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迷蕪之魘廿三

無盡的火海里，哭喊聲不斷。無法被水撲滅的妖火肆意蔓延，貪婪的火舌席捲之處，只剩灰燼。

“她當初做了什麼，讓你敢從我手下叛逃。”血瞳妖問。

“真虧你問得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柳樹上的人大笑出聲，聲音凄然憤恨，“你是想讓我去殺她？還是想讓她殺我？”

血瞳妖皺眉。她到底做了什麼。

“你變弱了也是因為她？”血瞳妖繼續問道。

“對。都是因為她。”迷蕪沉臉從樹上跳下，踏着火焰朝他走來。

“難怪你要折騰她的後人。”血瞳妖說。

他猜到了迷蕪對朱槿有報復的心理，從它在池邊摸上朱槿的眼睛說的那番話里，他就知道迷蕪對朱若薇有仇。朱槿與朱若薇長相相近的地方也就唯有那雙眼了。

“呵，那小丫頭是有點意思。用來打發時間玩玩倒是不錯。”迷蕪說，“如果不是我的主人讓我不要殺她，我怎麼可能讓她活那麼久。”

果然如此。迷蕪的新主人對朱槿下迷蕪不是為了取她性命，而是另有所謀。而對朱若薇痛恨不已的迷蕪只能欲殺朱槿而不能。至於他的新主人所謀為何，血瞳妖心中已經大約有底。

“五日夢魘，你得手幾日？”血瞳妖問。

“一日。”迷蕪漠然說，“第一日不過是給個見面禮，沒打算殺她，不過那丫頭竟然不害怕那個夢，還同情起夢裏的鬼。第二日開始下手殺她，誰知那鐲鬼被她硬生生破了鬼魂。第三日被她尋出結界，第四日有莫名強的靈力護體無法下手，第五日……”

“第五日你才終於找到她的弱點。”血瞳妖說。太久了，換做是以前的迷蕪絕不會用上這麼場的時間。

“哈哈哈哈哈哈哈。”迷蕪仰天長笑，“對，第五日終於被我找到那個丫頭怕什麼了。她不怕靈妖鬼魂，不怕五官閉塞，不怕迷途死亡，可是卻怕他。哈哈哈哈哈哈，多可笑。”

難怪她今天會莫名其妙地說起夏雲，果然是夢境對她產生了影響。那前四日的夢境裏，沒有一天對朱槿醒來之後產生持續的影響，唯獨第五天，朱槿的心神終於被動搖了。這正是迷蕪乾的，也是它的新主人想要的。

為了動搖她的心神，用了五天夢魘。若是迷蕪不曾被朱若薇削弱力量，可能這個時間要大大地縮短。若薇，為什麼這件事始終有你的影子。血瞳妖不由地想。

“就像你一樣，哈哈哈哈哈哈哈。血瞳妖，她變成了你的弱點，你難道不比我更清楚？”迷蕪嘲諷道。

“她是我的弱點又如何？一個死去五十年的人，你能如何用她威脅我？”血瞳妖伸手掐住迷蕪的脖頸。明明是化作了她的樣子的迷蕪，他卻看得生厭。真是一點也不像她。

迷蕪化成一團黑霧，從血瞳妖指間溜出去。隨後又繼續化成她的樣子，站在他的跟前看着他，那表情已然是把握十足。

“血瞳妖，我知道你是不會殺我的，只要我還有利用的價值，有你想要知道東西。”迷蕪說。

“是么？”血瞳妖反問道，“那你猜猜，我這次來是為了什麼？”

迷蕪愣了愣，隨後笑着說：“你大費周章地來夢境裏找我，不就是為了知道我剛剛說的那些事情？我都告訴你了，可以放了我吧。”

“現在知道討饒了？”他譏諷說。

“你已經燒去了一半的夢鏡了。再燒下去，你跟我都要死。”迷蕪只好服軟。

夢境崩塌，迷蕪無法出去，而血瞳妖也會死在其中。毀去整個夢境是很冒險的行為，但是他根本不怕。這樣的行為讓迷蕪不得不慌張。

雖然它能篤定血瞳妖不會殺它，但是看到現在的情景，他是非要逼它出朱槿的身體了。不然它是必死無疑。

“呵，怕了？”血瞳妖勾起嘴，“剛剛的問題，你只答對了一半。”

他當然沒有打算死，只是演一齣戲給迷蕪看而已。聲勢浩大地燒了夢境，看似不顧自己的死活，實則已經知曉迷蕪肯定會先服軟，不會放着他燒光夢境。

迷蕪向來貪生怕死，所以只會屈服強者，為其所用。對這種施壓，從來都是無法抵抗的。何況還是變弱了的迷蕪。

迷蕪陰沉着臉沒有問血瞳妖另一半是什麼。兩人心知肚明。血瞳妖為了朱若薇想要重新收它。

這妖怪正逼它在現實中現出真身，為了收他入麾，不惜冒着與它共同喪命的風險，摧毀整個夢境。

知之過多，終為禍患。不論是對人，還是對妖，抑或是對魔而言，皆是如此。

迷蕪因其所知過多，成為其被有能者爭搶的原因。它不似其他魔，在現實中有強大的真身，相反，現實中的真身過於脆弱，一旦在現實中被控住真身，註定是要成為他人的手下。

知古今，曉靈妖，甚至天機都可能藏在其夢境之中。有這樣的魔，誰人不忘圖收為己用？百年來存於世間，有了獨立的意志，卻只能在夢中發揮作用。在現實中不過是誰的僕人。

迷蕪的真身不論是夢境之中，還是現實之中，皆不能語。夢境中的迷蕪尚可化身為人形，借人之口說話，而現實中的迷蕪，雖然有嘴，卻無法言語。

可笑，太過可笑。生而為魔，禍害人間，卻要被一股又一股勢力利用。因為它有利用價值，百年來誰也不曾除它。哪怕是道家術士也是如此。

瞬息之間，夢境又換成了另個地方。他眼前的景象竟然是她的屋內。血瞳妖猛然收手，把所有的妖火都熄了。迷蕪又在耍什麼花招。

屋中近乎詭異地安靜。而床上躺着的安睡之人正是她。

不多時，牆上忽然冒出一張醜陋扭曲的臉，在不停地蠕動，兩隻眼睛與口鼻耳胡亂挨着，完全沒有一絲人臉的樣子。

“嗖——”的一聲響，那張臉的其中一隻眼睛被什麼東西活活刺穿。隨後便是恐怖地慘叫聲不斷地刺穿人耳膜。被刺穿的眼睛溢出紅黑的血，順着牆向下，爬出如蛇般蜿蜒的痕迹。

這是迷蕪現實中的真身。血瞳妖看着牆上那張痛苦無比的臉，微微皺眉。迷蕪的魔眼是它的力量之源，毀去它的眼意味着削弱它的力量。若是雙眼皆毀，迷蕪便煙消雲散，蕩然無存。難怪他會發覺迷蕪比以前弱了很多，原來是兩隻魔眼中有一隻被毀。

她掀開被角，不緊不慢地從床上下來，走到迷蕪面前。她身上沒有殺氣，反倒是嘴角的笑意總能讓人感到安心。

“我剛剛說的話，都記住了？”她含笑問。不帶任何威脅的口吻。彷彿只是問人餐否一般雲淡風輕的一問。

被長物穿眼定在牆上的迷蕪，嘴中發出痛苦的嗚咽，眼珠不停地轉動，然而這樣只會讓傷口雪上加霜。終究它還是閉上眼表示答應了。

“很好。”

她把那隻眼裏的長物取出，利落地甩去上面的血，若無其事地放在一旁。奇怪的是，那長物竟然無法讓人看清是什麼。

眼中的異物被取出之後，迷蕪又是一陣長久的嘶啞哀嚎，血流如柱。

血瞳妖看着她的一言一行，蹙起眉。他知道她強，但是幾乎沒見過她動手。她究竟是在夢境之中做了什麼，致使迷蕪被逼出了夢境。而且看她遊刃有餘的樣子，彷彿隨手就能殺了迷蕪。

她曾經告訴他，迷蕪是因為覺得她夢境無聊，還不喜歡她，所以自己走的。他並不信這個理由，但是他也不願輕易相信迷蕪給他看的這一幕。

這裏是迷蕪的世界，且它現在的主人並非自己，他所見之物都是迷蕪讓他見的。就算迷蕪要捏造事實來欺騙他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該信誰？信迷蕪還是信她？

“對了，還有一件事。”

她的聲音輕易地把他從沉思之中撈出，有恃無恐地拋在地上。像是不允許他做過多的思考一般，回神去聽她接下來的話。

“你再見到他時，替我帶句話。”她對着牆上那具迷蕪的真身說。

什麼話？血瞳妖心想。

他看到了讓他震驚的一幕。眼前的她竟然轉過頭來，看着他。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這裏是夢境，她應該是迷蕪化身的才對。可是這一瞬間，有一種直覺卻在告訴他，這不是迷蕪。

而她在看着他。眼中帶笑，櫻唇微張，似乎正要對他說什麼……

突然夢境發生劇烈的晃動。牆壁開始崩塌，地面下陷。牆上的迷蕪在拚命地掙扎扭曲，比方才被刺穿眼睛還要痛苦不堪的樣子。

原來牆上的才是迷蕪，那她是什麼？這是夢鏡，她既然不是迷蕪所化，那她便不過是徹徹底底的幻影。明明答案已經很清楚，但是他卻不捨得移開雙眼。

夢境的晃動越來越劇烈，他的眉間緊鎖，夢境要徹底沒了，肯定是有人傷了迷蕪在現實中的真身。從進入她屋中的那一刻起，迷蕪就已經在現實中現出真身了。所以它才會在牆上。

天崩地裂，混沌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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