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擱淺
賀曉霜說:“太深的東西我沒辦法教你,但是一些簡單的基本知識你倒可以跟我先了解了解。”
玉蘭點點頭,她其實早有這個念頭,只不過不好意思開口,不然總覺得自己在利用陳冬兒,心裏上過不了自己那道坎,此時聽見賀曉霜提起,正中下懷。
但她今天的目的可不是這個,所以只猶豫了一瞬,玉蘭還是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企劃書,以及一疊秋冬裝的設計圖遞給賀曉霜,說:“這是我阿姐的構想,她正在籌備開一家服裝專賣店,賣我畫的這些衣服。我覺得您可能會有興趣,所以拿來給您看看。”
賀曉霜笑意微深,她正想着用什麼辦法能夠不着痕迹地把兩個孩子的利益綁在一起,沒想到機會這麼快就送上門了。不過,她考慮的東西又比玉蘭更深一層,所以接過企劃書並不着急看,屈指在紙上敲了敲,說,“好,我會看的。如果有問題,我跟你阿姐再談。”
玉蘭點點頭不再言語了,賀曉霜願意看已經是給她面子了,她不能不知好歹地催人家馬上做決定。
有時候買一件衣服還要挑三撿四,投資這麼一個大項目不是得再三仔細斟酌?
玉蘭把企劃書遞給賀曉霜的同時,一份一樣的文件擺在了嚴祿的案頭。
嚴祿修長的雙手交疊着放在胸口,薄唇微抿,眼神玩味地盯着眼前的企劃書。
他倒不是沒有野心,不然也不會一家接一家的開飾品店了。作為成功的個體戶他確實有個轉企的念頭,不過知道轉型以後可能隨之而來的麻煩,他就興趣缺缺。
而且就算要找人合作,他也會往實力或者勢力相當的人群里去找,而不是找像玉梅這樣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畢竟閱歷擺在那裏,就算有天馬行空的想法,也得依託在現實的土壤里,才能開出耀眼的花。
他想都不想就要拒絕了,不過看着那個小姑娘滿懷期待的臉,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睛彷彿會說話,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如果拒絕的話,小姑娘就要立馬哭給他看了。
嚴祿最怕女人哭了,一哭起來就沒完沒了的,麻煩的要命,所以他有一瞬間的心軟,事後他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解:哭就哭唄,他怎麼就接過來了呢?
小姑娘步伐輕快地走了,嚴祿就一個人對着企劃書發獃。隨即,他嘆了一口氣,隨手把企劃書扔進抽屜里,就這麼冷處理好了,沉默就代表了拒絕,但願小姑娘能理解,嚴祿無奈地想。
轉眼之間,陽春三月就過去了,新飾界的新廠在C市南郊落成。確定下來之前,玉蘭去看過那一片地,現在還有一些荒蕪,周邊稀稀拉拉住着幾戶人家。不過玉蘭知道,用不了幾年,這一片區就會熱鬧起來,周邊工廠林立,很多農村進城務工的人紛紛在這一片區建起民房。最早建了民房的人都成了包租公,光靠收房租就可以過得很滋潤。
玉蘭當時就拍板定了下來,辦手續的事情全都交給了藍成林。他是地頭蛇,門路又廣,手續很快批了下來。
手續完備以後,藍成林又找了本地的幾個施工隊,日夜趕工,花了一個多月時間,總算把廠房建好了。
廠房大小約有一千多方,建了三層。一樓是加工區域,按照工序做了簡單的隔斷,各種設備已經齊備;二樓分隔成兩部分,一部分是設計室和管理辦公室,辦公用具都是從舊貨市場淘換過來的,花費不多。另一部分是成品展區;三樓作為是職工宿舍使用,宿舍里安放兩架高低床,每個房間可以住4個人,初期足夠工人居住。
為了把辦公與居住的地方區分開來,廠區在設計的時候就做好了規劃,工廠門口進來的地方,右邊有扶梯直上二樓,三樓的入口卻是設在廠區背面,另有一條扶梯直上三樓,且那道門並不能進入一樓二樓,兩居住與辦公完全隔離開了。
玉蘭以前打工的時候,租住的就是這樣的民房,房東把自住的樓層與租客住的樓層分開互不干涉。
本來打算廠區與宿舍分建兩棟的,不過資金受限,租到一千多個平方已經是極限,所以建廠的時候玉蘭就把民房的創意拿來用了,現在看成品還是不錯的。
玉書帶着兩個妹妹並藍成林,站在新落成的廠房門口,看着大家臉上樂呵呵的笑,心中豪氣頓生!
咱們也是有事業的人了,雖然還在萌芽中,但是,總有一天它茁壯成長,護佑一方土地!
感慨完了,還得應對現實問題:到底誰來管這個廠?玉蘭是小孩子,不在考慮範圍,玉梅9月要重新回初中就讀。就只剩下玉書與藍成林兩個人了。
玉書很忐忑,他從來沒接觸過這一塊,就想着讓藍成林當管理好了,不過藍大少一聽這提議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
他叫苦:“哥,你就讓我安靜的當個幕後英雄吧,我怕掛了我的名,這廠開不下去我無顏見江東父老啊!”
玉書想想發生在他身上那些邪性的事情也有點慌,雖然玉書不信邪,但是想起來也是心裏發毛。
於是,玉書就這麼趕鴨子上架成為新飾界的第一位主管了。
工廠新招的業務員也很給力,訂單漸漸多了起來,工廠漸漸步入正軌,玉書玉梅忙得腳不沾地。
生意好了,收益擺在那,誰都看的見,李愛華走到哪裏都有人誇她有兩個出息的孩子,臉上漸漸多了笑容,走路都帶風。且她又不用跟着下地,只要在家裏照顧老人孩子做一下家務,就多了大把時間在別人家裏嘮嗑。
有人就問她,“你兒子的廠里生意這麼好,還招人不?我家那誰誰誰是個勤快的孩子,你跟你兒子說一下,讓他幫忙安排一下唄?”
李老師笑得張揚:“那還不容易,整個廠都是我兒子說了算,讓他安排個人多簡單,等他有空回來我就跟他說,現在生意太好,他忙不過來根本沒空回家。”
旁人聽她答應得容易,就紛紛找上門找她,一天到晚好幾撥人就沒停歇的。李愛華受了幾年的王八氣,回回都是她當孫子給人賠禮道謝,什麼時候被人這麼捧,頓時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了。
因此,旁人有所求,她皆來者不拒。
奶奶實在看不下去了:“阿華,你也差不多一點,人家介紹的人都不知根底,你就敢應,就敢往我大孫跟前領?不怕給我大孫子惹麻煩?”
聽到婆婆說會給兒子惹麻煩,李愛華終於收斂一點了,可話已經說出去了,總不能再收回吧?她都已經答應了這個嫂子那個弟妹七拐八彎的親戚十來個人,就想着等兒子回來幫忙安排工作。
就一回,就一回,沒下次了。李愛華心說,但被別人一捧,一誇,又把這念頭拋在腦後了。
玉書玉梅常駐市裡,忙得昏天黑地。玉蘭這一個月吃住基本在陳冬兒家裏,所以並不知道李愛華做的好事,因此錯過了阻止家庭矛盾爆發的時機。
周末,賀世開拎着簡單的行李再次來到小姑家報道。
他現在是初三下學期,不久就要參加中考,大部分時間都住校,只有周末才回家。
老爹天天忙的要死,老娘一個月倒有二十多天天南海北的飛,別看兩個人聚少離多,可那副黏黏糊糊的勁兒比熱戀中的小年輕還要熱烈。
每次回家就被塞狗糧,小賀同學表示受不了。
賀媽媽徐大美人還嫌兒子是個大燈泡,恨不得把他打發地遠遠的,一聽小姑讓兒子放假去她家,無異於瞌睡遇上送枕頭的,毫不留戀就把兒子轟走了。
賀世開也瀟洒,既然爹不疼媽不愛,去哪不是住,於是揮揮小手,包袱款款地離家出走了。
賀曉霜對那兩隻不靠譜的兄嫂早就免疫了,對侄子的到來報以熱烈的歡迎,看見少年清俊的身影沐浴在斜陽暖橘色的光影下,俊美如謫仙,笑容便如繁花盛開在眼尾眉梢。
陳冬兒坐在高腳長凳上,趴在玻璃櫃枱上寫作業。她寫得並不專心,一會摸摸這個,一會揪揪那個,鉛筆身上那一層彩色膜衣都被撕完了。她偷偷瞄一眼對面認真工作的賀曉霜,小動作不斷,被賀曉霜瞪一眼,她就安靜幾分鐘。但安靜不了三分鐘,一看賀曉霜沒注意她,陳冬兒又開始故態重萌。
她怨念很深,明明是叫玉蘭來陪她玩的,為什麼阿娘要叫玉蘭做事,卻給自己佈置這麼多作業?
玉蘭站在縫紉機前面,表情專註地給一塊成年男人巴掌大的布匹車線。
賀曉霜給她佈置的功課是認識布料,不過玉蘭學的很快。講課講兩個小時,小姑娘只用一個小時已經爛熟於心,賀曉霜提問的時候,她已經能答得頭頭是道,還能舉一反三,這份功力,賀曉霜是徹底沒脾氣了。
玉蘭卻沒覺得驕傲,這些都是她從前賴以生存的東西,現在不過溫故知新。她這份寵辱不驚的淡然,更令賀曉霜更高看她一眼。
因此其他時間玉蘭想做什麼,賀曉霜並不阻止,看見她站在縫紉機前面吃力地單腳踩機器的時候,她還覺得滑稽毫不客氣地笑了玉蘭一頓。
賀曉霜看見侄兒笑得很開心,偷覷她臉色的陳冬兒看見這笑容,就猛地回過頭,就看見逆光中站立的少年。
陳冬兒頓時把手上的筆一扔,快速爬下長凳,幾步小跑就往賀世開身上撲。她平時看見表哥都沒這麼高興,主要是今天,表哥一來,阿娘肯定沒空找自己麻煩,那些書法就不用練了,完美!
賀世開眼疾手快地撈住冒失的表妹,納悶極了,上個月不是來過了,至於這麼想我嗎?
賀曉霜卻看穿了女兒的小心思,板著臉說:“陳冬兒,給你佈置的那兩頁字沒寫完,今天就沒點心吃。誰說情都好不使!”
賀世開頓時明白過來,看見懷裏的小姑娘聽見這話頓時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嘴角頓時抽了抽,把她放下地來。
陳冬兒只好奄頭耷腦地繼續去寫字,她阿娘從來不開玩笑,陳冬兒覺得自己還是不要挑戰她的耐性了。
賀世開面無表情,眼裏卻有笑意一閃而過。抬眼往店裏另外一個小丫頭望去,小胖妹正在擺弄手裏的幾塊布片,圓圓的蘋果臉皺成一團,剛才動靜那麼大,胖丫頭卻看都沒看這邊一眼。
賀世開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爽了,明明自己到哪裏都焦點,怎麼在小胖妹眼裏自己還不如幾塊破布有吸引力呢?
眼說在玉蘭眼裏,美少年賀世開還真不如一個玩具熊有吸引力。
玩具可以賣錢,美貌能當飯吃嗎?所以小賀同學被赤裸裸地鄙視了。
玉蘭能畫出各種公仔的草圖,卻不太會玩具製版。這段時間她一有空就在摸索這個。手上這款毛絨玩具是準備在下個月推出的新款,前前後後失敗了很多次,這次應該能成功了,玉蘭急於看見成果,所以沒空理身邊發生的事。
賀世開覺得有趣,就在旁邊不聲不響地看着,賀曉霜看看幾個孩子,丟下手上的事情去給她們做吃的去了。
玉蘭仔細翻了翻車好的布片,開始往中間填充碎海綿,原來車好的布片一端留了一個小口子,方便往裏塞填充物。玉蘭一個接一個把那布片都填滿碎海綿,才取了針線開始縫合。
賀世開眉尾微微上挑,興味盎然。咦,原來胖丫頭的手指這麼靈巧呀!
玉蘭手指翻飛,將各個部分一步一步的連接起來,是一個可愛的小熊公仔。縫完了,她隨手把公仔放在一邊,開始縫小熊身上的配飾。
等剩下的東西都弄好了,玉蘭伸手去拿公仔的時候卻摸了個空。她疑惑地抬眼,才發現賀世開手裏捏着那隻玩具熊,正翻來覆去地看,臉上帶着疑惑。
這麼小的孩子,手工會不會太好了點?
玉蘭心裏一咯噔,這段時間賀曉霜一邊教她,一邊放手讓她練手,所以她也就很少遮掩,卻忘記了,不是每個人都是賀曉霜,能夠接受良好。
幸好賀世開只是看了一會就還給她了,什麼話也沒說。
玉蘭摸不着頭腦,她也不敢問賀大少什麼事吶。手腳麻利地把眼睛鼻子蝴蝶結都釘上,一隻憨態可拘的小熊玩具就做好了。
陳冬兒看看空了大半的作業本,再看看玉蘭手裏的小熊,眼裏的渴望太明顯,明顯到玉蘭根本忽略不了。
玉蘭笑嘻嘻地晃着手裏的玩具說:“賀姨要是覺得你寫的字過關了,我就把它給你!”
陳冬兒頓時眉開眼笑,馬上埋頭認真寫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