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還不動手嗎？
逆賊同謀。
從龍之臣。
差別確實有點大。
趙匡美態度鮮明，張令鐸如果配合，便是趙家的從龍功臣，此乃利誘。
倘若不配合，不介意傳出張趙聯姻的謠言，便能拉上張家一起萬劫不復，此為威逼。
張令鐸有些憤怒，也有些震驚。
眼前這位趙家三公子瞧着也就十四五歲，按理說還是不諳世事的懵懂年歲，沒想到竟然這般腹有謀略，狡猾老道，無恥狠辣。
張含靈則完全是憤怒，雖說在定力院有迫不得已，卻也是出於一片好心，才冒險搭救趙家老小。
沒想到趙匡美不僅不報答，反而三番兩次恩將仇報，假意挾持也就罷了，如今竟然辱及自己的名譽。
“無恥！”
“含靈姑娘，你也不是第一……好吧，你確實是第一天認識我，不過並非第一次見我無恥了。”
趙匡美拱手道：“大敵當前，無可奈何，還望恕罪則個……還是那句話，過了今晚，要打要罵，悉聽尊便。
當然了，關乎姑娘名節，若是需要負責……在下自然也責無旁貸。”
負責？
怎麼負責？
這年頭可沒有發聲明作證的說法，何況這等事，本就容易越描越黑，除非……
聯姻確有其事，名正言順。
難不成要我嫁給你？
回過神來，張含靈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做夢！
雖說如果趙匡胤成功登基，趙匡美身為皇弟，身份定然水漲船高，將來必然是個親王。
可是，張含靈卻沒有想做王妃的意思，反而格外惱怒趙匡美這等暗戳戳佔便宜的行為。
張令鐸自然也不開心，威逼利誘也就罷了，竟敢當著自己的面“調戲”自家女兒，着實過分。
“沒想到，趙弘殷的兒子一個個都這般厲害。”
張令鐸年屆五十，曾與趙家老父趙弘殷同殿為臣，征戰在外，乃是同輩。
“張公謬讚。”
呵，竟一點也不謙虛。
張令鐸冷冷道：“若我兩者都不選，此刻就把閣下交給朝廷，對了，貴府家眷還在城內吧？”
威脅，誰怕誰啊！
“張公不會的。”
前世商務談判技巧不是白練的，趙匡美巋然不動，篤定道：“把我，甚至我府家眷交出去，朝廷也許眼下會有嘉許，可還會長此以往信任張公嗎？
到底是忠心耿耿，還是眼見事敗，出賣同謀以自保，說得清楚嗎？還是那句話，謀反之事，自古以來都是寧可信其有的。
還有，一個可以出賣婦孺的人，天下人會怎麼看待他？往後還有何人敢信任張公呢？”
趙匡美默默觀察着張令鐸的神色變化，續道：“再者說，張公就不考慮下另一種情況嗎？倘若你這麼做了，而我家大兄又進城了，那可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啊！
不消說從龍之功了，這局面，可比向大周朝廷申辯無罪都要糟糕，實在是下下策。張公睿智，怎會有如此糊塗之舉呢？”
一番話侃侃而談，自信滿滿，張令鐸竟有些無言以對。
他一介虎將，戰場上驍勇無敵，但嘴皮子功夫實在不怎麼樣。
至於心思，趙匡美雖然年輕，卻一點也不比他差，甚為老道，而且抓住了他的軟肋。
沒辦法，女兒在定力院出手時，張家就註定了被動。
偏偏又遇到趙匡美這麼個聰明狡猾，且足夠“無恥”的傢伙。
“閣下未免太自負了。”
“不敢當！”
呵，依舊不謙虛。
不過張令鐸仍舊沒有動，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哪裏會輕易被威逼利誘呢？
從龍之臣的誘惑，他並非一點不動心，而是有前提的——趙匡胤的大軍能進城。
封丘門下到底是何情形尚不知曉，張令鐸的中軍營房裏先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宮裏來人了。
一位內侍、一位武將，親兵幾乎沒來得及通報，便直接闖了進來。
趙匡美、張含靈被堵在了營房裏，匆忙之間，只能迴避到懸挂地圖的屏風之後。
尷尬！
莫不是走漏了消息，來抓自己的？
趙匡美心裏咯噔一下，那廂張令鐸也有些許緊張。
兵變之夜，內侍領着武將闖進來，偏巧身邊還有個逆賊要員，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啊！
“張令鐸接旨。”
“臣接旨。”
張令鐸躬身接旨，心裏卻是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趙匡美也豎起耳朵，駢四儷六的虛詞直接略過，核心就是張令鐸辛苦，官家體恤，先行回府休息。
至於仁和門的守衛，交給身邊這位——柴將軍。
一句話——剝奪張令鐸的兵權。
至於新來的柴將軍，根據姓氏推斷，極有可能是柴氏皇族宗親，朝廷心腹。
猝不及防啊！
張令鐸額上瞬間浮起一層冷汗。
這個當口，剝奪兵權，意味着失去信任。
眼下是什麼官家體恤，皆是冠冕堂皇之詞，將來可能會秋後算賬。
沒了兵權，自然任人宰割。
張令鐸猶豫了，瞥見不遠處的屏風，想起趙匡美的話，一瞬間泛起抗旨的念頭。
見張令鐸遲疑，內侍皺眉道：“怎麼？要抗旨不成？張指揮使，來之前范相公與王相公讓老奴轉告你。
自家事自己知，朝廷這是給你留了體面，念你過往功勞，些許小事可以既往不咎，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張指揮使，你就安心回家吧，此間防務交給在下便是。適才來的路上，經過望春門，已知會那處的鄭將軍，調派些許兵馬前來支援仁和門，城防……尊駕不必擔心。”
柴將軍也開口了，貌似客氣，實則威脅。
畢竟內城大部分兵馬仍舊忠於後周朝廷，望春門就在附近，倘若張令鐸有異動，可以立即彈壓。
兩人一唱一和，也是威逼利誘。
趙匡美站在屏風后，也是心急如焚，張令鐸要是慫了，一切將前功盡棄。
即便大哥進了外城，內城也未必闖得過去，至少難度會增加許多，兵變的結果可就真的兩說了。
而自己，如此糟糕的處境，下場也會很慘。
好在命運眷顧，抑或是主角光環吧，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城樓上起了喧嘩之聲。
親兵匆匆來報：“指揮使，北城起火了，瞧着像是封丘門方向。”
一把及時火啊！
封丘門得手了！
趙匡美喜上眉梢，他與長姐趙綺有約定，一旦得手，舉火為號。
黑夜之中，這是最快的傳訊方式。
“張公，還等什麼！”
趙匡美一把推倒屏風，大聲催促，此刻張令鐸的抉擇至關重要。
“爾乃何人？”
內侍與柴將軍吃了一驚，大聲質問。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小爺趙匡美是也！”
趙姓，匡字排行，身份再清楚不過。
“好啊，張令鐸，你果與逆賊有勾結。”
內侍姦細的嗓音呼喊道：“還不儘快拿下逆賊，將功贖罪。”
趙匡美連連冷笑，內侍和柴將軍來的真是侍候，無意中給自己幫了大忙。
包括這一聲質問呵斥在內，每一句話都堪稱是神助攻。
夠了，不必再聒噪！
趙匡美直接無視二人，徑直看向張令鐸，沉聲問道：“張公，從龍之功唾手可得，還不動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