,那姑娘頓時不敢再看他了。
車子開了十來分鐘,有人攔車,車子就停了下來,上來一個高高壯壯的中年男人。男人長得一副報社的樣子,看起來很不好惹。
車廂里安靜極了,男人掃了一眼車廂,沒看到空位,就對玉蘭說:“小孩子憑什麼佔一個位置,你起來!”
玉蘭翻了個白眼,突然明白賀世開執意要買全價票的用意了。她笑眯眯地揚着手中的紅色票子,大聲說:“大叔,一張票一個座位,我也買票了,憑什麼不能坐這個位置?”
售票員也在旁邊幫腔:“人家兄妹買了兩張都是全價票。沒位置你就站着唄,一個大男人去欺負小孩子像什麼話,出息!”這姑娘常年在這條路上跑,見識的人不少,膽子大,嘴皮子也利索。
車廂里的乘客伸着脖子看熱鬧,每個人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沒有人為玉蘭說一句話。
那男人有恃無恐,根本不理會售票員的話,仍舊叫玉蘭站起來。
玉蘭安安穩穩地坐在位置上,對男人的話置之不理。
男人頓時怒了,五指成抓,直接就往玉蘭胸口抓來,似乎想抓住玉蘭的衣服把她揪起來。
孰料,半空中突然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三根手指捏在男人的手腕上,一用勁,男人頓時如殺豬般慘叫起來。
賀世開眼神如刀,冷冷地暼了一眼中年男人,櫻唇輕吐一個字:“滾。”
男人見鬼一樣連連後退,手腕被捏過的地方又痛又麻,少年眼裏是掩飾不住的殺意。
這哪是個精緻的瓷娃娃?分明是個不折不扣的煞神!
男人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社會人,對好意惡意的感知從來不會出錯,眼前這個少年分明是個硬茬不好惹!
想明白這點,男人連連點頭哈腰連聲道歉,弓着腰往車後面去了,揪住一個小年青讓他讓出位置。
車廂里安安靜靜的,小年青沒了位置卻敢怒不敢言,憋屈的站在過道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