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確切的說,它的五官像是芭比娃娃被擦掉色彩后留下的凹凸輪廓。皮膚像是凝結的乳白色的膠狀物,一眼便可從正面看到後面。
它的身後,一團張牙舞爪黑髮無風而動。
夏熠瞳沒有找到它的四肢,它的脖子以下是一條圓鼓鼓的白色長裙,彷彿有人拿着吹風機往它的裙子裏吹風一樣漂浮不定,說不出的詭異。
她踉蹌的後退一步。
白刑不禁蹙了蹙眉,意識到夏熠瞳的出現可能會讓事情變得複雜。
他伸出左手越過肩頭於身後虛抓,一把兩尺來長的直線型砍刀自空氣中抽出。
單手持刀利落的向前一揮,大刀瞬間變成一把形貌複雜的長槍對準水母精。
一切行雲流水不過是一秒鐘的時間。
“我本來可以不殺你,但你碰了不該碰的東西。”
他的聲音森冷無比,目光炯炯的瞄準自己的獵物,完全看不出方才在咖啡店裏頹廢。
夏熠瞳愣在原地,看着那隻怪物,腦海中又浮現出12歲那年在牆上看到的影子。
水母精也意識到了,相對於白刑來說,夏熠瞳會更好對付。
於是它得意的咧開嘴,數條蠕動着的透明絲線,如蚯蚓般從她嘴裏扭動而出。
夏熠瞳看的胃裏發毛,又退了一步。
突然間它裙擺炸起,無數條指粗的條狀物向夏熠瞳激射而來。
白刑出手更快,“砰”的一聲槍響后,一團紫色的煙霧自水母精身體裏炸開。
他忽然喊道:“有毒!”
紫色煙霧瞬間將白刑吞沒,夏熠瞳急忙捂住口鼻縮成一團。
幾分鐘后,她憋不住了,小心翼翼的吸了口氣,發現沒聞到什麼異味,便遲疑的起身。
眼前是一片茫茫的紫色霧氣,就像是置身在一團淺紫色的雲里,車燈照出煙霧中漂浮着的塵埃,是一顆顆稀疏的玫紅色粒子。
她向前走了幾步,發現小區大門的位置似有一面透明的牆,將毒氣全都隔絕在了外面。
牆外,那個男人又開始耍酒瘋,手舞足蹈的喊着“麗薩……不要走,麗薩寶貝~”
夏熠瞳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首先,以她過往的經驗來看,如果她現在打120,明天開封日報的花邊新聞上就會出現一條“鬧鬼小區驚現不明紫色毒氣”的報道,到時候肯定會有三三兩兩不怕死的記者來採訪。
然後,以聚寶小區多年來的神秘事件來看,肯定又會有人出事。
但是,這個男人怎麼說也算救了她,她還壓斷了他的胳膊,總不能丟下不管,不如就……先帶回家?
她又看了眼在霧氣中載歌載舞的白刑,抬起下巴深吸了一大口氣,衝進紫霧,將他推倒在小三輪上。
陰森恐怖的小區里,由深不見底的黑暗中亮起兩束光,一輛印着M咖啡店LOGO的小型電三輪,拉着一個昏迷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隨着電三輪在不平整的路上發出的“咯噔咯噔”聲,胳膊和腿在車廂外一晃一晃。
夏熠瞳牛血色的薄唇勾起一抹笑,朝着最裏面那棟爬滿藤蔓的大樓駛去。
煤氣灶上發黃的砂鍋里,西紅柿燉牛腩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另一邊的炒鍋里,一盤醬香十足的魚香肉絲翻炒出鍋,旁邊的灶台上高壓鍋正噴着熱氣。
“啊!”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夏熠瞳扭頭,沒有看到任何人,聳聳肩,又回頭為糖醋魚撒上蔥花。
10分鐘后,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混血男人,捲髮凌亂,衣襟大開,露出胸口健碩的胸肌。他雙手撐在單薄的餐桌上,氣勢凶凶的盯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穿着黑色長裙,綁着黑色圍裙,皮膚雪白,唇紅如血,一頭幾乎拖到地上的烏黑長發,齊劉海完全遮住眼睛。她左手端米飯,右手夾着一塊牛肉,坐在一片陰影里,怎麼看都和昨天那個水母精像是一家的。
“你是誰?”他兇巴巴的問。
夏熠瞳把牛肉夾進自己碗裏,放下碗筷,雙手握住桌子邊緣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往前坐了坐,這樣窗口射進的陽光就能照在她的身上,整個人也就顯得不那麼陰森恐怖了。
她重新端起碗,維持剛才的姿勢,回道:“我是人。”
白刑險些從桌子上栽下去,這不是廢話嗎?剛才他已經探過她的靈力,是瑩白色的,確實是人類!
可是一個人類為什麼會獨自住在如此強大的結界裏,而且這片結界很奇怪,並不是阻止有人進入,而是你一旦對她有了惡意,便會瞬間靈力封死,全身如針扎蟲咬一般難受。他方才只是想拍她一下,趁她不備修改她的記憶。結果,他倒在廚房門口半天才緩過來!
“我是問你為什麼獨自住在這裏?你還記得昨天的事嗎?”
昨天他喝醉,竟然被一隻有毒的水母精乘機迷暈了,着實很丟人。
被他這麼一提醒,夏熠瞳想起了昨天向她飛來的那數條觸鬚,心裏又覺得毛毛的,急忙連夾了三塊牛肉,又扒了兩口米飯壓壓驚。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把嘴裏的食物咽下去,又將筷子伸向魚香肉絲。
白刑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
一瞬間,他的力氣被抽空,手臂傳來針扎蟲蝕般的刺痛,痛感迅速向四肢百骸蔓延。
白刑身子一歪,如同少了棉花的布娃娃一樣癱軟在地。
待她第三碗米飯下肚,白刑扒着桌子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看着一桌子的殘羹剩菜考慮,要不先吃點?不然一會兒估計連這些,她都不會給他剩下。
雖然這姑娘長得嚇人,行為舉止也很古怪,但不得不說她做飯是真好吃。白刑正吃着第二碗米飯,對面將第五個碗摞好的“無眼”少女緩緩開口,“因為他們都和你一樣,只要在這個小區里就會得一種怪病,會突然昏倒,四肢麻木,全身像蟲咬一樣難受,有的還會做噩夢變得精神失常,所以漸漸都搬走了。我從小就是孤兒,12歲那年我的養父母也去世了,後來姑媽搬來和我一起住,也得了怪病,再後來……哎。”
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低下頭。
雖然不知道結界為什麼會出現在繁華的居民區里,也不知道為什麼這結界只對她一個人無效,但白刑突然有點同情這個姑娘。
“所以從12歲起你就是一個人生活?”
她低着頭,似乎在傷心。
就在白刑心想要不要找什麼話安慰安慰她的時候,夏熠瞳小心翼翼的從桌子下面捧出來一個草莓蛋糕,拿出勺子挖了一大口塞進嘴裏,嘴角掛着奶油誇張的嚼起來。
白刑頭上出現三條黑線。
“我都習慣了,而且以以往的經驗來看,和我接觸太多的人都會遭遇不幸,我自己住在這裏別人就安全了,不是挺好的嘛。”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不自覺的笑起來。
白刑望着她,她的眼睛被厚重的劉海遮住,紅色的唇角掛着奶油,但是那個笑容卻純凈而善良。
他別開目光,又問:“那你記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小區裏的人開始得怪病的?”
“從我6歲搬來這裏以後。”她嘴裏塞滿蛋糕含糊不清的回答。
白刑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激動的坐直了身子問:“你今年多大?”
“19歲。”
“19……”他眼底墨綠色的紋路微微收攏,臉上笑意漸濃,沉吟道:“19歲,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